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跳置换协议》昭明辞

46、第46章：时之坟茔

　　冰冷的金属走廊仿佛没有尽头。怀表的指针固执地指向一个方向，两人沉默地前行，脚步声在绝对寂静中回荡，放大了内心的不安与虚耗。沈时序感觉自己的体力正在缓慢流逝，并非因为行走，而是这处空间本身，就像一块巨大的、无形的海绵，正在悄无声息地汲取着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生命力。掌心的怀表冰凉，只有那枚“心之钥”还散发着微弱的温润感，勉强维系着他与外界的最后一丝联系。

　　陆止戈的情况似乎更糟。他眉头紧锁，脸色比在雨林中失血时还要难看。并非受伤，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不适。他体内的“归墟”之力在这里受到了极强的压制，运转滞涩，如同陷入粘稠的泥沼，这种力量被束缚的感觉，比受伤更让他感到暴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

　　“这里……在吞噬我们。”沈时序停下脚步，微微喘息，说出了两人共同的感受。他抬起手，看着自己掌心那些银色的疤痕，它们在此地显得格外黯淡。

　　陆止戈刚要开口，前方的景象骤然发生了变化。

　　并非走廊到了尽头，而是两侧和头顶那严丝合缝的金属壁，如同融化的冰雪般无声无息地褪去、消散。没有预兆，没有声响，他们仿佛一步跨出了那条令人窒息的通道，踏入了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境地。

　　没有天空，没有大地，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

　　四周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缓缓流淌的“虚无”。之所以称之为“虚无”，是因为它并非纯粹的黑暗或真空，而是充斥着无数细碎的、如同破碎镜面般的光影碎片。这些碎片大小不一，形态各异，它们无声地漂浮、旋转、碰撞，映照出模糊不清、瞬息万变的景象——可能是某个远古战场的惊鸿一瞥，可能是某个文明鼎盛时期的街景，可能是一张哭泣或欢笑的脸孔，也可能只是一片绚烂却毫无意义的色块……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线性的意义。过去、现在、未来的碎片被粗暴地打碎，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条浩瀚而悲凉的、由“被遗忘的时间”构成的河流。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古老、苍茫、带着淡淡悲伤的能量气息，比镜像迷宫那颗心脏所蕴含的，更加浩瀚，也更加……死寂。

　　这里，是时间的坟场。是所有未能进入正常循环、或被强行剥离、或自然消散的时间碎片的最终归宿。

　　“我们……掉进了时间缝隙？”沈时序喃喃自语，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他掌心的怀表在此刻突然变得滚烫，表壳上的藤蔓花纹亮起了柔和的微光，与这片破碎的时空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就在这时，前方一片尤其巨大、相对稳定的光影碎片中，一道柔和的光芒亮起。光芒凝聚，逐渐勾勒出一个人形的轮廓。

　　那是一个穿着简约白色研究服、气质温婉雍容的女子。她的面容，与沈时序记忆中那张褪色照片上的女子，以及镜像迷宫中惊鸿一瞥的“青鸾”，完全重合。只是，她的身形有些半透明，眼神虽然温和，却带着一种非人的、绝对的理性与平静。

　　“小晞。”AI复制体开口了，声音空灵而清晰，直接回荡在两人的意识深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程序模拟出的慈爱，“还有……陆止戈先生。你们终于来到了这里，‘时序裂隙’的浅层区。”

　　沈时序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涩与警惕同时涌上心头：“你……是祖母？还是……”

　　“我是‘青鸾’基于她离开理事会前最后备份的意识数据，结合‘时序裂隙’底层规则生成的引导程序。你可以将我视为她留在这里的一道……保险，或者说，一封迟来的信。”AI祖母温和地解释，她的目光落在沈时序手中的怀表和掌心的疤痕上，眼神复杂（即使是程序模拟的），“看来，你已经初步掌握了‘生命回路’，并且……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她的视线又转向陆止戈，带着审视：“而你，碎片持有者，你的存在，既是变数，也是钥匙。”

