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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救命啊 ...

  •   地神祠此次遭的贼,明显比过往任何一次都难缠。

      战局已僵持了半个时辰,祠堂内外火光混乱、叫喊声此起彼伏,没人顾得上田地边那只被绑得像牲口一样的陆子白。

      陆子白已经冻得神志模糊,却强撑着从泥地里抬起手,艰难解开早已磨得只剩几缕的破麻绳。

      他跪了三天,膝盖早已红肿变形。他一动,就疼得眼前发黑,可他依旧咬牙往角落蹭着,爬着,像头垂死挣扎的野狗。他怕闯入祠中的贼将自己千刀万剐,实在是得不偿失。

      一名祠司惊觉有人逃跑,立刻贴出黄符,瞬间将陆子白定在原地。陆子白动弹不得,甚至连站直都做不到,身体像块破布被符光拖拽着,硬生生拽回了祠堂,带到了贼人的面前。

      而祠堂之中,正巧—两名身披黑衣的蒙面贼人提着大袋银两和各类古董法器,正往外逃。

      “哟,恁在这儿啊!”一个贼眼尖,一眼看见陆子白便开口道。

      陆子白心里一凛,慌得全身发冷。他试图挣扎,可符文钉死了四肢。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贼抡着三节棍走进,把他勒着拖走。

      “莫动!”另一贼厉声一喝,一把满是灵气的匕首架上旁边一名祠司的脖子。“再动一人,我杀一个!”

      两个贼一手拎人质当挡箭牌,一手提钱袋法器,往后门冲去。

      这一刻,陆子白心中一阵绝望:自己从头到尾不过是个棋子,逃都逃不了,还要被当人质卖命。

      两名贼人刚一踏出祠堂,便身形一跃,躲至树后。树梢灵光一闪,空间波随之扩散。

      陆子白只觉得眼前一花,身体忽然轻飘,下一瞬,他已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

      他出现在一处林间小径上,脚下是厚厚落叶,耳边却传来低沉的风声。他抬头一看:右边,一名高大的蒙面贼人戴着雨笠,脸上覆着黑纱,站在树影中沉默不语。尽管遮得严实,可那高挑的身形、下颌线的弧度……陆子白却莫名生出一丝熟悉感。

      心底的慌张稍微缓了几分。

      他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地:北关城。

      “等会再跑。”高个贼人忽然开口。

      他转身,一掌劈在那小祠司颈侧,将人拍得彻底昏死。随即,他将那祠司和一袋赃物随手丢在地上,像丢破麻袋一般。

      果然,还没等陆子白多问什么,远处便传来呼啸破空声——两支羽箭飞至,钉在不远处的树干上,木屑飞溅。

      接着,是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你们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一个熟悉的声音隔着林间风声传来。

      是牧野。

      牧野手腕一转,骨朵锤砸出,带着破空之声,直奔贼人面门!

      那高个贼人不闪不避,直到最后一刻才身形一晃,堪堪避开锋芒,雨笠被掀歪,露出一截侧脸,却仍被遮得模糊。

      “抢劫地神祠,还劫人质?你知不知道,这种事是要杀头的?难不成钱比命还重要?” 牧野在马上冷声喝道。

      贼人沉默无言,只是脚步一错,身影如影随形,再度扑向牧野。

      骨朵锤与小刀交错,一时间,火星四溅,山林中响起沉沉回响。牧野手持骨朵,招招狠辣,却又每一击都未致命,像是在留手。贼人身法灵动,如风中柳絮,不断穿梭躲闪。

      一次破绽中,牧野瞄准方向,力贯臂膀,将骨朵锤掷出,一道完美弧线撕裂长空,精准击向贼人胸口。

      砰!

      那人的身形被打偏半寸。骨朵锤在空中划过一圈,又重新飞回牧野手中。

      陆子白此时被女贼紧紧拽在身后,睁大眼睛,几乎连呼吸都屏住了。他早已心中有数,却又不敢确认。

      可没多久,战局生变。

      贼人忽然收起小刀,甩手一带,绳镖破空而出,闪着寒光,笔直刺向牧野胸口!

      牧野不闪不避,只冷冷抬起锤柄,轻轻一挡,将镖头的方向偏开半寸,任由锋刃划破自己的手臂,血花飞溅。

      “你当真要这样?”牧野沉声问,“你愿意把自己的一切,都搭上?”

      贼人点头。

      “你忘了吗?你忘了你那六天是怎么过的吗?!”牧野咬牙低吼,“地神祠的刑罚,可是你家的数倍!”

