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寂地》免柿子

30、义卖会

　　时间不紧不慢地滑入深秋。海城的天空变得高远湛蓝，空气里带着清冽的干爽气息。姜暮歌所在市一院举办的慈善义卖活动，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周六上午，于医院旁边的小广场上热热闹闹地开始了。

　　唐林楚和苏眠约好了一起过去。唐林楚带了几套全新的、印着“慢时光”logo的精致咖啡杯具，还有一些独立包装的风味挂耳咖啡，算是给义卖凑份子，也顺便给咖啡馆做个小小的宣传。
　　苏眠则捐了几个她之前冲动消费买来就没背过的大牌包包，还有一堆全新的化妆品小样。

　　广场上人头攒动，各个科室都摆出了自己的摊位，卖的东西五花八门——有医生护士们自己做的烘焙点心、手工皂，有康复科病人做的精美针织品，还有捐出来的各种书籍、文具、小家电。气氛热烈又充满爱心。

　　姜暮歌作为组织者之一，忙得脚不沾地，穿着白大褂在各个摊位间协调，但看到苏眠和唐林楚来了，还是抽空快步迎了过来。

　　“你们来了。”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目光先在苏眠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对唐林楚点了点头，“唐小姐，谢谢你支持。”

　　“不客气，一点心意。”唐林楚把带来的东西交给他指定的志愿者。

　　“哇，你们医院这义卖规模可以啊！”苏眠挽着姜暮歌的胳膊，兴奋地东张西望，“那个蛋糕看起来不错！还有那边的手工耳环！”

　　姜暮歌看着她孩子气的样子，眼神宠溺：“喜欢什么就去看看，今天所有收入都会捐出去。”

　　“那我可要去淘宝了！”苏眠松开他，拉着唐林楚就扎进了人群里。

　　唐林楚被她拉着，穿梭在各个摊位前。看着苏眠像只快乐的蝴蝶，在姜暮歌目光可及的范围内，活力四射地跟摊主砍价，挑选心仪的小物件，她心里也为好友感到高兴。
　　经历过情伤，能重新这样灿烂地笑起来，真好。

　　她自己倒是没什么特别想买的，目光更多是停留在那些充满手工温度的物品上——康复病人织的毛线袜，儿科护士们画的充满童趣的帆布包……这些细微的善意，让这个微凉的秋日显得格外温暖。

　　这种热闹的、充满烟火气的公益活动，让唐林楚想起了刚接手“慢时光”的时候。
　　叶晓梅告诉她，开店不光是做生意，也是和社区、和人产生联结。那时候她不太懂，只是机械地经营着。
　　直到沈清出现，直到认识苏眠、夏晓雨，直到参与这样的活动，她才慢慢体会到，人与人之间这种微妙的、通过一杯咖啡、一次帮助、一份善意建立起来的联结，是多么珍贵的东西。
　　它让她感觉自己不再是漂浮在城市里的孤岛。

　　在一个卖手工皮具的摊位前，唐林楚被一个深棕色的笔记本封套吸引住了。皮子质感很好，设计简洁，只在角落有一个小小的、浮雕的帆船图案。她拿起来看了看，觉得很适合用来保护一些重要的、零散的纸页。

　　“喜欢这个？”一个温和的男声在旁边响起。

　　唐林楚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浅灰色羊绒衫、戴着无框眼镜的年轻男人站在旁边，正微笑着看着她。他看起来二十七八岁，气质干净儒雅，身材清瘦挺拔，手里也拿着一个类似的皮制书签在端详。

　　“嗯，做工很精致。”唐林楚礼貌性地回了一句，准备付钱。

　　“确实，这个帆船图案很有心思，寓意也好，扬帆起航。”男人接话道，声音不疾不徐，让人感觉很舒服，“你是……‘慢时光’咖啡馆的老板吧？我好像去过几次，你们的冰滴咖啡很不错。”

　　唐林楚有些意外，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熟客。“啊，是的。谢谢你喜欢。”

