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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番外:向光而生,向暗而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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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苏念瑶。
这个名字,是山里那个快要瞎眼的教书先生取的。他说:“‘念瑶’,怀瑾握瑜,心向美好。”
真是讽刺。
我记忆里的山,从来不是诗人笔下的青翠巍峨。它是沉重的,是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灰暗。泥土房漏雨,冬天寒风像刀子,一顿饱饭都是奢望。我看过阿妈为了几个鸡蛋跟人争得头破血流,看过阿爸蹲在门口,对着空米缸抽了一夜的旱烟,背影佝偻得像山里的老石头。
然后,顾晚星来了。
她穿着那么白的裙子,鞋子干净得不像话,像是一道骤然劈开我灰暗世界的闪电。她递过来的那颗糖,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尝到的“甜”。不是味觉上的,是那种……让你觉得,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种活法,光亮、温暖,不沾一丝泥土。
她说:“你要好好读书,走出大山,外面的世界很大,很漂亮。”
那句话,成了我十年来的唯一信仰。
可是,怎么走出去?
读书?我们那儿的学校,连本像样的课本都没有。靠家里?他们连让我读完初中都吃力。
我得自己找出路。
我第一次向三叔“献策”,是在我十四岁那年。村里有人偷了电缆去卖,被抓了。我看着愁眉不展的三叔,轻声说:“三叔,零散的卖,目标大,风险也大。如果能找到固定的人收,我们只负责从更远、更没人管的地方弄过来,是不是更安全?”
三叔看我的眼神,先是惊讶,然后是审视,最后,露出了一种看到宝藏的光。
从那以后,我成了三叔的“军师”。我贪婪地吸收着所有能接触到的信息,从法律条文到城市地图,从人情世故到管理手段。我告诉他们如何利用乞丐网络传递消息,因为“最不起眼的人,往往最能隐藏”。我帮他们规划运输路线,因为“灯下黑才是最安全”。
我用我从书本里、从偷听的城里人谈话里学来的东西,一步步将家族那个小偷小摸的团伙,变成了一个更有组织、更隐蔽的犯罪网络。
我的手越来越脏,心也越来越冷。
但我不后悔。因为每做成一件事,我们家就宽裕一点,我离走出大山,就更近一步。我离她,就更近一步。
我知道这很扭曲,很肮脏。每次看到那些因为我们的“生意”而受害的家庭报道,我的心也会抽搐。但每当夜深人静,我看着那张珍藏的糖纸,我就告诉自己:苏念瑶,你没得选。你想见她,就得先走出这片泥沼。哪怕是用更肮脏的泥泞铺路。
我十七岁那年,通过各种零碎的信息拼凑,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顾晚星。她考上了警校。
警校。
看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我坐在昏暗的房间里,笑了,笑出了眼泪。
多讽刺啊。我在这边绞尽脑汁地犯罪,我心心念念的人,却在学习如何抓捕我这样的人。
命运真是个拙劣的导演。
但我停不下来了。我像一列失控的火车,朝着既定目标疯狂冲刺。我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像阴沟里的老鼠,偷偷关注着她的消息。我知道她警校毕业了,知道她分配了,甚至能偶尔看到几张她穿着警服,意气风发的模糊照片。
她真好看。比小时候更好看。那身警服穿在她身上,刺得我眼睛生疼,却又让我无法移开视线。
我知道,她总有一天会来。不是以童年伙伴的身份,而是以警察的身份,来到我的面前。
我既期待,又恐惧。
所以,当她真的出现在教室里,带着精心伪装过的、友善无害的笑容,坐到我身边时,我的心跳快得几乎要炸开。十年了,我终于又见到了这束光,如此之近。
她对我伸出手,笑容干净得像山涧的清泉:
“你好,我叫林晚。”
林晚。
我愣了一下。
心底是翻江倒海的苦涩和一丝荒谬的笑意。
看啊,顾晚星。我们从一开始,就隔着谎言。
你的名字是假的,我的善良是假的。
唯一真实的,大概只有我胸腔里这颗,因为见到你而疯狂跳动,却又因为背负着沉重秘密而疼痛不堪的心。
我压下所有翻涌的情绪,抬起头,回给她一个同样无懈可击的、温柔纯净的微笑。
“你好,苏念瑶。”
游戏开始了。
或者说,我奔赴了十年的,这场注定毁灭的重逢,终于拉开了帷幕。
这一次,换我来布这场局。用我的毁灭,成全你的功勋;用我的黑暗,反衬你的光明。
顾晚星,能再次遇见你,真好。
哪怕,是以这样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