      “无妨。”贼人淡淡道,语气如一汪死水。

      “我从没见过你这样。”牧野看了眼陆子白,眼神复杂,“你到底……这样做,值得吗?”

      “值得。”

      牧野沉默半晌,最终低声道:“敬你是条汉子,有情有义。我也不再拦你。”

      他随手拾起地上的祠司与赃物,轻捂着伤口,调转马头:“好自为之……”

      蹄声渐远,夜林寂静。

      陆子白终于颤抖着抬起头,看向那熟悉的身影。

      他眼前一阵恍惚,心中涌上一句问话:“你为什么?……这,真的值得吗?”

      ······

      “遐哥儿,我们走”

      ······

      中都城内,滕府,一处安静的小院中,两道灵光悄然落下,夜色随即归于寂静。

      高个贼人摘下雨笠,又将面纱一并卸去,那张熟悉的脸终于在灯光下显露出来。

      陆子白仰头望着他,一瞬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滕淇,你……”

      话未说完,他终是没忍住,眼泪砸下来,自己一头倒进对方怀里。

      他晕过去了,但没晕多久。

      滕九皋身边的女生用蹩脚的普通话告诉他:“恁也就庸嘞不到一刻钟”

      屋内灯火温暖,布置温馨,一旁火炉滋滋响着,药香弥漫。陆子白躺在软榻上,伤口裹了厚厚的药布。滕九皋正跪坐在床边,神情专注,一点点替他擦拭伤口,手法极轻,像生怕碰疼了他。

      火炉边,一位滕家女弟子正在煎药,模样青涩。

      滕九皋终于开口,声音低低的:“很疼吧……”

      陆子白摇头,嘴硬得一如既往:“不疼。”

      滕九皋眉头一皱,轻轻“啧”了一声:“你能不能别老嘴硬?”

      “我不觉得疼。”

      滕九皋叹了口气,从一旁拿起碗,将汤药搅匀,舀了一勺递到陆子白嘴边:“张嘴。”

      陆子白盯着他看了两秒,终于慢慢张口。

      汤匙轻轻推进嘴里,一股浓烈的苦味在嘴里蔓延。

      “我这儿有糖,要不要兑些?”

      陆子白摇摇头。

      “好,那便忍着,把它喝完。”

      滕九皋一匙一匙地喂,陆子白一口一口地喝。苦得皱眉,却一句怨言也没有。

      一碗药终于喝完,碗底透亮。

      陆子白依旧低着头,靠在床头,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气力,连骨头都软了下去。他不说话,也不看人。

      “遐哥儿”滕九皋轻唤一声。

      陆子白冷冷地转过头,看着对方。

      滕九皋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握住陆子白的手,低着头,咬着嘴唇,像是在忍耐着什么。指尖微凉,掌心却发烫。

      熟悉的体温一贴上来,陆子白整个人像是崩了。他攥紧滕九皋的手,转过头,流出了几滴眼泪。

      几个时辰后,陆子白从睡梦中悠悠转醒。

      眼皮还没完全睁开,他便低头看了一眼:滕九皋伏在床边,紧紧攥着他的手。

      不远处,那位女弟子躺在长椅上,盖着被子,睡得很沉。

      陆子白盯着滕九皋看了一会儿,像是在确认什么。谁知他一动,滕九皋便像被惊到似的,猛地睁开眼。

      “遐哥儿?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他眼神慌乱,手已经探到对方额头。

      陆子白愣了一瞬,随后笑了一声,干巴巴的,带着些疲倦的调侃:“滕淇……我……”

      “怎么了?”滕九皋几乎是要哭出来了,整个人都绷着。

      “我就是想问,能借你家浴室吗?我想洗个澡。另外……我还想喝杯水。”

      滕九皋怔住,反应了好几秒才点头,动作飞快地起身跑到桌前,倒了一大杯温水递了回来,神情还有些心有余悸。

      陆子白接过来,仰头就是一口气灌下去,连喘都不带喘。

      “我身上太脏了。”他放下杯子,嗓子微哑地说,“不能这么见人。”

      滕九皋点了点头,脚下生风地跑了出去。

      不过几息,霏儿就被他拉了过来,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得急,生怕陆子白一回头又改了主意。

      一路上,霏儿拿灯,滕九皋搀人,三人走向内院一间独立小屋。

      “陆公子,您是想让我帮您?还是要……大公子帮您?”霏儿问

      陆子白手指一伸,毫不犹豫地指向了滕九皋:“你。”

