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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小瀑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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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爷看着突然沉默的陈家小子和明显愉悦起来的自家孙女,搞不清状况,只好说:“坐好了就走。”
陈南木依旧没有反应,他像一块石头一样安静的坐着。
“阿爷,坐好了,走吧。”徐青水扶着车,看着远处的青水和泛着银光的水面。有时,长得高高的草会扫到她的衣角,乱飞的叶子会打到陈南木的脸。
陈南木抱着自己的大红塑料袋子,沉思状。
“好吧。”陈南木抬起了头,“是我见识太少了,你……你们女孩都剪这样的头发吗?”
徐青水明显不爽起来:“你们女孩?”
“就是……”陈南木组织着语言,他很少像今天这样说话困难,“你们在城里的人。”
“是。”徐青水应道。
搞什么偏见。
“女孩,不应该留长发吗?村里的女孩都是扎个马尾的。”陈南木一脸真诚的问。
徐青水想起了那些禁令,可她依旧平淡诉说着:“头发长会耽误学习。”
“你喜欢短发吗?”陈南木问。
“跟你没关系。”
徐青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又开始回呛。
“哦,对不起,我不问这个了。”陈南木道歉。
离竹子坝越来越近了,墨绿的竹子林高耸着,风杀去的声音未免太过好听。袋子里的三色杯的水滴冰着陈南木的胳膊。
“徐青水,你吃完午饭,我们一起去小瀑布吧。”
少年正是换声的时候,声音粗粗的,比那些蝉鸣还要响。
竹子坝下去就是村庄了,徐青水听到潺潺的流水声,再远处,王喜儿大喊着。
“南木,米带回来了吗!”
陈南木也大喊着:“回来了,都回来啦!”
陈南木下了车,跟阿爷道了谢,他看着徐青水,笑了笑。
“拜拜。”
他没有说下午见,但徐青水有些想去小瀑布。
午饭吃的很快,徐青水问了阿爷陈南木家的方向后,蹲在自家门前摇着扇子。老风扇吹不开被日光凝滞住的空气,风带来的热浪灼烧着脸庞。
去不去呢?
阿爷端来了一碗温热的红豆粥。
徐青水“咕噜咕噜”喝完了。
去不去呢?
院子门前的小桂树开的正绿,不知哪来的黄狗摇着尾巴晃到阿爷面前。
阿爷端着饭坐在桂花树下纳凉。
他见着小黄狗,回到厨房挑了块肉出来了。筷子一甩,肉丢在了地上。小黄狗快速吞了去,然后左右嗅了嗅,接着抬起头看着阿爷。
好吃佬,徐青水想。
哪家的人不给饭吃,徐青水又想。
小黄狗见着没肉吃了,甩着尾巴走了。
去不去呢?
徐青水跟在了狗后面。
小黄狗停下来了,低着头不知道在嗅什么。
“汪汪汪!”小黄狗突然叫了起来,给徐青水吓得连忙后退了几步。
男人,女人,小孩?
她家在村子的最里面,平日里来的人不多,都是阿爷去别人家玩。徐青水想转身回去。她不怎么来老家,村子里都是陌生人,说的很多话她也听不懂。前面不管是谁,她都不认识。
她不想和陌生人搭话。
“徐青水?”
是陈南木,今天刚认识的人。
“小黄狗?”小黄狗朝陈南木飞奔过去,左右跳着,拼命往陈南木身上扒。
陈南木蹲下来,从口袋里掏出纸给小黄狗擦眼睛:“你是不是又去别人家讨吃的啦。怎么这么好吃呢?”
陈南木笑起来:“好吃佬。”
徐青水走过去,也蹲下来:“你家的狗?”
陈南木乱摸着小黄狗的头:“嗯,一到饭点就往别人家跑,吃的一嘴油了再回家吃。一天天的,不知道要吃几顿。”
“你来找狗的?”徐青水问。
陈南木抬起头,看着徐青水,笑起来:“我来找你的。”
“找我干嘛?”
“来找你看小瀑布。”
小黄狗叫起来,混着阵阵的蝉鸣,徐青水有些耳鸣。陈南木的眼睛很黑很亮,和小黄狗一样。
徐青水跟在陈南木身后,看着小黄狗绕着圈的走,连绊了陈南木好几个跟头。
陈南木不由得停下来呵斥几声,这才让小黄狗才消停下来。
“有名字吗?”徐青水问。
“要取名字吗?”陈南木反问。
徐青水好奇:“没有名字怎么叫?”