　　“我叫顾言，在市图书馆工作。”男人自然地自我介绍，笑容坦荡，“经常去你们那边看书，环境很舒服。”

　　“唐林楚。”她也报上自己的名字。顾言，这个名字和他的人一样，给人一种安静、有分寸的感觉。

　　两人简单交谈了几句，都是关于咖啡和书的，气氛轻松愉快。顾言很健谈，但不会让人觉得冒犯，知识面也很广，能接住唐林楚关于咖啡豆产地的一些冷门话题。

　　这时，苏眠举着两个刚买的、毛茸茸的卡通钥匙扣兴冲冲地跑过来：“楚楚你看！可不可爱？我给咱俩一人一个……咦？”她看到唐林楚身边的顾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八卦雷达无声启动。

　　“这位是……？”苏眠用眼神询问唐林楚。

　　“这是顾言，店里的客人。”唐林楚介绍道，“这是苏眠，我朋友。”

　　“你好。”顾言微笑着向苏眠点头致意。

　　“你好你好！”苏眠热情地回应，上下打量着顾言，心里默默打分：嗯，颜值不错，气质干净，看起来像个文化人，跟楚楚这种安静挂的还挺配！

　　又聊了几句，顾言因为还要去别的摊位看看，便先告辞了。他离开前，还对唐林楚说：“下次去店里，希望能再尝尝你的手艺。”

　　“随时欢迎。”唐林楚客气地回应。

　　顾言一走，苏眠立刻凑到唐林楚身边，用手肘撞她一下，压低声音：“可以啊楚楚！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一位优质男青年？图书馆工作，多稳定！看着也舒服！怎么样？有没有感觉？”

　　唐林楚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想多了，就是普通客人。”

　　“客人怎么了？客人也能发展成男朋友啊！”苏眠不以为然，“我看他对你挺有意思的，还特意记住你店里的咖啡好喝！这就是信号！”

　　“行了，别瞎猜了。”唐林楚打断她的浮想联翩，“快去那边看看，好像有卖手工曲奇的。”

　　她拉着苏眠往食品区走，试图转移话题。心里却对刚才那个叫顾言的男人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他确实温和有礼，让人相处起来很舒服，但……也仅此而已。她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占着，暂时腾不出地方给新的人。

　　义卖会快结束时，出了一点小意外。

　　广场旁边为了营造气氛，拉了一些彩灯和装饰旗。工作人员正在拆卸高处的装饰，一个年轻的志愿者大概没经验，脚下踩着的梯子突然一滑！

　　“小心！”

　　那志愿者惊呼一声，手里的钳子脱手飞出，连着一段带着金属钩的装饰彩绳，直直地朝着正下方、背对着梯子整理捐赠物品的唐林楚的后脑勺砸去！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唐林楚听到惊呼下意识回头，只看到一道黑影带着风声袭来，根本来不及躲闪！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站在她不远处、正准备离开的顾言，反应极快！他一个箭步冲上前，长臂一伸，猛地将唐林楚往自己怀里一带，同时另一只手迅速抬起格挡！

　　“砰！”

　　沉闷的撞击声。

　　唐林楚只觉得一股大力将她揽了过去，脸颊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一个带着淡淡书卷气和一点清冽须后水味道的胸膛。
　　她的鼻梁撞得有点酸，耳边能听到对方因为紧张而瞬间加速的心跳声。

　　而顾言抬起格挡的那只手臂，则被掉落的金属钩和钳子结结实实地砸中了小臂，他闷哼了一声，眉头紧紧皱起。

　　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和之前在酒吧沈清保护她时那个怀抱的感觉完全不同。
　　沈清的怀抱带着少年人的清瘦和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还有他身上那股干净的皂角香。
　　而顾言的怀抱，更宽厚一些，带着成年男性的沉稳力量和一丝陌生的、属于成熟男人的气息。
　　唐林楚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不是因为悸动，而是一种纯粹的、对意外状况的懵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
　　她几乎是立刻，用手抵住了顾言的胸膛，想要拉开距离。