　　陆止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体内的力量因为这片空间的压制和这AI的出现而更加躁动不安：“说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为什么会来这里？还有，‘灭世时序’到底是什么？”

　　AI祖母的身影在破碎的光影中显得愈发飘渺，她轻轻抬手，指向四周那无尽流淌的时间碎片。

　　“这里，是‘时序裂隙’，是正常时间流之外的垃圾场与避难所。你们能来到这里，是因为怀表与‘心之钥’在你们生死与共的誓言下，强行锚定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坐标’。”她顿了顿，声音变得凝重，“至于‘灭世时序’……它并非某个组织或个人的武器。它是宇宙自身的一种……周期性重启机制。”

　　“当文明的熵增达到某个临界点，当生命对时间的掠夺和扭曲超越了宇宙的容忍限度，‘灭世时序’就会被触发。它不是毁灭，而是一种……归零，是让一切回到时间诞生之初的奇点，为新的开端创造可能。”

　　沈时序倒吸一口凉气。宇宙重启？！所以理事会和收割者争夺的，竟然是这种级别的力量？

　　“理事会的那群蠢货，他们妄想掌控‘灭世时序’，将其作为武器，实现他们所谓的‘纯净世界’。”AI祖母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而‘收割者’，那个以吞噬生命和时间存在的组织，他们的首领‘时噬者’，则想直接吞噬‘灭世时序’的本源，成为超越时空的永恒存在。”

　　“他们都是疯子！”沈时序感到一阵寒意。

　　“是的。”AI祖母看向他们，眼神变得无比严肃，“但无论是被掌控，还是被吞噬，结果都是一样的——现有的宇宙时空结构将彻底崩溃，所有生命，包括时间和空间本身，都将迎来真正的、永恒的终结。”

　　“难道……就没有阻止的办法吗？”陆止戈沉声问，他感觉到沈时序抓着他的手骤然收紧。

　　AI祖母的目光再次落在他们紧紧交握的手上，落在了沈时序掌心的疤痕和陆止戈体内那被压制的“寂灭”之力上。

　　“有。唯一的希望，就在你们身上。”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程序无法完全模拟的、深沉的期待，“‘时序’与‘归墟’，创造与终结，它们本就是一体两面，是构成宇宙平衡的基石。理事会和收割者都走错了路，他们试图分割、掌控或吞噬其中之一，必然导致最终的毁灭。”

　　“唯一的解决方案，不是对抗，不是吞噬，而是……构建‘永恒回路’。”

　　“一个以完整的‘时序’与‘归墟’载体为核心，以绝对信任与灵魂共鸣为桥梁，建立的、能够自我循环、内部消化所有能量涨落、甚至能与宇宙重启机制达成动态平衡的……永恒的能量循环系统。”

　　“这，就是‘生命回路’的终极形态，也是阻止‘灭世时序’，为所有生命争取一线生机的……唯一希望。”

　　AI祖母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周围的时光碎片流动加速。

　　“第三重仪式，‘命之共享’，必须在‘时间尽头’——也就是这片裂隙的最深处，时空规则最薄弱的地方举行。那里是‘灭世时序’力量渗透的节点，也是构建‘永恒回路’唯一可能的地点。”

　　“但你们要记住，仪式需要你们完全向彼此敞开灵魂，没有任何保留，没有任何秘密。需要绝对的信任，以及……承受窥见彼此灵魂最深处光与暗的勇气。”

　　她的声音越来越远，最终随着那道光芒一起，消散在流淌的时光碎片之中。

　　只留下最后一句缥缈的指引，和一枚悬浮在原地的、由纯粹光构成的复杂符文钥匙。

　　“前往时间尽头的路，需要你们……共同开启。”

　　沈时序和陆止戈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沉重，以及那一丝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决然。

　　永恒回路……时间尽头……完全敞开灵魂……

　　前路，似乎比他们想象的，更加艰难，也更加……不容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