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的光》惜有

11、未尽的黎明

　　行动从结果上看，取得了空前成功。

　　苏家犯罪集团的核心成员，包括苏明在内，几乎被一网打尽，无一漏网。现场查获高纯度毒品数量惊人，赃款数额巨大，后续的顺藤摸瓜更是摧毁了其盘踞多年、错综复杂的销售与运输网络。新闻媒体连篇累牍地进行报道，社会舆论一片赞誉，“英勇”、“神速”、“利剑出鞘”是出现频率最高的词汇。

　　警局内部举行了隆重的庆功宴，香槟塔闪烁着诱人的光泽，欢声笑语几乎要掀翻屋顶。人们互相敬酒，庆祝着这场来之不易的胜利，庆祝着这座城市的一个巨大毒瘤被彻底铲除。

　　顾晚星以身体不适为由，没有出席。

　　她独自一人坐在宿舍里，窗外是城市璀璨的、永不熄灭的万家灯火，映照着她沉默而苍白的脸。桌面上，安静地放着那个苏念瑶视若珍宝的木盒。在清理苏念瑶遗物时，她发现了它，或许是苏念瑶早已预料到结局，故意留在了显眼的位置。

　　木盒里，除了那张承载了十年执念的、色彩黯淡的水果糖纸，还多了一本薄薄的、牛皮纸封面的日记本。

　　顾晚星用颤抖的手，一页一页地翻开。里面的字迹时而工整，时而潦草，断断续续地记录着一个女孩幽暗曲折的心路历程。记录着她如何在庞大而黑暗的家族阴影下艰难呼吸，如何背负着无法选择的出身，如何靠着记忆中那一点微弱得可怜的甜味和光芒挣扎前行；记录着她如何清醒地看着自己一步步沉沦，与黑暗共舞，用谎言和算计构筑堡垒；记录着她和顾晚星；记录着她最终，如何选择用一场精心策划的、指向自我毁灭的棋局，来成全那份早已扭曲的执念，以及……那隐藏在一切疯狂与偏执之下，或许真实存在过的、一丝对平凡光明与温暖的向往。

　　“今天，看到她了。她看着我的眼神，和别人不一样。”

　　“我把她拉近，又把她推远。我好像……正在把她也拖进我的黑暗里。可我停不下来。”

　　“如果结局注定是毁灭，至少……让我在最后，再看一眼那道光。用我的方式。”

　　字字句句，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血肉焦糊的气味，狠狠地烫在顾晚星的心上，留下永难磨灭的伤痕。

　　宿舍门被轻轻推开，沈惊蛰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两份还冒着热气的外卖。她看着顾晚星通红的眼眶、脸上未干的泪痕，以及桌上那本摊开的日记，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她只是默默地将食物放在桌上，然后走过去，从背后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抱住了顾晚星单薄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没有言语，只是一个安静而有力的拥抱，传递着无声的理解、支持和共同承受的重量。

　　顾晚星僵硬的身体终于慢慢松弛下来，她将头向后，轻轻靠在沈惊蛰坚实温暖的肩上，闭上了眼睛。滚烫的泪水，再一次无声地汹涌而出，浸湿了沈惊蛰的衣襟。

　　一个月后。

　　市郊，一座僻静的墓园。

　　一座新立的黑色大理石墓碑前，照片上的苏念瑶笑得温婉而纯净，眉眼弯弯，仿佛从未沾染过世间的任何尘埃与罪恶。那是她多年前的一张旧照，或许是她内心深处，最想成为，也最希望被人记住的模样。

　　顾晚星和沈惊蛰并肩站立，都穿着简单的常服，褪去了警装的锐利，显得平和而沉默。顾晚星弯下腰，将一束新鲜的白色的雏菊轻轻放在墓前。雏菊旁边，她放上了一颗包装精致、在阳光下闪烁着琉璃般光泽的水果硬糖。

　　她们就这样沉默地站着，良久良久。远处的松涛阵阵，近处的海风拂过墓园的草坪，带着远方潮汐起伏的、永恒的呢喃。

　　“她本可以……有其他的选择。”顾晚星望着照片上那张年轻的脸，轻声说道，像是对沈惊蛰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沈惊蛰伸出手，紧紧握住了顾晚星微凉的手，她的力道坚定而温暖，如同她一直以来给予的支持。

　　“每个人，最终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无论对错。”她的声音平静而沉稳，带着看透世事的沧桑与依旧不变的坚定，“她选择了她的路，一条无法回头的路。而我们，也有我们必须走下去的路。这就是命运的分野。”

　　正午的阳光终于彻底刺破了清晨残留的薄雾，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明晃晃地洒在光洁的墓碑上，洒在那一小束纯洁的雏菊和那颗晶莹的糖果上，也洒在她们交握的、承载着过去与未来的手上。

　　光影交错，明暗斑驳，如同她们已经走过的、布满荆棘与迷雾的路，也如同她们未来还将继续坚定不移走下去的、漫长而充满未知的路。

　　黑暗从未在这世间彻底消失，它潜藏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蛰伏在人心的幽暗之处。

　　但光，也从未止步。

　　它刺破乌云，照亮墓碑，温暖交握的双手，并必将，指引着前行者，走向下一个需要它的地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