　　“没事吧？”顾言忍着手臂的疼痛，第一时间低头询问怀里的唐林楚，语气带着关切。

　　“没……没事。”唐林楚已经迅速从他怀里退开，脸颊有些不受控制地发热，更多的是尴尬。她看到顾言捂着手臂，脸色不太好看，连忙问：“你的手……”

　　这时，苏眠和姜暮歌也闻声赶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楚楚你没事吧？”苏眠紧张地拉着唐林楚上下查看。

　　“我没事，是顾先生……”唐林楚指向顾言。

　　姜暮歌已经蹲下身，检查顾言的手臂。撩起袖子，小臂上被金属钩划出了一道血痕，而且因为撞击，已经迅速红肿了起来。

　　“有点软组织挫伤，可能还有轻微骨裂，需要立刻去急诊处理一下。”姜暮歌专业地判断道，语气带着歉意，“非常抱歉，是我们工作疏忽了。”

　　“没关系，意外而已。”顾言摇了摇头，虽然疼得额头冒汗，但态度依旧温和。

　　“我陪你去急诊！”唐林楚立刻说道。人家是为了保护她才受伤的，她不能不管。

　　“对，楚楚你陪顾先生去，这边我和暮歌处理！”苏眠连忙附和，还给唐林楚使了个“把握机会”的眼色。

　　唐林楚没理会她的挤眉弄眼，扶着顾言没受伤的那边胳膊，跟着姜暮歌指派的另一个医生，匆匆往急诊室走去。

　　去急诊的路上，气氛有点沉默的尴尬。

　　“谢谢你，顾先生。”唐林楚再次道谢，心里充满了愧疚，“要不是你，刚才肯定砸到我了。”

　　“举手之劳，唐小姐不用放在心上。”顾言笑了笑，试图缓解气氛，“看来今天运气不错，英雄救美……虽然有点狼狈。”

　　他幽默的自嘲让唐林楚也忍不住笑了笑，紧绷的气氛缓和了些许。

　　在急诊室，医生给顾言清洗了伤口，做了包扎，又拍了片子，确认是软组织挫伤，没有骨裂，但需要休养几天，手臂不能用力。

　　处理好伤势，唐林楚又坚持送顾言回家。顾言住在离图书馆不远的一个老式小区，环境很安静。

　　到了楼下，顾言再次道谢：“今天谢谢你了，唐小姐，还特意送我回来。”

　　“该我谢你才对。”唐林楚诚恳地说，“你这几天好好休息，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比如买东西什么的，可以给我打电话。”她把自己的手机号留给了顾言。

　　顾言存下号码，看着她，眼神温和：“好。那……下次去店里，希望能喝到老板的特调咖啡，就当是谢礼了？”

　　“没问题。”唐林楚答应下来。

　　看着顾言上了楼，唐林楚才转身离开。秋日的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揉了揉还有些发懵的额头，今天这一天，还真是……意外频出。

　　回到“慢时光”，苏眠立刻围了上来，八卦之火熊熊燃烧：“怎么样怎么样？送回家了？有没有进一步发展？他有没有问你什么？”

　　唐林楚疲惫地叹了口气：“他就是为了保护我受了点伤，我送他回去是应该的。你别想太多了。”

　　“我怎么想多了？这叫缘分天注定！”苏眠不服气，“你看啊，在义卖会遇到，他又刚好是你的客人，还英雄救美！这剧本多完美！而且人家是图书馆的，工作稳定，性格也好，跟你多配！”

　　唐林楚懒得跟她争辩，走到吧台后面，给自己倒了杯水。脑海里却不自觉地浮现出顾言挡在她身前的样子，和他那个带着书卷气的怀抱。

　　很温暖，很安全，是一个非常适合发展感情的、优质的成年男性。

　　但是……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收银台最下面那个紧闭的抽屉。

　　那里，安静地躺着一个旧速写本，和一张皱巴巴的五十元纸币。

　　心底某个角落，微微地，涩了一下。

　　她摇了摇头，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有些意外，只是意外。

　　有些人，还在心里，未曾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