《怎么上学还得带孩子》莫里星

31、第 31 章

　　“齐晞，说清楚你的理由”。
　　跃层户型的一楼休闲区里，母子二人相对而坐，瓷杯里的咖啡冒着热气，白茫茫的，蜿蜒在他们中间划出一条界线。
　　齐晞没什么表情，他挺直身板，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头，一如张汛要求的体面。无框眼镜在鼻梁上滑下一点距离，但他并没有习惯性去扶。
　　眼看张迅抬起左手转转腕表又要做出时间规定，齐晞才平白直述地开口。
　　“妈，这栋房子是我租的，我以后会搬出来自己住。您应该知道我是为了小媮。虽然家里您也不太回去，但是您以后不用因为我在家而不想回。您就当，我提前自立，不用等到我十八岁了。”
　　三年级过后，对齐晞有着严格要求的张迅突然一直不回家，只让保姆和家教照顾齐晞。她每天仍会打电话询问齐晞的学业进度和生活情况，可一旦齐晞突然在旁边发出一点声音，电话即刻就会被挂掉。
　　张迅双手交叉在胸前极不赞同地反问：“你拿什么付下个月的租金？你明年就要高考了，齐媮她能比你的未来重要吗？你的脑子为什么跟你爸一样蠢？”
　　齐晞微微一笑，扯下吊鼻尖的眼镜，折好，横放在桌子中间。
　　“我有兼职，您给的生活费我也攒下不少，房租加水电一个月两千三，我的积蓄可以支撑我到毕业。我的未来，不劳您操心，您早就不想要我了，不是吗？干脆我们都别捆绑对方，你不想，我也不愿。”
　　曾有一次，齐晞躲开接他放学的家教，挤上令他头晕目眩反胃作呕的的公交车一路到张迅工作单位门口，还没来得及喊一声妈妈，就被张迅的司机带离。
　　张迅做完一个采访后匆匆赶来，只见偌大的办公室里齐晞在角落里罚站。她没有停下忙碌的脚步，因为待会她还有邻市的一个研讨会必须参加。
　　“齐晞，我养你到十八岁，身为母亲的责任会在那时止步。好好珍惜我给你的资源，不要心存侥幸，不要幼稚地犯蠢。”
　　进休息间换身衣服的功夫，张迅把齐晞心里的全部念想全部抹杀。
　　张迅食指屈折叩在桌面，随着语气起伏敲点：“别扯上道德绑架，难道你过了十八岁还要靠我养吗？你的兼职难道不会跟你的学习冲突？齐媮她是你爸爸背叛我们的象征，你怎么反而对她掏心掏肺不顾一切？你有没有判断力？”
　　齐晞不痛不痒，轻飘飘地喝一口自己面前的清茶：“妈，那我何尝不是他一时糊涂的证明？你们大人的事，别留给我们下一代。要是有的选，我也不会选择被你们带到这个世界上。”
　　张迅的表情几度扭曲，抓起黑色手包拿出手机然后摔到对面：“我看你怎么活！”
　　包的表面有不少点缀碎钻，砸在脸上摩擦感很强，刺痛又火辣辣的。齐晞睁开眼的时候，门被大力地合上。
　　“有点痛……”齐晞揉着侧脸喃喃道。
　　周五下午，放学时间段，高二年级还在跑操。其他年级的大部队涌出校门，像一群许久未出笼的鸡崽子，外面的大马路热闹非凡。
　　娄子凊心外无物地热情歌唱：“我有一辆小宝驹，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着去趴体！不知怎么哇啦啦啦啦我穿很帅气！所有嘉宾被我迷倒还笑个不停！”
　　赵冏一个头两个大，跑到领头的叶凡旁边打算清净一会儿。没一会，娄子凊不知疲倦地追上来继续唱自己的改编。
　　“我有一辆小黑驹我一直都在骑，技术很好，从不翻车，还能腾空起……”
　　“娄子凊你能不能闭嘴！举着班旗我够累的了！”叶凡两臂伸直举着班旗，短袖卷成一圈变成无袖，前面胸口汗湿一片。