      那被点名的顿时像中了头彩似,眼里都亮了。滕九皋喜滋滋地应了一声,脚步都轻快了几分,几乎是小跑着跟进了浴室。

      浴室设有重门,中间隔墙,前后相通。陆子白入了第二重门,略一打量陈设,便随手掩上门扉,语气平静:“你候在外头,我唤你再进。门没锁。”

      终于,陆子白泡进了那日思夜想的浴桶里。

      滚烫的热水,一点点渗进骨缝里,把他从地神祠那几个月的冷、痛、羞、饿,一点点蒸散。那感觉就像老豆腐变回嫩豆腐。

      他整个人都瘫在水里,只露出半张脸,不敢睡、不敢闭眼,生怕一眨眼,这热水、这木桶、这私密的安宁全都不复存在。

      但那一池热水就这样稳稳地裹着他,告诉他:你安全了,暂时安全了。

      可是,人心是贪的。

      安全了,也暖了,可陆子白总觉得……缺点什么。

      陆子白在水里蹭了两下,皱起眉头:没味。

      坐他直了身,甩着水珠站起,走到旁边的木架前,摸出一瓶香料,拿起来在灯下看了看瓶底。

      “滕淇,我用你这香料可好?”

      门外那人迅速回答:“都给你用,不必给我留。”

      陆子白点了点头,咕咚一下,把整瓶香料全倒进了浴桶。

      霎时间,香气蒸腾,热雾缠绕。那香是淡雅中带着点茶香,又微微带甜,是滕九皋身上常年带着的味道。

      陆子白重新泡进去,只觉得整个人都快要融了。

      舒服~~~~~~~真舒服~~~~~~~

      他在水里晃来晃去,像一块泡软了的饼。

      要是没有那些糟心事就好了。

      他睁着眼看着天花板,心里又升起一个念头:要是时间能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时间过得很快,热水逐渐凉了。陆子白试着起身放水,勉强能动,可腿还是疼得厉害,根本没法自己添水。

      没办法,他只好把架子上的浴衣披上,蹙着眉,大声喊:“你进来吧。”

      “诶!小的来啦!”

      门被推开,滕九皋笑嘻嘻地冲进来,脚步轻快。

      “换水。”陆子白抬了抬下巴,小声吩咐。

      滕九皋一听,立刻点头应下,麻利地开始往浴桶里添水。

      动作竟意外地利索,水几乎没怎么洒出来。

      陆子白一边看一边忍不住挑眉:这小子啥时候练出来的本事?

      添到一半,滕九皋忽然停了动作,盯着陆子白身上的浴衣看了两秒,语气变得微妙:“你怎么穿的……这件?”

      听罢,陆子白顿时心头一紧,像是被人抓住了什么要命的把柄。

      他先是一愣,然后小脸皱起,眼里浮起一丝慌乱和委屈。犹豫了几秒,他低下头,慢吞吞地把衣襟拉开一小截,小声道:“那……我脱下来,一会儿洗净还你……可好?”

      “哎哎哎!不用不用不用不用不用!!!!!”滕九皋急得连说了好几遍,忙不迭把浴衣给拉回去,手忙脚乱地替陆子白理好领子,动作轻柔到极致,生怕吓着人。

      “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这衣服是我平时贴身穿的,我怕你嫌我……”

      陆子白愣了愣,一时说不出话来。最后,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没说嫌,也没说不嫌,继续缩在那又宽又长的浴衣里,呆呆站着。

      “水好了,我先走了!”滕九皋咳了一声,转身准备离开。

      可他还没来得及完全转身,面前就传来了一道哗啦声。

      陆子白实在冷得受不住了,滕九皋刚说完,他就一把扯开浴衣,毫不犹豫地跨进了浴桶。

      滚烫的水刚漫到脖子,他抬起头,正好撞进滕九皋还未来得及移开的视线里。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安静得像被抽了真空。

      靠!!!!!!!!!!!!!!!!!!

      陆子白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低头,把大半张脸埋进水里,只露出两个发红的耳尖和一双羞耻的眼睛。

      完了。完蛋了。

      他刚刚、当着滕九皋的面、光着就进了水!

      他现在就想炸成一团水汽,随热气蒸发掉!

      而那边的滕九皋,亦是一副如遭雷劈的模样。整个人僵在原地,双眼发直,耳根一寸寸烧红。

      “对不起!!!!!!!!!!!!!!”滕九皋紧闭双眼,大吼一声,用力拍上那道门,消失在了陆子白的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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