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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冲喜前夜的准备 ...

  •   那张在黑暗中燃成灰烬的简图,如同一个无声的烙印,深深烙在了云鸢的心头。
      三管家院落的骷髅标记,静心苑外围那个意味深长的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所处的境地——危机四伏,一步踏错,便是万丈深渊。
      随后的几日,谢府的气氛肉眼可见地变得不同。
      一种混杂着刻意营造的喜庆与更深层压抑的诡异氛围,如同逐渐弥漫开的浓雾,笼罩着这座深宅大院的每一个角落。
      明日,便是钦天监择定的、为谢无妄公子“冲喜”的吉日。
      云鸢,这个名义上的“冲喜郎”,无可避免地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她被暂时调离了静心苑的外间,回到了最初安置她的那间外院厢房。
      美其名曰是为了“净身祈福,准备吉服”,实则是一种变相的隔离与监控。
      钱妈妈来得更勤了,刻板的脸上难得地挤出了一丝算是“喜庆”的表情,但眼神里的审视与警告却丝毫未减。
      她身后跟着的婆子丫鬟们,也开始忙碌起来,捧着大红绸缎、金线银丝穿梭往来,将外院一些显眼的地方装点上刺目的红色。
      但这红色,并未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像是一层涂抹在腐朽之上的艳丽油彩,衬得这宅院深处的阴影愈发森然。
      “云小鸢,这是老夫人特意赏你的吉服,明日仪式上穿。”
      钱妈妈将一个沉甸甸的包袱放在屋内那张破旧的木桌上,语气不容置疑,“今晚好好沐浴净身,明日寅时三刻起身,自有嬷嬷来教你仪式上的规矩。
      记住,这是你天大的造化,莫要出了差错,冲撞了吉时,惹得老夫人和公子不快,那后果……哼!”
      包袱被打开,里面是一套崭新的、用料颇为讲究的大红喜服。
      袍子宽大,用金线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而奢华的光泽。
      只是这尺寸,明显比云鸢如今的身量要宽大不少,穿在她单薄的身上,空荡荡的,更显得她如同一个被套上华丽戏服、即将被推上祭台的傀儡。
      云鸢垂下眼睫,掩去眸中所有的情绪,伸出双手,恭敬地接过那套沉甸甸的、仿佛带着无形重量的喜服,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感激:“是,多谢老夫人恩典,多谢钱妈妈提点,小的……小的定当谨记。”
      钱妈妈对她的顺从似乎还算满意,又交代了几句诸如“沐浴时需用特制的柚子叶水”、“晚间需斋戒”之类的规矩,便带着人离开了。
      厢房门被关上,屋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那套铺陈在床铺上的大红喜服,像一摊凝固的鲜血,刺目地存在着。
      云鸢没有立刻去动那套衣服。
      她走到窗边,透过破损的窗纸缝隙,望向外面。
      院子里,下人们正在悬挂红灯笼,那猩红的光晕在暮色中一盏盏亮起,将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有些失真。
      她看到有管事匆匆走过,脸上带着一种执行任务的麻木;
      看到小丫鬟们低声交谈,眼神里混杂着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也看到远处廊檐下,似乎有三管家身边人的身影一闪而过,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她这间厢房。
      山雨欲来风满楼。
      她缓缓关紧窗扇,将外面那片虚假的喧嚣与窥探的目光隔绝开来。
      屋内,油灯如豆,光线昏黄,将她纤瘦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如同挣扎的困兽。
      她没有时间去自怨自艾,也没有资格感到屈辱。
      生存,是此刻唯一的目标。
      她走到床边,伸出手,不是去抚摸那华丽的喜服,而是开始仔细地、一寸一寸地检查明日要穿的、属于自己的那身旧衣衫——那件反穿的、洗得发白的戏班里衬,以及一条相对结实的束脚裤。
      她需要确保这些贴身的衣物没有任何破绽,能够完美地隐藏她需要隐藏的一切。
      然后,她开始行动。
      首先,是那截打磨过的铁丝钩锁。
      她将其巧妙地缠绕在腰间最内侧的束带之上,用柔软的旧布细细包裹,确保既不会硌人,又能在需要时迅速取出。
      接着,是那包用油纸严密包裹的石灰粉。
      她将其分成更小的两份,一份塞入袖口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她自己缝制的小暗袋里,另一份则藏入裤腿的绑带之中。
      母亲叮嘱过,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可动用此物,但明日吉凶难料,她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最后,是那枚小巧的骨哨。
      她将其塞入袜筒之内,紧贴着脚踝的皮肤,那冰凉的触感时刻提醒着她保持清醒。
      做完这一切,她才将目光重新投向那套大红喜服。
      她将其拿起,里里外外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多余的绣纹、暗袋或是可能被做手脚的地方,这才开始试穿。
      果然,如她所料,喜服宽大异常,穿在她身上,更显得她身形伶仃,仿佛一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
      但这正合她意。
      宽大的袍袖和裙摆,恰好能完美地遮掩她藏在衣内的“资产”和过于纤细的腰身。
      她站在屋内那面模糊不清的铜镜前,看着镜中那个被包裹在一片刺目猩红中的、面色苍白、眼神却异常沉静的自己。
      这不再是那个怯懦惶恐的“云小鸢”。
      这是即将踏入生死场,为自己和母亲搏一条生路的云鸢。
      夜深人静,同屋的小厮早已熟睡。
      云鸢却毫无睡意。
      她盘膝坐在冰冷的板铺上,就着微弱的油灯光芒,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着明日仪式上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以及每一种情况下的应对之策。
      谢老夫人会如何审视?谢无妄会是什么反应?二房、三房的人会不会借机生事?三管家会不会暗中使绊?赵爷的人会不会混进来?万一身份暴露……万一母亲……
      无数个“万一”像走马灯般在她脑中旋转。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每一种可能都细细剖解,寻找着那一线生机。
      油灯的火苗微微摇曳,将她的侧影投在墙上,坚定而孤独。
      这一夜,注定无眠。
      当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寅时将至。
      云鸢缓缓睁开眼,眸中最后一丝犹疑与疲惫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种历经煎熬后、破釜沉舟般的冰冷与清明。
      她站起身,重新穿上那套宽大的大红喜服,将所有的“资产”再次确认无误。
      然后,她走到门边,静静等待着。
      等待着那扇门的开启,等待着踏入那场决定命运的“喜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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