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网3凌伞]遗书番外》山山山山山居秋暝

2、番外2：切磋

　　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拂过惊风林间的空地，吹得栈道下的涛声与林叶沙沙声交织在一起。
　　江晗立于空地一侧，看着不远处正在活动手腕的云汐，心情有些复杂。
　　自洞天福地岛归来，两人已坦诚相见，隔阂尽去，微妙的情愫韵律在二人相见间，如窖中清酒酝酿，愈发醇厚。
　　今日书院下学后，后窗上趴着的云汐，忽然两眼弯弯着向他提出切磋，美其名曰“亲身体会一下凌雪阁弟子的身手，省得日后配合再生枝节”。她噙着狡黠的笑意，眸中闪着跃跃欲试的光芒，一看就是有这和他切磋的念头许久了，想个主意让他难以拒绝罢了。
　　没有借口，他也不会拒绝的。江晗想着，静静跟在云汐身后，看着她迎着阳光小跳着的背影，踩在她的影子中，默默地去牵那牵不到的手。
　　站定。
　　“先说好，”云汐笑吟吟望过来，并未执伞剑，只是空着双手，摆开一个蓬莱掌法的起手式，“只论切磋，点到为止。你可别用那些一击毙命的招式对付我。”
　　江晗颔首，将袖中短刃收起，亦是以拳掌功夫应对。
　　“好 ，”他声音平稳，心想，即便不用兵刃，凌雪阁的技法也多偏向诡谲狠辣的杀人术，若是切磋还得小心控制力道与角度。
　　“开始！”话音未落，蓝白身形已动。
　　她步履轻盈，如踏浪而行，瞬间便欺近身前，掌风凌厉，直拍江晗肩胛。这一掌带着破空之声而来，显然未留多少余力。
　　江晗反应亦是快极，侧身避过的顷刻，左手扣向云汐手腕脉门——正是凌雪阁擒拿术中克制灵动武学的一式。然，云汐手腕轻轻一旋便如游鱼滑脱，另一只手并指如剑，直点向他肋下。
　　两人身影交错，须臾间便过了十余招。
　　云汐掌法变幻莫测，时而大开大合，如惊涛拍岸，时而精巧伶俐，如穿花拂柳，将蓬莱武学的巧、力展现得淋漓尽致。她的步法更是奇特，绕着他周身游走，衣袂翩飞，银纱在林间暖阳中泛着流光，身姿竟似石镜于沧海间沉浮翻旋。
　　江晗则稳守方寸之地，出招致简却凌厉，每每于间不容发之际格挡或闪避。他的招式虽不如云汐那般极具观赏之美，甚至显得有些朴拙，却总能在最关键处截断她的攻势路线。凌雪阁的训练让他习惯于寻找最高效简洁的攻击方式，若非刻意收敛，有好几次他就要本能地使出锁喉、摘去关节这类手段。
　　“啧！”云汐久攻不下，轻声嘟囔着，“还真是……滑不溜手！”随着话音而下，招式陡然加快。她双掌翻飞，幻出数道掌影，虚实难辨，足下步法越发迅疾，试图以快打慢，扰乱江晗的防守节奏。
　　江晗只觉眼前身影缭乱，掌风从四面八方袭来。他凝神静气，不再单纯格挡，知道这时仅能尝试反击，以攻代守——以云汐的速度，他定会再次中招，这掌力，中招后断然无法短时缓过来再度防守，不能防！
　　江晗瞅准一个空隙，伏身切入，一记手刀斜劈云汐颈侧。
　　云汐未料到他能如此迅速地突破掌影，仓促间仰头后撤，堪堪避开要害，几缕鬓边碎发被指尖扫过的海风拂起，手指微微擦过颈侧，合着碎发的轻抚，带起细微的痒意。
　　肌肤相触间，江晗手间微凉的气息如溪流入海，从脖颈处向全身漫开，逐渐和云汐自己的温度混为一体，轻而易举漾开碧海清波。
　　一触即分。
　　云汐站定，瞬间调回理智，轻碰那片被触及的肌肤，眼中惊诧一闪而过，随即又被更浓的战意取代。
　　“好快的反应！”她浅浅眯起双眼，如锁定猎物的猛禽，笑道。旋即，再度摆好起势，这次却没再急于抢攻，而是仔细观察起江晗的出招。
　　江晗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凝在自己周身，重新着评估他的实力。
　　有些不自在。
