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的光》惜有

3、接近

　　渝大校园，樱花盛开。

　　顾晚星以“插班生”林晚的身份，进入了苏念瑶所在的班级。她刻意选了苏念瑶旁边的座位。

　　“你好，我叫林晚，新来的。”顾晚星露出一个友善无害的笑容。

　　苏念瑶抬起头，看到她，眼神有瞬间的恍惚，随即也回以温柔的微笑：“你好，苏念瑶。”

　　课程结束后，学生们如潮水般涌出教室。顾晚星动作稍慢，细致地整理着书本，眼角余光却始终锁定着前面那个纤细的身影。

　　苏念瑶正和几个同学轻声说笑着往外走，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会弯成好看的月牙，声音柔和，像春风拂过耳畔。任谁看来，这都是一个极具亲和力的优秀女孩。

　　顾晚星加快几步，恰到好处地与她并肩，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属于“林晚”的腼腆和一丝遇到“熟人”的放松。“念瑶，等一下。”

　　苏念瑶停下脚步，看向她，眼神带着询问，依旧温和。

　　“那个……我刚来，对学校还不太熟悉，能不能……加你个微信？以后有什么不懂的，也好请教你。”顾晚星拿出手机，屏幕上是二维码界面，手指微微蜷缩，显露出一点属于新生的忐忑。这是一个最寻常不过的、拉近关系的请求。

　　苏念瑶看着她，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大约两秒。那眼神很干净，却又似乎带着一种极淡的、穿透性的审视。就在顾晚星以为她会犹豫或者婉拒时，她却干脆地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好啊。”她微笑着，扫了码，发送了好友申请。“不用客气，有什么问题随时问我。”

　　“太好了，谢谢你！”顾晚星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真诚的笑容，迅速通过了好友申请。对方的微信头像是一片深邃的星空，昵称只有一个简单的“.”。

　　“你接下来有课吗？”苏念瑶收起手机，随口问道，语气自然。

　　“没有。正准备去图书馆熟悉一下。”

　　“正好我也要去还几本书，一起吧？”苏念瑶发出邀请，神情坦然，仿佛只是出于同学间的友善。

　　顾晚星心中微动，面上却露出惊喜：“好啊！那太好了！”

　　去图书馆的路上，阳光正好。苏念瑶似乎对“林晚”这个新同学很有兴趣，不着痕迹地问了几个问题，比如从哪里转学过来，对这边的生活是否习惯。顾晚星早已将“林晚”的背景背得滚瓜烂熟，对答如流，语气里还带着一点对陌生环境的新奇与不安。

　　苏念瑶安静地听着，偶尔附和几句，态度始终温和。但顾晚星凭借卧底的直觉，能感受到一种极细微的观察。苏念瑶不像是在简单寒暄，更像是在通过她的回答，勾勒着她的轮廓。

　　走到图书馆门口时，恰好是周五傍晚。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暖橙色。

　　苏念瑶的脚步忽然慢了下来，目光投向校门外的一个固定角落。

　　“林晚，你等我一下。”她说着，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个朴素的钱包，抽出一张折叠好的百元钞票，然后独自向校门口走去。

　　顾晚星的心跳悄然加速。她站在原地，看似随意地打量着周围的景色，实则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苏念瑶身上。

　　校门旁，一个衣衫褴褛、头发花白的老乞丐蜷缩在墙角，面前放着一个破旧的搪瓷碗。他低着头，对来往的学生漠不关心。

　　苏念瑶走到他面前，没有像大多数施舍者那样居高临下地将钱丢下。她蹲下了身，这个动作让她与乞丐处于平视的高度。她将那张折叠的百元钞票，轻轻地、几乎是悄无声息地放入了碗中，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放置一件易碎的珍宝。

　　顾晚星瞳孔微缩。她看得分明，苏念瑶放钱时，食指在那张钞票上，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快速的按压动作！那不是无意识的，那是一个刻意而为的、传递某种信息的动作！

　　“老人家，买点热乎的东西吃。”苏念瑶的声音顺着风隐约传来，依旧温柔。

　　那老乞丐浑浊的眼珠动了一下，飞快地瞟了苏念瑶一眼，没有感激涕零，没有谄媚道谢，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随即又恢复了之前麻木呆滞的状态。那不是被施舍者应有的反应，那更像是一种……沉默的接收确认。

　　苏念瑶站起身，拍了拍裤脚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身向顾晚星走来，脸上带着完成了一件寻常小事的平静。

　　顾晚星迅速调整好表情，迎了上去，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钦佩：“念瑶，你人真好。我经常看到有人给乞丐零钱，但像你这样每次都给一百，还这么……尊重的，很少见。”

　　苏念瑶闻言，只是浅浅地笑了笑，那笑容在夕阳下显得有些朦胧。她抬眼看向远处车水马龙的街道，声音轻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只是力所能及，帮一点小忙罢了。” 她顿了顿，转过头，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顾晚星的眼睛，补充了一句， “而且，有时候你看到的，未必是全部。表象和真相，往往隔着一层看不透的毛玻璃。”

　　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顾晚星的心湖。她是在暗示什么？还是仅仅一句普通的感慨？

　　当晚，秘密联络点。

　　这是一处位于老居民区的小型公寓，窗户贴着深色膜，从外面看不到室内情况。

　　顾晚星将白天观察到的一切，包括苏念瑶按压钞票的动作、老乞丐异常的反应，以及苏念瑶最后那句意有所指的话，原原本本地向沈惊蛰做了汇报。

　　“她肯定有问题。”顾晚星肯定地说，眉头微蹙，“那个乞丐的反应太不对劲了，整个过程流畅得像排练过无数次的固定流程。这绝不是简单的施舍，更像是一种交接。”

　　沈惊蛰站在电脑前，屏幕上正回放着技术部门处理过的、远距离拍摄的苏念瑶“施舍”过程的视频。画面被放大、放慢，苏念瑶那个细微的按压动作在逐帧分析下，显得更加清晰和刻意。

　　“她很谨慎，选择在最公开的场合，用最‘善良’的行为做掩护。”沈惊蛰转过身，背靠着桌沿，双手抱臂，眉头紧锁，“这种心理素质，绝不是一个普通二十岁女孩该有的。晚星，记住，苏念瑶绝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她就像一面打磨光滑的镜子，你看到的，只是她想让你看到的反射。不要被她的伪装迷惑，时刻保持警惕。”

　　她走到顾晚星面前，距离很近，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属于阳光和洗衣液的味道，与她周遭的阴暗压抑格格不入。沈惊蛰伸出手，轻轻整理了一下顾晚星因为匆忙而有些歪斜的衣领，这个动作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亲昵，语气也不自觉地放缓：“安全第一。任何你觉得不对劲的情况，哪怕再微小，也要立刻通知我。”

　　顾晚星看着师父眼中那难得一见的、褪去冷硬外壳后的关切，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丝暖意。她点了点头，声音坚定：“我知道，惊蛰姐。”

　　她们都没有察觉，在联络点对面那栋更高的大楼里，一个长期闲置的房间窗口，窗帘的缝隙后，有人用架设好的长焦镜头，安静地记录下了顾晚星进入这栋楼，以及稍晚时候沈惊蛰也出现的画面。镜头后的眼睛，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