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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 4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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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媛不认识这里的路,没敢走太远。下一个路口有红绿灯,过马路之后有一个停放电瓶车的公共区域,只有一盏昏暗的路灯忽明忽暗,监控奇怪地照着没有任何监督作用的盲区。
娄子凊观察一下四周,黑黢黢一片,很像电影里即将发生点什么悬疑案件的地方。
他握紧莫媛的手搓搓:“怎么来这儿,好黑。”
莫媛不说话,只是朝他张开手。
这里的环境确实很昏暗,暗到看不清彼此的脸上有任何表情。殊不知娄子凊早早练就不需要看莫媛的脸也能明白她要表达的东西,因为莫媛向来不肯正脸对他,无可奈何时要么低着头或侧开脸。
相处这么久,娄子凊别的不敢说,专门针对莫媛的情绪感知能力是非常熟练的。
娄子凊固执地想要看清莫媛此刻的神情,跨近一步熟练地弯下腰追问:“啥啊?”
莫媛却不给他机会,环着他的肩膀贴过来,整张脸紧紧埋在他肩上。顷刻间,娄子凊的大脑停止思考,他只感觉得到萦绕在鼻尖那股若有若无极淡的青桔味和隔着厚厚的外套下柔软纤细的腰肢。
娄子凊往下看去,发觉莫媛是稍稍踮着脚来够他的高度,心底一软,再度放低自己的身体让莫媛能踩稳地舒服地抱着。
然而他一动,莫媛却以为他抱够了要抽手离开。
“再抱会儿。”娄子凊一手按在她侧腰一手掌在她后脑,一步步抵着她退到一根石柱上。
莫媛挣扎两下后发现自己的处境分毫未变,便乖乖躺平不动。这次的拥抱什么都好,天时地利人和,只是天气太冷。莫媛的侧脸距离娄子凊的脖子不超过五厘米,可散发出来的寒气分外明显。
摸摸冰凉的头发丝,娄子凊怜惜地把人往怀里压:“莫媛,你今晚喝酒是不是因为回家会不开心?”
闻言,莫媛一怔,并不正面回答,而是推拒着想结束这个拥抱。
娄子凊心里直骂自己嘴快,手上的动作一紧再紧,嘴上急忙找补:“对不起,我不问我不问,我不问了。”
莫媛执意要争挣脱出来,用上自己一贯的招式,眼睛无辜地瞟一眼对面缩缩脖子说冷。
没办法,总不能让感冒多发体真继续在寒风里受冻。
娄子凊默默撇开头,长长地叹一口气,带着无奈的语气牵起莫媛的手:“那我们去找厕所吧。”
店里的厕所基本是店家私人的,一般不供顾客使用,他们走到一家规格比较大的湘菜馆前才有公共厕所。莫媛等娄子凊一步三回头地进去后将帽子兜在头上,头也不回地离开那原地返回。
对不起,我还是想逃。
解锁手机后,微信里果然有几条未读信息。
妈:马上八点半了,期末考的很好吗?在外面吃饭这么开心?女孩子在外面要懂得保护自己,九点前到家,我让你爸到路口接你们。
爸:宝宝你们慢慢吃,我先去一趟杨叔叔那边喝茶,你妈那边不用理会。不过还是要早点回来哈,天气冷,中午看你穿得薄。
媮媮:今晚也吃的面,寡淡。好消息,感觉六月份前能回去跟你一起吃饭。
侗侗:搁哪呢大白菜?咱俩的公交车要没了哈!
