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梦外[明唐]》闲时逢春

2、第 2 章

　　曲荷放下手中的酒酿，平静地看着唐无，那个眼神让唐无开始恐慌，而本该粘着他的陆池却迟迟不来。

　　唐无扭身看去，他看到了月光下的细沙闪着银光，随着风过流动，不远处的三生树发出沙沙的响声，原来是有风路过。

　　唯独那个本该笑着喊着“阿无”的金眼睛咪咪，在此刻不见踪影。

　　原地无端起了一阵妖风，还未等唐无反应过来，曲荷的身影也不见了，只剩下眼前白茫茫一片。

　　唐无循着他们方才的行踪往回走，这里此刻被笼罩在浓雾之下，看不见任何东西。

　　恍然间他看到陆池和曲荷的身影在面前若隐若现，张张合合的嘴在说些什么。

　　可唐无看不清，也听不见，他只知道如果脚程不快点，自己或许就再也见不到陆池了。

　　漫天魂火骤然亮起，照亮唐无脚下的路，也照亮了他惨淡虚无的魂体。

　　今日是中元节，俗称鬼节。

　　这是唐无无比期盼的一个节日，因为在这一天，他可以在魂墟见到许久未见的恋人和好友。

　　比如陆池。
　　比如曲荷和唐桥。

　　其实曲荷并不是陆池的好友，而是唐无的朋友。
　　唐桥和唐无是一同从唐门出来历练的兄弟，他们在一处秘境中身受重伤，是一同进来的曲荷救了他们。

　　后来三个人组成了一个小队，上天下海无所不能，时光漫长，让唐无拥有了一段非常好的回忆。

　　在江湖风生水起的那些日子，唐无看着唐桥和曲荷互生情愫，心里羡慕但嘴上不说，只是偶尔会想起以前做任务遇到的死对头。

　　曲荷荷唐桥这对小情侣黏糊得很，做什么都要一起，可惜世事无常，唐桥在一次任务中尸骨无存，唐无被同门针对被迫进入死亡之海。
　　而曲荷也在命运的推动下走向了和她前二十年相背而驰的道路。

　　唐无在死亡之海失去了一部分记忆，他与陆池重逢，只记得自己来自哪，却忘了那些在江湖上闯荡的岁月。

　　而陆池则是在大漠做起了向导的营生，那段日子唐无真的以为自己可以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和爱人相携相守。

　　然而某一天突然其来的噩耗打破了他的所有幻想。

　　陆池在死亡之海深处遭遇沙暴，在尚有生机的可能下被驼队的人放弃，唐无知道后，默不作声关了客栈，找到了驼队的幸存者。

　　他们交代了陆池失踪的地点，唐无走时拿走了地图和干粮，在骆驼的皮毛上将手指上的血迹擦干净。

　　那些人都说死亡之海没人能走出来，而唯一可以从大漠深处出来的向导。
　　是陆池。

　　唐无在夜半时分义无反顾地走进了大漠，即便是有地图指引，他还是在风沙中迷失了方向。

　　他跪倒在地上，滚烫的泪水滴落在沙子里，炎热的大漠在看到他的眼泪时刮起了温柔的风。

　　在那一瞬间，唐无偏执地认为是陆池回来了。

　　在那之后很久一段时间，唐无都沉浸在虚幻的世界里和陆池生活，曲荷来看过他，却也没说什么，而是让唐无好好保重身体，并且给了他一本关于方士的书籍。

　　“唐无，这是我在游历中偶尔碰到的旅人送给我的，我想应该对你有帮助。”曲荷帮唐无准备了几件新衣服，衣服的领子上面绣着陆池的名字。

　　曲荷将手上的银镯卸下一只戴在唐无腕上，“我要走了，你一个人在这里要好好的，唐桥的仇我已经报了。”

　　“阿无，你要好好活着。”

　　唐无看着前面的三个影子，张开嘴却不知说些什么，陆池一直不敢正面对着他，“陆池，你让我看一眼。。”

　　唐桥搂着曲荷看着唐无这幅样子，脸上表情实在丑的难看，也不知道是笑还是哭，陆池畏手畏脚的样子让唐无看的无奈。

　　明明对方最难堪的样子都见过，为何死了之后却不敢了，“陆池，时间快到了，我就要走了……”

　　“你别……”陆池慌了，他想要扯住唐无的手臂，却抓了个空，气氛瞬间凝固，三魂一人互相沉默，“对不起……”

　　他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被困在这方小天地，死后魂体也不会消散，就这么飘荡在魂墟里，陆池也是在不久前碰到了曲荷和唐桥。

　　唐无眼底氤氲着水汽，陆池的样子与他记忆里别无一二，只不过昔日如同双生子的他们此刻却连碰触都做不到。

　　“陆池，想不想我。”唐无得手虚扶在陆池脸侧，过了一会儿四个人找到了一片大石头，唐无盘腿坐在石头上，陆池飘在半空中看着他。

　　曲荷和唐桥两个人说起了以前的事，叽叽喳喳让人觉得心安。

　　“阿无，你还记得当时我们在扬州的河边翻乌龟吗，真怀念那时候啊，在那捡乌龟蛋的人不少，每回咱俩都能抢到。”

　　唐桥看着曲荷，嘴里念着“真后悔没带你来这里玩，现在想翻也碰不到了”，曲荷却腼腆地笑了笑，“没关系，如今这样也很好，我不会再失去你了。”

　　以前的时间总觉得过得太慢，现在唐无认为时间过得太快了些，快到他还未将许多话说给陆池听，他们的魂体就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看不清。

　　“陆池，你等着我。”唐无说出这句话后，陆池心疼地看着唐无，猫眼里水汪汪的，“你要好好活着，等你时间到了，我再去接你。”

　　“小猫靠着你才能活，你活着，我会很开心。”陆池凑近，声音哽咽，“所以阿无，你不要太快来找我。”

　　中元节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过去，唐无睁开眼睛，怔愣地看着天花板，他还没有从梦里脱离出来，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刚才那场梦太过真实，以至于他脸上的泪痕还清晰可见。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从床上坐起，扭头朝着右边看去，书桌上的电脑屏幕亮了一夜，里面的炮哥在明教的三生树下打坐，方士身份赫然开着。

　　唐无猛地翻身下床，赤着脚快步走到电脑前，呼吸颤抖，挪动鼠标打开了背包，在最后的一个格子里，赫然躺着一个物品。

　　是曲荷的银镯。

　　唐无刚想把鼠标移过去，电脑里的炮哥突然睁开眼睛看向唐无。

　　那双眼睛和唐无一模一样，而就在那一刻，光标突然移动，落在了银镯上面。

　　——听说这是沙漠中的旅人从明教的死亡之海里随意捡到的破旧手镯，它的主人是一个被风沙侵蚀的唐门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