陈南木眨眨眼:“不用叫啊,到点就回来吃饭了,不见了的话,那肯定就是就到另一个村子里找别的小狗晃去了。”
“你们,会给狗取名字吗?”陈南木问。
“还会用绳子绑住它的脑袋牵着它,或者抱在怀里。”徐青水说。
“为什么?”陈南木皱着眉。
“因为,狗会咬人。”徐青水看着小脑袋黄狗说,“会有狂犬病的危险。”
“这样啊。”陈南木也看着小脑袋黄狗。
狂犬病啊,还挺厉害的。
“那你要为它取个名字吗?”陈南木说。
“什么?”徐青水怀疑自己听错了,“这不是我家的狗。”
“我知道。”陈南木说,“只是,我希望它有个名字。”
徐青水看着表情异常认真的陈南木,想了想说:“黄土。黄色的黄,泥土的土。”
陈南木想了想,点点头:“好名字,一听就很长寿,果然你念书很厉害。”
陈南木蹲下身去,摸着黄土的脑袋,然后“黄土黄土”的叫着。
黄土听不懂,又绕着陈南木转圈。
在一阵阵燥热的风里,小瀑布到了。
小瀑布其实只是几块有落差的大石头形成的巨大水流。
在层层的绿林下,徐青水走在硬泥巴路上,跟着陈南木从一个口下去。
水声越来越大,像在下一场暴雨。徐青水抬头,广阔的树冠绿意盎然,它们随着着风晃动。光影正舒服的接替,安抚着黑色的眼睛感受着夏天。
“我喜欢这里,这是个好地方。”徐青水说。
“我也很喜欢。不过你不能下水,要不然能更凉快一些。”陈南木带着遗憾说。
“第几天了?”陈南木问。
“啊?”
陈南木解释道:“王喜儿说,前几天是最难熬的,几乎什么都忌口。不过看上去你没有那么难受。”
徐青水没有回答,只是问:“你不避讳这个?”
“避讳?不知道,这有什么好避讳的,王喜儿也有,村里的女人都有。”陈南木奇怪的问。
徐青水不知道怎么解释,避开了这个话题:“水里会有鱼吗?”
“当然,张叔早上会在这里撒鱼苗,过段时间就可以捞虾了。”陈南木兴奋起来。
“听上去很有意思。”徐青水说。
“听上去?”陈南木突然抓住徐青水的手说:“你来试试啊,一个月后就可以捞虾了。”
徐青水看着被抓住的手说:“我得提前离开,学校会比这里的学校要提前开学。”
陈南木松开手,颇为遗憾:“这样啊。”
不过顷刻,陈南木又兴奋了。
他站了起来说:“那我带你去小山坡看花吧。”
“我想多坐一会,明天去吧。”徐青水看着小瀑布说。
小瀑布不知疲倦得冲刷岩石和周边长得茂盛的草,声音响的要她用很大的声音。
徐青水讲话讲的很干,但是她不想回去。
陈南木又坐了回来,他不过安静了一会又开始发问。
“城里和这里有什么不同吗?”
徐青水想了想,说:“很多,比如有很多的水泥路和柏油路……”她又补充道,“你去了就知道。”
“我去不了城里,我要帮着王喜儿种田。”陈南木继续说,“而且,我成绩不好,考不上城里的高中。”
“有钱就可以去。”徐青水说。
“那要多少钱呢,我现在只有三百块……”陈南木说。
“够了,公交只要几块钱,买吃的买喝的,用不了三百块。”徐青水看向陈南木说,“三百块,你攒了多久?”
“不记得了。”陈南木想不起来了。
“攒钱,是有想买的东西吗?”徐青水问。
陈南木摇头:“只是想攒着,如果有一天王喜儿需要钱治病的话,我就可以把钱拿出来给王喜儿治病了。”
徐青水沉默了。
蝉鸣声不绝,有来往的人朝着陈南木挥手,并问旁边那个女娃娃是哪家的。
陈南木也挥手,大声的喊:“青水,是徐爷爷的孙女儿!”
徐青水拽了拽陈南木的衣角,很认真的说。
“陈南木,我也要攒钱,给王喜儿治病。”
陈南木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徐青水。
“为什么?”
徐青水像看傻子一样地目光看向陈南木说:“给人治病的钱花的很有价值啊。”
“但是王喜儿是我的妈妈,跟你没有关系,你不用……”
徐青水打断了陈南木的话:“我们是朋友啊。”
“我们是朋友吗?”陈南木的语气带着不可置信。
居然已经是朋友了吗?
徐青水反问道:“不是吗?”
“是!”陈南木笑得欢,眼睛都眯起来。
“晚上出来看星星,好吗?”陈南木折了旁边得一根狗尾巴草,话说的很慢。
“好啊。”徐青水答应了。
风吹不破摸不透风的高温,小瀑布溅起的水滴带来丝丝凉意,脸上的湿润感很快就被燥热代替。
徐青水的发丝黏在了脸上,她拨开发丝,露出侧脸的痣。
黑色的头发飞扬着,一双漂亮狭长的眼睛就这么看着自己。
徐青水一身白衣长裤,好像要被绿林吞去了。
好好看,陈南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