莫媛抑制着不断增长的疲惫感,握着手机一条信息都没回复。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她不希望自己的任何负面情绪被察觉,她已经很努力了,她在感受每天新鲜的事物,在接受朋友们不断地关怀,在热情地回应每一点幸福,在克制自己的无力感,在努力地逼自己好好睡觉……
可为什么还是这么容易就不开心,无论她怎么爬,无论她怎么忽略一些东西,只需一秒,就真的只是一秒而已,她就回到了原地,回到那个不可跨越的牢笼里。
抹掉自己无法控制的眼泪,用力掐着不自觉发抖的手,莫媛按照刚才记下的位置疾步走着。
娄子凊没敢在厕所待太久,莫媛的神色看起来不对劲,起码是他从未见过的不对劲。但是谁能想到一个小小湘菜馆的厕所也有人排队,等他解决完生理需求再出去的时候,莫媛刚才站的位置空无一人。
酒精迟缓人本身的思考能力,茫然无助的反应时间过后,娄子凊懊悔地抓乱自己的头发,拔步撞开餐馆的门一路狂奔。
明明来的时候没觉得有多远甚至嫌不够长,跑回去的路上居然漫长地像马拉松,三十秒的红灯像是一道鸿沟横在他面前,似乎每慢上一秒她跟莫媛的距离也会相应地拉远许多。
气喘吁吁地跑回兰州拉面,意料之中是人走楼空的场景,莫媛和朱侗通通都不在。
娄子凊手脚并用跨回座位上抓着叶凡问:“她们是回家吗?有没有说怎么回的?有人来接吗?”
叶凡几个饺子仍塞在嘴里,震惊之余含糊不清地回答:“昂,说是到她们家的公交没得早先回去,她们俩一块走的。”
得到肯定的回答,娄子凊又问起他最在意的事:“莫媛看起来怎么样?不开心吗?还是生气?表情!她表情什么样?”
娄子凊的情绪太激动,把一桌人都吓住了,赵冏攥住他的手腕微微使劲:“你先冷静,莫媛看起来没事,跟平常一样,你们吵架了?”
叶凡同样发现事情不简单,搭腔道:“对,莫媛还笑着跟我们挥手再见呢。别自己吓自己,有什么事你说。”
娄子凊思绪凌乱,嘴巴三番两次开开合合没说出一句话,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连冻红的手也发着抖。
“没……没事。”因为跑步,冷风无可避免地往喉咙里猛灌,所以他此刻的声音沙哑难听。
赵冏心里没底,端来一杯热茶给他,言简意赅地说:“喝。”
娄子凊机械性端起杯子抿一口。
叶凡还想再问的时候,娄子凊遗留在桌面的手机亮起,是莫媛发来两条微信。
莫莫:抱歉,我得回家。你凌晨的机票,注意安全,归途平安。
从这客气疏离的语气里叶凡能感觉出之前两个人冷战那会儿的氛围:“卧槽,你把人家怎么了?”
娄子凊双眼无神地锁定在聊天框上,按下好几个表情包发送,声音听起来难过得马上就要落泪。
“我让她冻着了。”
众人不解:“什么东西?”
因为我说错话,但她不生气,她只是怕被问,怕得拼命逃。
赵冏抬起左手看时间,揉揉对着手机发愣的娄子凊发顶:“回家,然后送你去机场。”
飞机因为天气原因延误两小时,将近两点半才起飞,到家的时候天色微亮,时钟指向早上六点十分。娄子凊提着行李箱坐上家里派来的车倒头就睡,吴叔叫不醒,最后是刚起的娄德山把他背到沙发上盖了层毯子。
“爸……”娄子凊迷迷糊糊间拉住他爹的手不放。
娄德山深知自己儿子的性格,不管几点的飞机,以往哪次回家不是兴高采烈逢人就叽叽喳喳聊上几句。
要是碰上他,少说要在他背上挂满十分钟才肯下来。现在带着酒气不说,眼皮微红紧缩眉头的样子,显然是遇到不开心的事偷偷哭过。
“干嘛?有事儿要跟我说?”娄德山接过吴姐递过来的湿毛巾给儿子擦脸擦手。
娄子凊被他爹的大手劲擦得疼,哼唧两声翻身躲开:“睡醒再说吧。”