　　此般被仔细审视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如婴孩降世，赤身于天地之中。这对于他这种常行于黑暗间的鬼魅，往往是致命的。
　　可江晗却觉得，内心不适时地隐隐升起了那种，自己的三魂六魄被认真看见、被仔细注意的诡异满足感。
　　再次交手。
　　云汐显然改变了策略，不再追求纯粹速度或是招式变幻，而是将掌法与身法结合得更加紧密，时而如鹏鸟翔空，高高跃起下击，时而如游鱼入海，贴地近身强攻。她的内力磅礴悠长，气息延绵紧密，掌法之中带着一股沛然还化不开的水劲，震得江晗迎击的手臂隐隐发麻。
　　江晗心中惊异。
　　他知云汐武学精湛，不想内力修为也如此扎实深厚。凌雪阁的功夫偏向诡谲精确，正面硬撼内力并非自身所长，只能凭借更丰富的躲避经验和更精准的判断与之周旋。
　　攻守交织间，两人双掌交击，内力一涌即收，各自退开两步。
　　云汐吐息节奏不稳，脸颊因内力略乱而泛起淡淡绯红，额角也见了些许细汗。
　　江晗亦是觉得胸口气息紊乱，云汐那同浪潮层层迭起的内力仍在自己经脉间翻涌，面上却依旧沉静。
　　“看来，不用点真本事，赢你还真有些不容易。”云汐抬手将额角的汗向上擦去，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气馁和……不甘心？
　　原本，云汐对自己武学极有信心，以为单凭掌法步法，足以压制收敛了暗杀术的江晗，没想到对方如此难缠。她不自觉地瘪了瘪唇，又快速浅叹了口气。
　　江晗调整内息，正欲开口，却见云汐神色一凝，周遭运气陡然一变，以手作哨，吹起一阵清越悠长的唿哨随海风远去。
　　江晗的直觉刹那间便调动自己躯体，似即将出射的弓弦，紧紧绷住。
　　下一刻，高空中传来一声嘹亮的雕啸，巨大的阴影掠过林间空地，劫风那矫健的身影破开天地风云，疾掠而下，盘旋在云汐头顶，锐利的目光锁定了他。
　　“小心了！”云汐凝声提醒，身形再次翩然而至。这一次，她的身法速度与先前判若两人！
　　并非她本身变快了，而是与空中的劫风合成一种玄妙的联动，似琴音与箫声相和，此消彼长、层层渐起、连绵不绝。
　　劫风每一次盘旋、俯冲，都为云汐提供了借力的支点与攻势的指引。她一跃之下，竟能凭空借力，身形转折如天火，从一个偏异诡谲的角落攻向江晗。掌风形成的阵网中，也带上了一丝海雕俯冲时带来的凌厉气压，如滔天巨浪，轰然而下。
　　江晗顿感压力倍增，不仅要应对云汐神出鬼没的攻击，还要分神留意空中劫风的动向——那巨大的海雕虽未直接攻击，但其本身便是一种强大的威慑，它的身形极大限制了他闪避的空间。
　　一声轻响，江晗虽极力闪避，肩头仍被云汐灌注内力的指尖直点，那如海潮的内息再次搅乱顺行的经脉。他心中一凛，知晓如此这般，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凌雪阁武学更擅长隐匿与一击必杀，在这种开阔地带，面对能与猛禽协同作战、机动性极强的对手，确实有些吃力。
　　不能如此被动下去。
　　江晗看准云汐一次借助劫风之力凌空下击的时机，不再保留，调动全部内力，将身法催至极致，鬼魅般向后快速滑开数尺，同时右手疾电般探出，险之又险地格开云汐直探胸口一掌的同时，向她左肋处攻去。云汐化掌为水，流转之间化去力道，旋即攻代守，向前拍去。
　　两人手臂相交，内力再次碰撞。
　　这一次，云汐显然动用了更强的力量。
　　江晗只觉得海啸涌来，脚下不稳，向后连退三步才卸去力道，内力已然紊乱，只好打坐抚胸定息。
　　而云汐，在一击将他逼退后，并未追击，轻巧地旋身落地，劫风也发出一声低鸣，振翅拉升高度，隐没在云海潮汐间。
　　胜败，至此分明。
　　云汐微微喘息着，看着几步之外定气调息的江晗，闪身过去，运气化开他体内残存捣乱的内力，梳理他的经脉。
