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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怎么是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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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不用上课,姜斯沅睡了个懒觉,起来吃早饭的时候看到了姜女士留的便签。
“妈今天加班,午饭去你边姨家吃。”
姜斯沅撇撇嘴,有些意外。
窗外阳光正好,天色湛蓝,纱帘随风摇曳,时不时飘来小孩清脆的嬉闹声。姜斯沅写完理化,咬着手指思考数学“能力提升题”的时候,被胃部传来的饥饿感打断了注意力,一看时间,已经过了平时的饭点,隔壁半个消息都没有。
“……怎么是你?”
开门的人系着蓝灰相间格子围裙,拿着锅铲,袖子挽到了肘部以上,长相的攻击性与这身装扮的居家感微妙地融合在一起:“你来了?还没做完,你先做会儿功课?”
姜斯沅看着眼前的人,莫名联想到之前看过的电影Burnt的主角,抿抿唇走进客厅。
“你都自己做饭吗?”
“我妈经常忙起来忘了时间,我从小就自己做。放心,吃了死不了。”
姜斯沅在木制的餐桌上坐下,与能力提升题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只觉得全无思路,丢下笔来到厨房:“需要帮厨吗?”
方恪从灶台前抬起头:“好啊。”
……
短短数分钟后,方恪就开始后悔让姜斯沅进厨房的决定:他知道姜斯沅是新手,但没想到对方的真实身份竟是厨房杀手。
“方恪,这蒜还要剥几瓣?剥得我指甲疼。”
方恪看见他的成果,叹了口气,只见那蒜瓣被他扣得坑坑洼洼,形同缩小版的白色菠萝。
他从姜斯沅手上拿走蒜头,那人又挪到案板前面,主动请缨要切土豆。
方恪不忍心打击他的热情:“你先给它削个皮,用削皮刀,小心手。”
他没想到姜斯沅用削皮刀都能削到手,边叹气边把他的手拉到水流下冲洗。水柱打在他葱白的指尖,冒出的鲜红血珠如同泡沫迅速消散,方恪看到他低着头,指尖微微颤抖。
“疼吗?”
姜斯沅试图为自己辩解:“真的只是意外……”
他还没说完,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他条件反射地蜷缩手指,看到方恪不满地皱起眉。
方恪一手牵着他的手腕拉向自己,单手撕开创可贴的防粘膜,两人双手十根手指交缠在一起,方恪的呼吸也扑在姜斯沅的头顶。
姜斯沅:“我自己来……”
可能是声音太轻了,方恪没有听到,他认认真真地把创可贴粘在姜斯沅的食指,力度很轻,如同抚摸一片树叶,然后抓着他的手腕抬起来,观察了一圈。
“好了。”他说。
姜斯沅莫名感觉脸有些发烫,可能是厨房温度比较高的缘故。他下意识地摩挲指尖,试图找回逃逸的语言系统。
还没想好措辞,他的肩被轻轻拍了:“你还是在外面待着吧,四块,对我们都好。”
姜斯沅:“……你怎么也学盛钦这么叫我!”
城市上空没什么风,松软的云不紧不慢地逗留在头顶,烈日将地面炙烤得像一屉蒸茏,窗边的树仿佛也受不了暑气,洇下阴影形状的汗水。餐桌摆上了三菜一汤,姜斯沅吃了两口就把刚才犯蠢的尴尬忘到了脑后——毕竟他记性一向不怎么样。
他惊奇地发现,方恪的厨艺居然真的不错。
吃过午饭,没有什么困意,方恪拿起堆在房间角落的吉他,用微微湿润的软布擦了,正欲温习一下基本功,房门被敲响了。
姜斯沅站在门外,漂亮的脸皱成一团:“怎么办,我指甲里都是蒜味。”
方恪不厚道地笑出了声,被姜斯沅瞪了。
“没办法,只能等你这部分指甲长出来剪掉了。”他一本正经地说。
姜斯沅脸色沉了沉,一声不吭地走向厨房,方恪在后面看到他拿起菜刀作势砍向自己的手,赶紧夺过来:
“骗你的。多洗几遍就好。”方恪憋笑憋得两肩抖动,连眉间都浸染了笑意。
结果就是他实打实地挨了一下,姜斯沅完全没收力,他练完两只曲子还能感觉到上臂隐隐作痛。晚上出门遇到姜斯沅,对方还在气头上,装作不认识他。
星期日是一中的周测日,一大早,教室人还没齐,课代表已经在分发试卷,远光灯守在门口,嫌弃地催促每个比他来得晚的同学。