“行,那你眯一会儿。七点多跟你姐一块儿吃个早餐再去睡,我中午十二点半到家,晚上八点到家。现在你爹我去晨跑,知道吗?”娄德山一边穿运动外套一边嘱咐。
娄子凊晃晃悬空在沙发外的脚,转眼睡过去连手指头都没动一根。
“先生放心,等小凊醒来我会告诉他的。”吴姐在一旁提出解决方案。
娄德山点点头,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公司不忙,这段时间夫人没醒就不用去叫,吃的随时留一份温着。阿诚和小烬得叫起来吃早餐,别养成小媮不去他们不起的习惯。小媮的食补跟着她的药变,吴姐您多跟营养师和医生沟通,有什么变化和情况随时发给我。阿凊这小子刚回来,这几天多做点补身体的,但是尤其不准让小媮进厨房。”
吴姐是司机老吴的妻子,深谙这一家子的相处模式,堆着笑脸一路陪爱操心的娄德山到玄关处换鞋:“好的先生,我记住了。”
娄德山吩咐完松下一口气,复而光着脚在地上踩了踩,指着客厅道:“麻烦吴姐,地暖给足点,别冻着我那傻儿子。”
吴姐连连点头去调温度:“好的先生。”
七点二十五,齐媮洗漱好等在电梯前准备下楼吃早餐。身后站着两个被吴姐提前喊了三回才喊起来的两个弟弟,睡眼蒙胧分别抓着一个轮椅扶手醒盹。
齐媮滑着轮椅进入电梯调整方向,抬手按下下行键:“醒醒吧,哥哥今天回来,就在楼下。”
“哥哥回来”这个消息是好是坏的前提是哪一位哥哥回来,假如是严霖的话,娄子诚无所谓,遭殃的只有严烬。换成娄子凊的话,那简直是皆大欢喜,这哥跟他们的年龄差不离,抢他的玩具还会生闷气。
实在不行要是那个见过几回的齐晞哥哥也行,还能带他们玩儿无人机。
三楼到一楼不过几秒,这个年纪的孩子按捺不住好奇心,电梯门一开双双欢天喜地蹿出去。
“阿诚,慢点跑。”齐媮在后面不放心地劝着。
“哥哥!”
答案是他们心里的最优选,两个孩子高兴得不行,直接往娄子凊身上扑去,活生生把他们熟睡中的哥哥给创醒。
娄子凊第一反应是接住这俩飞来的炮弹,一阵干咳后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看:“什么东西!”
“是我,哥哥。”娄子诚没有严烬那么疯,只是挤在沙发边缘。
娄子凊不管是谁,他现在只想睡觉,眼睛又闭了回去糊弄道:“啊……是阿诚啊,还有严烬你最近最少胖了十斤有没有?让我睡会儿再,你们先去玩儿……”
齐媮对这幅兄友弟恭的场景感到好笑,在每个人脸上轮流掐一下:“去吃早餐,你哥现在没电。”
娄子诚和严烬互看一眼,乖乖地从娄子凊身上下来,一起坐到餐桌上等哥哥姐姐。
娄子凊认为自己的眼睛今天大抵是睁不开了,却仍摸索着要躺到齐媮腿上阐述自己的思念之情:“姐,我很想你……你想我了没。”
齐媮当然也发觉娄子凊哭过,他虽然黏糊人,但这黏糊劲像是小时候刚懂事受委屈不说。
齐媮不问别的,用自己微凉的手心轻轻覆在他眼睛上盖着。
“起来吃早餐,待会冲个澡,今天的线上课爸给你请好假了。”
“嗯……”娄子凊歪着脖子枕在齐媮腿上丝毫没有要动作的意思。
姐姐的温柔都是有限的,齐媮托起娄子凊的头摆回沙发上:“不吃拉倒。”
娄子凊只好翻身滚到地上,身残志坚地爬到餐桌旁再盲人摸象般开始吃早餐。
在按摩浴缸里泡上半小时,娄子凊回魂百分之三十,给自己穿个裤衩套上睡裤抓着自己的枕头直奔齐媮卧室。路上还不忘吩咐自己屁股后边的两个跟屁虫给他送两个手感好贴合他身体曲线的娃娃过来。
然后这一睡,不省人事直接睡到晚上八点半,娄德山回到家恰好吃完晚饭的时候。刚醒的人吃不下太油腻的,齐媮只给他端来一碗菠菜牛肉粥和一小盅花旗参乌鸡汤。
经过漫长且舒适的一场休眠,娄子凊竟也没觉得多舒服,脑袋晕乎乎的,难道低血糖是这种感觉么?