　　娄子凊摇头晃脑地开口反击：“把你的爱给我！不要对我有那么多的冷漠，哦哦哦哦哦哦噢噢噢！”
　　赵冏的心境宛如一滩死水，这小子突发恶疾已经当了一整天的百灵鸟，他被迫听成为最忠实的听众。从非主流唱到流行，从古典到说唱，非得唱意大利的词从手机上现搜。
　　叶凡快热傻了，有滴汗淌进眼里难受，拍拍娄子凊恳求道：“娄哥，你有力气你给我举最后一圈吧。快跟五班碰上了，快快快！”
　　娄子凊接过来高举红色班旗，跑到叶凡的位置，唱军歌似的喊：“如果你突然打了个喷嚏！那一定要喝感冒冲剂！姐——莫宝——，看我！”
　　无论是否听过原唱的人皆陷入沉默，操场上一时间只回荡着跑操音乐，齐媮恨不得从未认识过这个二货，莫媛半死不活的感觉中夹杂着挥散不去的尴尬。
　　“闭嘴。”赵冏拿胳膊肘捅旁边的娄子凊。
　　娄子凊自从昨晚收到齐晞要举办乔迁之席的消息就极度亢奋，不仅给齐晞包了个大红包，还特意翻出自己新买的薄荷奶绿床上三件套送给他作为乔迁之礼。
　　天地不知，只有娄子凊自己知道，这代表齐晞再也不会经常借宿在他家并且没有机会在齐媮面前刷好感度，他姐还是他的姐。
　　齐媮权当齐晞是不想跟张迅一起住才自己搬出来，对齐晞准备自己养活自己的打算一无所知。
　　这样也好，齐晞不想回家的时候不用大老远跑来她家或者在Light vertical蹲。
　　跑操结束，拎上有些分量的书包，娄子凊兴冲冲地去找自己的自行车，他激动至极，恨不得立刻马上闪现回家。
　　娄子凊推着单车进到人群里：“莫宝拜拜，老叶拜拜，朱侗拜拜，赵冏待会见，姐你快上来！”
　　“啊，拜拜？”朱侗和莫媛一样的问号脸，校内范围不允许骑单车，得推出去才能骑。
　　“别管他，乐傻了。”齐媮一手揽着一个往校门走。
　　直到把两个女孩子送上莫媛爸爸的车，齐媮才慢悠悠跨上娄子凊的单车后座。
　　“走啦走啦，姐你把钥匙拿着。”
　　娄子凊反手递过来一串钥匙，齐媮的屁股刚挨到坐垫车就冲了出去。
　　齐媮握紧拳，往娄子凊后腰一锤，警告他：“慢点。”
　　娄子凊吃痛，乖乖听话减一点速，骑到人少的那边。
　　早早停在路边等他们放学的齐晞胆战心惊地看着他们消失在视线里，戴好自己的头盔。
　　赵冏忍不住提醒检查后视镜的齐晞：“我没有？”
　　哦对对对，齐晞把前面车篮的头盔拿给赵冏，又重新检查一遍后视镜和刹车，这才慢悠悠开走。
　　娄子凊开心的原因还有一个，今天齐媮会跟他一起骑车去齐晞家。
　　按照齐晞的速度，距离家里还有十分钟的距离，娄子凊和齐媮一前一后从他身边呼啸而过。看着一黑一白两道影子飞快地飘过，齐晞吓得一个急刹车，赵冏的脑门猝不及防撞在他肩胛骨上。
　　“干嘛？”赵冏闭目养神正舒坦着，听见引擎的声音便知道姐弟俩赶上了，刚想睁开眼看看，猝不及防一下埋进了齐晞后背。
　　齐晞焦急地回头问：“怎么小媮也会骑？这么快怎么行？安全吗？要是摔了怎么办？”
　　赵冏坦率地回答：“他们只是没到年龄考证，已经通过技术考核了。”
　　成章家里是卖车的，有好几个赛车场。齐媮和娄子凊大大小小没少跟着成章偷摸去玩。
　　齐晞简直石化在原地，他妹就应该柔弱不能自理，等着他赚钱花，有事没事先喊他。怎么长成了十项全能还无人能敌的超级女孩了？
　　赵冏可不想陪妹控杵在马路牙子上，双脚蹬地催促道：“走。”
　　到地方后，齐晞的小电瓶只能暂时寄放在邻居家里。这地段的房子两千三，已经算是骨折亲情价了，此处特别鸣谢黄珏同学。
　　进门后，齐晞看见齐媮在开放式厨房里分类摆放厨具，娄子凊在一边洗菜。
　　“这么快就忙活上了？我来帮忙。”齐晞换上拖鞋，挤出一坨免洗手液在手中来回揉搓。