　　江晗感受着这不同于切磋时，那瀚然到令人恐惧的内力，此刻在他经脉间游走的，是初春化雪而成的溪流，清澈明亮，闹起世间一场勃勃生机。
　　有些痒。江晗想，他抬眸隐蔽地看向面前的云汐：她脸上并没有多少获胜的喜悦，反而轻轻蹙起了眉，低声嘟嚷道：“……可惜还是不行。”
　　云汐原本对自身武学极度自信！以为不靠驭雕术便可取胜。
　　唉，还是自大了。云汐心下叹气。
　　待江晗内力稳定，云汐“啪”一下，石墩子入地似的，一屁股贴着他坐下，抱膝团起，呆呆地看着前方不知何处的一点。
　　江晗低头，洗洗整理了下稍微凌乱的衣襟，再抬眸看向云汐。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微微汗湿的侧脸和随着呼吸起伏的银纱上跳跃。她此刻的神情，不像平日里那个总是带着几分调笑、几分洒脱的蓬莱仙子，倒像个因未达预期而有些懊恼、不服气的顽童。
　　江晗轻轻侧身过去，隐秘间，影子在林间草地里默默交叠，两人的距离也不知何时再没一拳。
　　但没有靠在一起。
　　他盯着云汐侧脸，声音依旧平静，“云汐掌风凌厉、身法莫测、武学精妙，我赢不了的。”这话并非客套，云汐那种人与雕之间玄妙的配合，是他闻所未闻的武学境界。
　　云汐闻声抬起头，埋在双膝之间，直直对上他平静的目光，脸上的那点小懊恼迅速隐去，又恢复了那带着笑意的模样，只是这笑意里，就是多了些不甘心。
　　“江夫子，少来啊，你明明收着力呢。”她直起身，觉得自己伸手得略有些不自然，假装淡定地替他拍掉肩上因刚才激斗而沾上的草屑，“你的功夫确实厉害，要是不用上那些……嗯，特别的手段，光靠拳脚，我还真占不到什么便宜。”
　　云汐的动作自然而亲近，指尖隔着薄薄的衣料触到江晗的肩膀，带着切磋后的温热。他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觉得好不容易调息顺畅的内力，又随风荡漾了。
　　他任由云汐动作，鼻尖萦绕着她身上特有的、混合着灵草与淡淡汗意的气息，还有海风的味道，一切都是那么熟悉，那么美好。
　　“云汐亦如此。”他低声道，目光落在她近在咫尺的、泛着健康红晕的脸颊上。阳光下，脸颊上的浅浅绒毛都漾着温暖生机的光晕。
　　云汐拍掉草屑，收回手，撑在膝盖上，托起自己的下巴，歪头看着他，眸中闪烁着狡黠，又开始调笑：“那……江夫子，觉得学生今日的表现，如何啊？”
　　林风拂过，吹动两人的发丝，缠绵在一起，吹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在胜负之外悄然滋生的情愫，如同这林间的光斑，明灭不定。
　　窖中的酒就要酿成，醇厚的香气已如丝线漫开，将两心缠绕。
　　江晗看着她眼中清晰映出自己的身影，还有那背后湛蓝的天空与流云，如同画卷将此刻凝结。他沉默片刻，终是几不可见地弯了一下唇角。
　　“极好的。”
　　云汐将眼眸弯成新月的模样，哈哈大笑，对他的配合满意极了。等笑够了，合着笑意的余韵撑地起身，伸手拉起江晗，凑到他身前，凝着目光，四目相对。
　　太近了，江晗想。
　　心就像失灵的偃甲，怎么都慢不下来。
　　“江晗，”阳光洒落在云汐如琉璃般的双眸之中。微微扬起的眼角，充满生机的嘴唇，东海就在这张脸上，“下次，试试带上武器切磋吧，我会比现在更厉害的。”
　　“不带武器，你使出暗杀术也可以。”
　　“我不用驭雕术也可以。”
　　“都可以。”
　　“多切磋几次，怎么样？”
　　云汐笑意盈盈，充满着期待：“反正，我们还有很长很长很长时间，对不对？”
　　海风穿林而过，带来海浪声声，如澎湃心潮，冲刷着此间情意化作白玉珠贝。
　　“好。”江晗听到自己说。
　　他们还有足够多的时间，一切都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