“姐,莫媛有没有跟你说过她为什么回家会不开心?”
娄子凊醒来的第一句话这么问道。
“没有。”齐媮将餐盘放到床头柜上,伸手探娄子凊的额温。
娄子凊侧着头看向齐媮,眼里的意思分明是不信。
想到今天持续撒娇哀求她哄人的莫媛,齐媮苦笑一下:“她也不是什么都跟我说的,你问她会回避,我问就不会吗?大概能猜到一些,但她基本不愿意提起关于她家里的事,况且我们就算知道对她也没有任何助益。”
说到底,那是人家的家事,无论他们再怎么关心莫媛,再怎么想要为莫媛解决令她不快的事情,那都不是他们可以插手的。
娄子凊明白,可就是因为明白自己什么也做不了,他才更加地无力。
齐媮摸摸不甘心的的娄子凊,拧开床头柜上的保温杯倒出温水:“别多想,我和她今天聊的很开心。倒是你,别让大家担心,起来吃饭。”
恰好娄德山从外边探进个上半身来看房间里的情况:“儿子,你爹我吃饱了,你还想找我聊吗?”
娄子凊放下水杯忙应:“聊!你很忙吗!连陪我的时间都没有!”
娄德山无奈地摊摊手:“咱家事业正处于并将长期处于平稳缓慢上升期,我上班的时候忙着战略部署,我下班不得陪陪老婆孩子?两个小的我已经陪着吃完晚饭聊完天了,你们两个大的要是没有什么别的安排我得去陪我老婆啊!”
娄子凊脸色黢黑一言不发地盯着娄德山,头上冒出六个小点。
“姐,你有安排吗?”娄子凊一副“你敢有别的安排我就闹给你看”的表情。
齐媮面不改色地说:“有,我得打个电话。”
娄子凊端起碗两三口把粥给喝光,掀开被子怒气冲冲地往外走。
过不下去了!这个家我真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有对象的有对象,有老婆的有老婆!他有什么?难不成要他去跟两个小学生面对面讲睡前小故事吗?
在另一个房间里的娄子诚和严烬一起打了个喷嚏,手底下的机器人模型刚拼好一个初现雏形的底座。
“哪儿去?”娄德山趴在楼梯口问。
娄子凊飞快地溜下楼梯,手里甩着家里的钥匙和车库钥匙:“找成章!”
娄德山气血上涌吼道:“你给我站住!”
“去了不喝酒,路上不超速,赛道不玩命,一点之前准时回家。”娄子凊再三保证。
“这傻儿子……”娄德山念叨几句,左右操心不到,挥挥手告别烦恼回房找老婆卿卿我我。
齐媮先给成章拨了通电话,然后才跟赵冏视频。他们的热恋期被赵冏提出给齐媮补课的那一瞬间极速跨越至平淡期。
今天学校线上课讲的两张期末主科卷子,语文和数学,赵冏要十一点半之前带齐媮复盘完。
“学霸同志,您不累啊?”齐媮趴在桌上看屏幕里那双修长白皙的手,指骨分明,手背的青筋伴随着书写的动作隐隐凸起。
赵冏抬手曲指推推有下滑趋势的镜框,缓缓扬起一个微笑:“这个,取决于你今天学到了多少。”
不少,但也不多。
齐媮上课前三分钟才从娄子凊凌乱的行李箱里翻出夹层里保存地板板正正的文件夹,答案提前发在班群里,所以一上课老师直接开讲。语文讲到一半齐媮才勉强扫完一遍题对完答案,选择题正确率不到一半,客观题跟她想的几个点也只能对上一两个的样子。古诗倒是背出来了但有三个错别字,下午的数学更加不堪回首,身子猛地一歪,她两眼一抹黑跟娄子凊一起睡得很满足。
这些如果如实相告,那大年三十前齐媮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还行吧。”齐媮假装胸有成竹漫不经心地翻翻一片红色的试卷笔记。
赵冏心知肚明,笔盖在屏幕上敲敲齐媮没什么底气的脑袋:“你,跟我这就用不着遮遮掩掩了。我对你有的是招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