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我不知道》玛瑞娅

14、第十四章 名字的重量

　　《我是谁我不知道》

　　第十四章名字的重量

　　中国城带回的阴影，让玛瑞娅和杰夫行事更加谨慎。他们没有再向露西提起任何相关话题，只是将那份写有关键信息的纸条妥善保管，作为未来可能需要的证物。家庭的节奏恢复了表面的平静，但一种无形的张力弥漫在空气中。

　　露西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她变得更加安静，常常一个人坐在玻璃花房里，望着那些生机勃勃的植物出神，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陶制花盆的边缘，仿佛在触摸某种遥远而熟悉的质感。她的舞蹈练习时断时续，有时能沉浸其中，有时却会因为一个不经意的动作而突然僵住，仿佛触碰了无形的电网。

　　这天，玛瑞娅在整理艾莉娅小时候的画作，厚厚的一叠，记录着孩子成长的轨迹。露西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当玛瑞娅翻到一幅用稚嫩笔触画着三个手拉手的小人、下面歪歪扭扭写着“My Family”的画时，露西的目光凝固了。

　　“……名字……”她忽然轻声说，声音飘忽如同梦呓。

　　玛瑞娅心中一动，放下画册，温和地看向她：“名字？你想起了什么吗，露西？”

　　露西的眼神有些迷茫，焦点落在虚空中，努力捕捉着那闪过的意念。“……他们……叫我……小雨……”

　　“小雨？”玛瑞娅重复着这个充满诗意的中文昵称，心脏微微加速跳动，“这是你的小名吗？像夏天的细雨一样。”

　　露西（或者说，小雨）点了点头，又迅速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困惑的神情。“……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她努力地回想，眉头紧蹙，“……还有一个……更正式的……”

　　她抬起手，食指在空中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划动着，仿佛在描摹一个看不见的字符。玛瑞娅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她的指尖。

　　那动作，像是在写一个汉字。

　　“……林……”小雨（露西）喃喃地吐出一个音节，手指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晓……”

　　她的手指在空中艰难地移动，勾勒出那个“晓”字的轮廓。当最后一笔仿佛完成时，她像是用尽了力气，手指垂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她抬起头，看着玛瑞娅，眼中充满了不确定的、微弱的光。

　　“林晓……？”她试探着说出这两个字，仿佛在品尝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味道。

　　玛瑞娅立刻拿来纸笔，用中文工整地写下了“林晓”两个字，递到她面前。“是这两个字吗？树林的林，破晓的晓。”

　　小雨（露西）的目光死死地盯住那两个字，瞳孔微微收缩。她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抚过墨迹，尤其是那个“晓”字。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眼中情绪翻涌——有震惊，有确认，还有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悲伤。

　　她没有说话，但她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林晓……”玛瑞娅轻声念着，“这很可能就是你的姓氏和名字的第一个字。林晓……后面呢？林晓什么？”

　　小雨（露西）痛苦地闭上眼睛，用力摇头。“……想不起来……只有一个‘雨’字……在飘……”

　　林晓雨。
　　一个几乎完整的名字，伴随着那个“像夏天的细雨一样”的小名“小雨”，终于从记忆的深海中浮出水面。

　　玛瑞娅没有逼迫她，只是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林晓雨……这是一个很美的名字。”她由衷地说，感觉到女孩的手在她掌心微微颤抖。

　　这个名字，不再是一个随意的代号“露西”，而是与她血脉相连的、真正的标识。它带着重量，带着过往的一切欢欣与苦痛，沉沉地压在了女孩——林晓雨的肩上。

　　告诉她这个名字，仿佛是为她打开了一扇通往过去的大门，门后是她一直逃避的一切。但同时，这也是她找回自我、重建身份的第一步，至关重要的一步。

　　那天晚上，林晓雨（他们开始在心中这样称呼她）没有吃多少东西。她早早地回到客厅的沙发上，但没有像往常一样蜷缩起来，而是抱着膝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不再是一片虚无的空洞，而是充满了复杂的、沉思般的光芒。

　　她在消化这个名字，消化这个重新回归的、属于“林晓雨”的身份碎片。这个过程注定伴随着痛苦，但这一次的痛苦，似乎与以往那种纯粹的恐惧不同，它夹杂着一丝确认自我的艰难觉醒。

　　名字的重量，让她漂浮不定的灵魂，终于感受到了一丝落地的牵引力。尽管那地面，可能布满了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