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寂地》免柿子

23、急诊室

　　医院走廊里那场由轮椅失控引发的对峙，最终以一种极其紧绷的、暂时的平静收场。

　　沈玉珍死死地盯着坐在轮椅上、脸色苍白却眼神倔强的孙子，又看了一眼站在旁边、衣衫略显凌乱但脊背挺直的唐林楚，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她纵横商场几十年，第一次在一个小辈和一个开咖啡馆的女人面前，感到了失控的愤怒和一种……被公然挑衅的耻辱。

　　但她毕竟是沈玉珍。在众目睽睽之下，尤其是在那个举止疯癫的林薇和医院工作人员面前，她不能失态。

　　“好，很好。”沈玉珍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冷得能冻僵空气，“沈清，你长大了，翅膀硬了。既然这是你的‘决定’，那你就自己承担后果。”

　　她没有再看唐林楚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脏了自己的眼睛。她对赵伯丢下一句“看好他”，然后挺直着仿佛永远不会弯曲的脊背，转身，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极其缓慢而有力地离开了医院走廊。那脚步声，像敲在每个人心上的丧钟。

　　林薇也被这阵仗吓住了，看着沈清那冷得能冻死人的眼神，和沈玉珍离去时那恐怖的威压，她不敢再闹，跺了跺脚，哭着跑走了。

　　一场闹剧，暂时落幕。

　　护士和赵伯推着沈清回了病房。唐林楚和苏眠也跟着回去，两人都心有余悸。

　　沈清被重新安置在病床上，因为刚才的意外，后背的伤口似乎更疼了，他闭着眼，眉头紧锁，额头上全是冷汗。

　　唐林楚想去叫医生，却被沈清用眼神制止了。“没事。”他声音沙哑，带着极度的疲惫。

　　苏眠看着这气氛，知道自己在这儿有点多余，而且她心里还憋着另一股火。她拉了拉唐林楚的袖子，小声说：“楚楚，你在这儿照顾他，我……我有点事，出去一下。”

　　唐林楚以为她是因为刚才的事情心情不好，想出去透透气，便点了点头：“好，你自己小心点。”

　　苏眠拿起包，眼神里闪过一丝决绝，快步离开了病房。

　　走出医院，苏眠深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刚才沈清为了维护唐林楚，公然反抗他那个可怕奶奶的一幕，深深刺激了她。连沈清那样被层层束缚的人，都敢为了在乎的人豁出去，她苏眠凭什么还要忍气吞声，被徐文轩那个渣男恶心？
　　那些背叛的画面，那些羞辱的话语，还有昨晚他居然敢找人报复……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她不是软柿子！以前是眼瞎，现在眼睛擦亮了，该算的账，一笔都不能少！

　　苏眠没有回家，她直接打了个车，去了徐文轩的工作室。她知道，这个时间点，他肯定在那里。

　　果然，推开工作室的门，徐文轩正翘着二郎腿，跟一个女客户谈笑风生，手里还摆弄着相机，一副人模狗样的姿态。

　　看到苏眠进来，徐文轩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说了我们之间……”

　　“闭嘴！”苏眠直接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她没看那个一脸错愕的女客户，径直走到徐文轩面前，从包里拿出一个U盘，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

　　徐文轩看着那个U盘，脸色微变：“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苏眠冷笑一声，拿出手机，快速操作了几下，然后将屏幕对准徐文轩和那个女客户。

　　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视频，角度有些隐蔽，但画面和声音都很清晰——正是昨晚在酒吧，徐文轩和那个吊带裙女人搂抱在一起、耳鬓厮磨的画面，还有后来他对着苏眠说的那些“逢场作戏”、“生意重要”的混账话！

　　徐文轩的脸瞬间变得惨白：“苏眠！你他妈偷拍我？！”

　　“偷拍？”苏眠收回手机，语气嘲讽，“徐文轩，你还要不要脸？你自己做的龌龊事，还怕人知道？这U盘里，还有更多‘精彩’内容，需要我当着这位女士的面，放出来给大家欣赏一下吗？”

　　那个女客户看着这阵势，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她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包：“徐摄影师，我看我们的合作需要再考虑一下。”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哎！李小姐！你听我解释！”徐文轩想追出去，却被苏眠拦住。

　　“解释？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苏眠看着他，眼神冰冷，“徐文轩，我今天来，就是告诉你，我们完了，彻底完了。我不是来跟你吵，也不是来求你回心转意的，你不配。”

　　她指着那个U盘：“这里面，有你这几年背着我在外面勾三搭四的所有证据，时间、地点、人物，清清楚楚。还有你虚报报价、偷税漏税的那些烂账，我也顺便帮你整理了一下。”

　　徐文轩听到这里，冷汗都下来了，他惊恐地看着苏眠：“你……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苏眠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就是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乖乖签了这份分手协议，保证以后再也不出现在我和我朋友面前，昨晚你找人报复的事情，我也就当被狗咬了，不追究了。”

　　她把一份早就准备好的协议拍在桌子上。

　　“第二，”苏眠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你可以不签。那我就把这些东西，一份发给行业协会，一份发给税务局，再一份……发给所有跟你合作过的客户，以及，你远在老家的父母。让他们都看看，他们引以为傲的儿子，是个什么货色！”

　　徐文轩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他太清楚这些证据流出去的后果了！他的事业，他的名声，全都得完蛋！

　　“苏眠……眠眠，你……你不能这么狠……”徐文轩的声音带着哭腔，试图去拉苏眠的手，被她嫌恶地躲开。

　　“我狠？”苏眠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徐文轩，在你背叛我、还找人想打我的时候，你怎么不觉得自己狠？少废话，签，还是不签？”

　　徐文轩看着苏眠那决绝的眼神，知道她是来真的了。他毫不怀疑，如果他敢说个不字，这个女人绝对会把他搞到身败名裂！

　　他颤抖着手，拿起笔，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在那份分手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滚吧。”苏眠收起协议和U盘，像是打发一条癞皮狗，“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

　　徐文轩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出了工作室，连头都没敢回。

　　苏眠看着他那狼狈的背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那块压了许久的大石头，终于搬开了。没有想象中的畅快淋漓，只有一种彻底的解脱和……疲惫。

　　原来，彻底告别一段烂掉的关系，感觉是这样的。

　　医院病房里，只剩下唐林楚和沈清。空气安静得有些尴尬。唐林楚给他倒了杯水，看着他苍白的脸和紧闭的双眼，心里乱糟糟的。
　　她想起他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我不转院”和“我会回慢时光”，心里既震动又担忧。她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句话，这是他对沈家、对祖母控制的一次正面宣战。接下来的风暴，可想而知会有多猛烈。
　　而她，似乎已经被无可避免地卷入了这场风暴的中心。她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沈清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小叔 沈文博”。

　　沈清睁开眼，看着那个名字，眼神里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片冰冷的沉寂。他没有接。

　　电话自动挂断后，紧接着，又一条信息跳了进来。

　　沈清拿起手机，点开。

　　唐林楚看不到信息内容，但她看到沈清的脸色，在看完信息后，瞬间变得更加难看，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

　　他猛地将手机屏幕锁上，扔回床头柜，发出“砰”的一声响。然后他转过头，看向窗外，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周身都笼罩在一层低气压中。

　　唐林楚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她知道，风暴，已经开始了。

　　沈清的反抗，像一颗投入深水的炸弹，其引发的波澜，正以惊人的速度，朝着他们汹涌而来。

　　而此刻，留在病房里的两个人，一个望着窗外沉默不语，一个看着他的背影忧心忡忡。他们都清楚地知道，短暂的平静已经结束，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