考完第一场语文,方恪的座位再次被三两人包围,他抬起头,怀疑自己盯试卷上的印刷小字太久眼花了——面前站着班长杜子昂和寸头男。两人一前一后朝他鞠了躬,发出蚊子般的呢喃:
“对不起。”
方恪还没反应过来,两人说完没有丝毫留恋,转头就走。
周围的同学如同蜂嗅到了花香,一窝蜂地凑上来八卦: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桀骜不驯的班长对转校生低头道歉。
方恪没空解答他们的疑惑,虽然他心中已有答案。他越过重重人头,装作不经意地朝那个方向看去——
姜斯沅正和前桌林婧仪聊得热火朝天。
方恪没有收回目光,他心中有一种近乎直觉的声音在轻声呼唤“四块,看我”。半分钟后,他远远地看到姜斯沅抬起手,单方面终止了二人的辩论,转过身,望向他的方向。
不是窗外,不是别处,不偏不倚落在他的眼里。
然后姜斯沅眨眨眼,冲他露出一个“我就说吧”的表情,臭屁得要命,熟悉得要命。
他一直都没变。方恪想。
他不知道姜斯沅怎么猜到刚刚发生的事情的,但这都不重要。姜斯沅的笑容好像给他注射了某种强心剂,现在他胸口鼓胀得厉害,恨不得立刻去操场跑个十圈。
平静的日子流水般一天天淌过。晴朗的上午,边淼从菜市场提回满满当当的两大袋,撂在玄关,边踢掉高跟鞋边揉磨痛的脚踝,赤着脚走了两步,打开手机编辑信息:姐,周末带我去买辆小电驴吧。
边女士的美甲长长卸掉后就没有再做,头发也用橡筋扎在脑后,几缕汗湿的额发粘在面庞,但她拉开客厅窗帘,让阳光晒进来的时候,心中却涌起莫名其妙的满足感。
百货商场里,姜胜萍向新来的导购员介绍了最后一道流程,拍拍她的肩膀:“有什么不懂随时问大家。”她换掉工作服下班,经过门口,收银员妹妹赞道:“姜姐,这身真有品位!”
姜女士会心一笑,眼尾炸开小花:“我妹妹给我挑的,好看吧?”
“诶?姜姐什么时候有妹妹了?”
姜女士笑而不答。回家的路上经过学校,下课铃声悠然响起,校园如同开张的集市,骤然热闹起来。
青春真好,姜女士心想。
然而有人却不这么想。
俗话说,人不能同时拥有青春和对青春的感受。姜斯沅从办公室回来,瘫在桌上,如泄了气的气球人,既无气也无力:
“还要改,我真的改不动了。”
陈博闻头也不抬,伸出一只手安抚性地拍拍他的背:“加油,改稿的过程本身也是学习的过程。”
姜斯沅从臂弯中露出一只眼睛:“你认真的?”
陈博闻被他眼中厉鬼般的怨念吓到,连忙转移话题:
“想点开心的,下节课是英语课。”
“英语课有什么好开心的。”姜斯沅又把脸了埋回去,发出闷闷的声音。
“今天讲新课,有方恪领读课文。”
方恪自从第一次课表演了读课文后就被陈sir如获至宝,不仅上任英语课代表,还挤压了录音机的工作——每次讲课本内容,陈sir都让他来领读。
陈博闻见他气息奄奄地伸出一只手,扭曲程度不亚于舞王僵尸召唤的伴舞:
“扶朕起来,朕感觉还能改两版。”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陈博闻摇摇头:美色误国,皇上多保重。
这周的升旗仪式轮到他们班负责,周二早上集合时夜深露重,四处寻不见一个毛茸茸的脑袋,等到仪式开始时才知道姜斯沅站在高台上,是他们班的发言代表。
方恪眯眼望去,由于相隔太远,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但很快姜斯沅的声音响起,通过无线信号和质量一般的音响传到他耳边,夹杂了悉簌的电流声,有些失真,但还是很好听,如同月下流泉,幽谷鸟鸣,有一种让人沉迷的魔力。
姜斯沅念的东西非常官方,一听就不是他自己情愿的。方恪想象着他改稿时咬着笔帽皱巴巴的表情,没忍住笑了一声。
盛钦在旁边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听“总书记指出”能笑出声,这家里要请高人了。
恰同学少年,不论尖子班还是平行班,课间的嘈杂程度都没什么区别。三十六班的男生中最近流行一种毫无营养的集体游戏——人体撞钟,规则十分简单粗暴:一群人混战,被抬到双脚离地的那个人自动变成“钟锤”,其他人合力抬起他去撞墙。这种既伤身又伤害感情的游戏,他们不知为何乐此不疲。
方恪被英语老师叫去办公室,邀请他报名英语演讲大赛,返回教室的时候,大老远就听见他们班闹哄哄的。他起初以为又有哪个男生成为钟锤,没放在心上,直到走到门口,听到一句很大声的“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