　　娄子凊甩了甩一把择干净的韭菜，反手拽着齐晞跑上二楼：“我给你换了我送给你的三件套，看看，你喜欢吗？”
　　薄荷奶绿的床在原木色系的房间里说不上突兀，也说不上合群。齐晞的视线定格在白绿格被单中央，那儿有一个粉色的，小小的星之卡比。
　　猛男必备床品？齐晞愣愣地微微抬头看一米八几健壮大个娄子凊，原来娄子凊走这个反差风的吗？小媮也喜欢？
　　娄子凊以为齐晞不太满意，继续追问：“不好看吗？我觉得很好看啊，我姐说了，男孩子也可以喜欢玩偶的。”
　　齐晞不假思索：“好看，巨好看，我爱。”
　　娄子凊嘿嘿一笑：“我就说嘛，你一定会喜欢的！”
　　齐晞是今天正式入住，所以三个人留下来给他暖房，原本黄珏也来，但是半路被他爹截回家去了。
　　吃饱饭大家一起去江边散步，娄子凊跟一群玩滑板的青年人玩的不亦乐乎，齐媮跟齐晞还有赵冏坐在石板上吹江风。
　　“小媮，明天我也想去你们散打馆看看。”黄珏整日在他耳边念叨训练苦训练累，教练逼得他两行泪，他想要看看是不是真的。
　　齐媮：“黄珏在另一个，明天不顺路。”
　　抛去黄珏，齐晞有别的想法：“啊，那我跟你去参观参观，我想见见世面。”
　　齐媮没有立刻答应下来，半晌才轻轻点头。齐晞放下心来，絮絮叨叨地说自己兼职中的趣事儿。后天他要去拍个大工程，有些名气的航拍爱好者都会参加。
　　一间地下酒吧里，兰渠仰躺在真皮沙发上抽雪茄。后边站着一排人，天花板投影着实时监控。
　　“放大，玩儿呢？”兰渠拿唱歌的话筒喊。
　　画面猛地一抖，对准烧烤摊上的顾客，紧接着放大，框住齐媮那一桌。
　　兰渠这才满意地笑了。
　　“儿女双全，瞧瞧，多好的画面。”
　　那边没反应，画面仿佛定格。但其实齐志高已经腿软地坐在地上，新换的一身衣服又被汗水浸湿。身后的保镖用匕首戳齐志高的后腰，示意他赶紧站起来。
　　“砰！”耳机里一声巨响。
　　刚站起来的齐志高瞬间瘫回地上，手脚控制不住地发抖，保镖拽起人来收好手机听从指示快速离开绿化带。
　　子弹打出的窟窿留存在刚才画面里齐媮的位置，齐媮正对镜头，要是真人，子弹会打中眉心，就像一枚鲜艳红痣。
　　抹掉脸上的墙灰，兰渠懒散地勾勾手指，随即几个女人推门而入。各色各式，尽数畏畏缩缩低着头不敢再前进一步。
　　兰渠左手握枪转个圈，右手轻抚心口的刀疤：“谁要是怕的，不情愿的，赶紧滚出去。但谁把老子伺候得好，应该会有笔赎身费？”
　　几个女人不约而同撩撩耳边的头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踌躇着换上工作时谄媚的笑容一起上前围着兰渠，分别拿出自己擅长的看家本领讨好。
　　刚才已经有人问过一遍，倘若她们没有贼心，是不必进这间屋子的。
　　兰渠对女人们的讨好视若无物，阴翳的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的窟窿，接连又开三枪。
　　严霖，你看我这回玩不玩得死你！
　　第二天中午，四个人昏昏欲睡来到俱乐部，赵爷爷和赵叔正在一起喝茶看甄嬛传。门口风铃一响，赵爷爷抻长着脖子看，锁定齐媮的身影。
　　一如既往，娄子凊把一堆礼品放在前台，热情地问好：“爷爷赵叔大家好！”
　　后边跟进来的赵冏站定点头：“爷爷，爸。”
　　齐媮跟齐晞走在最后站在一块，来到赵爷爷跟前才俯身开口：“爷爷，赵叔，周末快乐。”
　　赵叔笑着点头，让齐媮坐下喝茶。
　　赵爷爷可不是，头一扭，嘴一瘪：“这么久不来？”
