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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暮光中之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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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谁我不知道》
第一章暮光中之谜
帕罗奥图的傍晚,总是被一层金色的柔光所笼罩。夕阳透过橡树的枝叶,在洁净的人行道上洒下斑驳的光影。结束了基金会一天的工作,玛瑞娅和杰夫享受着每个礼拜日例行的散步时光。这是他们多年来形成的默契,一段只属于彼此的、安静的交流。
岁月似乎格外眷顾这对爱人。玛瑞娅眼角虽添了细纹,却更显沉静温婉,那种经历过巨大风浪后的平和,让她的美丽更具魅力。杰夫依旧挺拔,医生的严谨与长期自律的生活,让他银灰鬓角下的侧脸线条,显得愈发坚毅可靠。他们并肩走着,十指相扣。大儿子阳已成为一名出色的医生,追随养父的足迹远赴海外进行医疗援助;小女儿艾莉娅也已出落成十五岁的少女,此刻正在家里的舞蹈室潜心练习芭蕾,为即将到来的演出做准备。这个由不同血脉、用超越世俗的爱构筑的家庭,其稳固与幸福,已然成为社区里一道温暖的风景。
“凯下周从巴黎回来,为了艾莉娅的首演。”杰夫轻声说道,语气自然得像在谈论天气。时间的洪流,早已将昔日的复杂情感冲刷、打磨,沉淀为一种更为博大、包容的温情。
玛瑞娅微笑着点头,阳光在她眼中映出温暖的光泽:“艾莉娅紧张又兴奋,那是她自编的第一支独舞。”她顿了顿,声音里充满感慨,“真好,我们都能在场,为她鼓掌喝彩。”玛瑞娅依靠着杰夫的肩膀:“我曾对女儿说过,妈妈和爸爸永远是你成长路上的喝彩人。”杰夫拍了拍她的手:“说的好!”
他们的生活,如同一首进入悠长欢歌的交响,激昂的冲突已然过去,旋律变得舒缓、深沉而圆满。她以为,命运的波澜壮阔已归于恬淡悠长。
然而,就在他们沿着公园小径转弯,走向那片熟悉的玫瑰园时,玛瑞娅的脚步蓦地停住了。
她发现在一张孤零零的长椅背后,靠近冬青灌木丛的阴影里,蜷缩着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孩,身体紧紧蜷缩,仿佛要将自己藏进地缝里。她穿着一件脏得看不出原色的连帽衫,破旧的牛仔裤,赤脚穿着一双磨损严重的运动鞋。黑色的长发纠结在一起,遮住了大半张脸,但从裸露的、沾着污渍的侧脸轮廓,能看出她清晰的亚裔特征。最令人心惊的是她的状态——她一动不动,像一尊被遗弃的雕塑,周身散发着一种近乎死寂的茫然。
玛瑞娅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在帕罗奥图这样富裕、安宁的社区,流浪者并不常见,尤其是如此年轻的亚裔女孩。她看起来至多二十出头,本该是人生中最绚烂的年纪,为何会流露出来如此深重的、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了的绝望?
杰夫也看到了,他专业的目光迅速扫过女孩,眉头微蹙,低声道:“看起来像是脱水,可能还有低血糖。状态很不好。”
玛瑞娅没有犹豫。一种本能的母性、同情与无法坐视不理的强烈冲动,驱使她轻轻挣脱杰夫的手,缓步走上前。她在女孩面前蹲下身,保持着一段不会让对方感到压迫的距离。
“嗨,”玛瑞娅的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如同怕惊飞一只停歇的蝴蝶,“你还好吗?需要帮助吗?”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家在哪里?需要我帮你做点什么吗?”玛瑞娅非常耐心地询问。
女孩似乎被声音惊动,身体轻微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她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那是一双怎样空洞的眼睛啊。大大的,本是漂亮的杏眼,此刻却像两口干涸的深井,没有任何神采,只有一片混沌的、近乎原始的迷茫。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戴着一张无形的面具。
玛瑞娅耐心地等待着,用尽可能温和的目光与她对接。
过了许久,女孩干裂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什么?”玛瑞娅引导着她。
女孩的眼神更加涣散了,她环抱住自己的双臂,像个迷路的孩子般喃喃:“我不知道……我是谁……从哪里来……”
这句话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玛瑞娅温暖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失忆?这远比单纯的流浪要复杂和严重得多。
杰夫此时也蹲了下来,他将随身携带的水瓶,递过去,用他那种惯有的、能让人安心的沉稳语调说:“先喝点水。你看起来很饿,我们带你吃点东西,好吗?”
听到“吃”这个词,女孩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反应。她怯生生地看了看杰夫,又看向玛瑞娅,像是在确认这份善意的真伪。然后,她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我好饿。”
玛瑞娅抬头与杰夫交换了一个眼神。无需多言,多年的默契让他们瞬间明白了彼此的决定。杰夫微微颔首,眼神里是支持与理解。他知道玛瑞娅无法对这样的苦难视而不见,而他,永远是她最坚实的后盾。
“跟我们回家吧,”玛瑞娅向她伸出手,不是要强行拉起她,而是一个邀请的姿态,“先洗个热水澡,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一下。别害怕,你很安全。”
女孩怔怔地看着玛瑞娅伸出的手,那双手白皙、温暖,与她自己的肮脏落魄形成鲜明对比。她犹豫着,眼中闪过挣扎、恐惧,还有一丝微弱的、对“安全”这个词的本能渴望。
终于,她颤抖地、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手,放入了玛瑞娅的掌心。
那只手,冰冷而骨节分明,像一块在寒风中浸渍了太久的树枝。
在暮色四合中,玛瑞娅牵着这个迷失的女孩,杰夫守护在她们身后,一起走向那个亮着温暖灯光的家。他们谁也不知道,这个偶然的相遇,将会揭开一个怎样曲折痛苦的故事,又将如何再次考验他们这个家庭爱的深度与广度。
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再次缓缓转动。一个关于迷失、记忆与重生的新篇章,就此揭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