　　自从齐媮参加完自己最后一次比赛，来俱乐部的频率是半月一次，这学期赵冏压着他们学习自己回家都少，的确很久没有来，待会吃个饭说会儿话就又要走了。
　　齐媮摇赵爷爷的手臂轻声讨好道：“所以今天来看看您，这次给您介绍个人。”
　　齐媮极少有这般对长辈讨好的时候的时候，齐晞更没见过，在后头目不转睛盯着。直到娄子凊掐他一把，才回神准备跟长辈问好。
　　齐晞走上前然后鞠躬：“爷爷好，赵先生好。”
　　赵爷爷和赵叔互看一眼，先是点头回应，然后纷纷不明就里看向齐媮。
　　齐媮思索一会儿，在同学和哥哥里做出选择：“他是……我哥。”
　　这四个字砸在每个人心里，产生的影响不同。齐晞首先愣住几秒，随即抑制不住自己急促的呼吸和溢于言表的兴奋。而赵爷爷和赵叔是惊得不轻，只剩下半张的嘴表示他们的惊恐和疑虑。
　　良久，赵爷爷让齐媮附耳过去，问：“席睿去整容啦？”
　　怕不仅仅是去整容哦，从模样到气质截然不同，是参加那个什么变形记去啦？果然男孩子欠管教就是要送到穷苦地方锻炼一番，看看这个，改的还挺像回事啊……
　　不等赵爷爷继续脑补什么，齐媮赶紧纠正爷俩的想法：“他不是席睿。”
　　啊？
　　爷俩又原地蒙圈，面面相觑，那难不成你是大街上随便认了个？
　　在沉默中，齐晞心里警钟大作，他才不是席睿那个狗东西啊！
　　“爷爷，我叫齐晞，在一中就读高二物理。”齐晞郑重其事地拿出身份证澄清自己。
　　“哦！哦？哦哦哦哦……”老爷子尴尬地反应过来。
　　赵冏端来一盘切好的水果，对自己善于脑补的家人略微感到无奈。
　　“都坐，吃水果。”
　　姓齐，那就不用过多解释了。
　　午饭过后，齐媮还有赵冏陪赵爷爷到附近散步。齐晞则在陈列柜前听娄子凊绘声绘色地讲下面三层半的奖状和奖杯的故事。？
　　八岁到十六岁，齐媮参加的比赛虽不多但更算不上少。一开始大都止步于第三第五的位置，后来渐渐稳压前三。到了第三层的位置，几乎全是冠军。金灿灿的颜色透过红木和玻璃给人的感觉不是那么璀璨，反而沉稳内敛。
　　齐晞并不了解这些奖意味着什么，他大概只能判定，齐媮在没有他的人生里成长的很好，各方面都特别好。
　　“我姐是最厉害的，是吧？”
　　娄子凊哥俩好地搂住齐晞的脖子，表情得意洋洋，他也参加过比赛，可是证书和奖杯全摆在京都让他爹收藏。
　　齐晞点点头，被眼前的金红一次次晃过，眼睛突然一酸，给每一个奖仔仔细细拍好照存进手机里。
　　散步回来后，齐媮浑身热汗，黏腻得很，在赵冏的房间里洗完澡没一会儿便陷入沉睡。齐媮以前存放在这的换洗衣物在柜子里闷久了有些味道，所以上衣穿的是赵冏穿不下的旧衣服。
　　“小媮，是不是经常在你这睡？”齐晞看见自己妹妹安详的睡颜忍不住问。
　　赵冏同样洗了个澡，出来调高空调风口，给齐媮盖好被子，动作神态无比自然，他们确实已经相处了很多年，熟知彼此的习惯。
　　“嗯，午睡。”
　　齐媮嫌热不肯盖腿，翻过身蹬开被子。赵冏轻轻拍拍她的后脑勺，撩开粘在她脸上的发丝，拿过床头一本资料书替她扇风。没一会儿，不配合的齐媮整个人顺从地被包裹在被子里。
　　“这你能忍？”齐晞蹲在撅着屁股勤恳铺地铺的娄子凊身边拱火。
　　娄子凊奇怪地回看他一眼，手上动作不停：“你以为我没拦过吗？但小时候他连我一起哄着睡，我至今被嘲笑是一家三口里面那个傻儿子。再说了他俩双箭头，我只能屈辱地睡在他们附近保护我姐不被欺负。”
　　“不是你不敢自己睡非得睡我俩中间的时候了？”赵冏躺在床边一针见血。
　　娄子凊：天杀的赵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