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火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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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的钢铁丛林在脚下匍匐，阳光穿透顶层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将室内昂贵的大理石地面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光斑，却驱不散那股常年弥漫的、如同精密仪器般冰冷的氛围。
沈淮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身体微微陷在意大利定制的真皮座椅里。
他指尖夹着一份薄薄的履历，纸张的边缘被他无意识地捻得有些发皱。
迟朔。
他的目光在这个名字上停留了不到一秒，随即向下扫去。
剑桥硕士，优异的成绩，几段无足轻重的实习经历。履历干净，漂亮，像一件过度包装的礼品，反而让人怀疑内里的空洞。
他用了三秒，就在心里给出了否决。
“嗒”的一声轻响，文件夹被不轻不重地搁在光滑的桌面上，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如同审判的落槌。
站在桌前的年轻人闻声，姿态依旧恭敬，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株迎着风霜却不见弯曲的松。
沈淮抬起眼，目光如同浸过冰水的刀锋，带着久居上位的审视与一种近乎本能的挑剔，缓慢而细致地刮过对方。
从那双过于沉静的黑眸，到挺直的鼻梁，再到线条分明、此刻紧抿着的唇。这张脸无疑是出众的，甚至可以说，帅气得有些扎眼。
正是这份扎眼，让沈淮心底那点因连日疲惫和隐隐躁动而生的不耐，迅速发酵成了明确的轻慢。
“剑桥硕士，”
他开口，声音平缓，没有起伏，却每个字都带着千斤的重量。
“履历干净得像张白纸。”
他刻意停顿，给对方施加压力，也给自己一点时间，去压制皮肤下那阵又开始蠢蠢欲动的、令人烦躁的空虚感。
他的左手在桌下无意识地收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细微的痛楚来转移那该死的渴求。
“我这里不是温室，”
他继续道，唇边勾起一丝极淡的、毫无温度的弧度。
“更不养只会纸上谈兵、或是倚仗外表的花瓶。”
他微微向前倾身，手肘支在桌面上，形成一个极具压迫感的姿态，那双冷冽的眸子牢牢锁住对方：
“告诉我，”
他吐字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质。
，“在众多资历更深、经验更丰富的候选人中，我——凭什么要你？”
他刻意加重了“凭什么”三个字，意图像锤子一样敲碎对方那层过分完美的镇定外壳。
他等着看这年轻人脸上出现慌乱、窘迫，或者是不服气的神情。
然而，什么都没有。
迟朔静静地站在那里，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
他迎着沈淮冰冷的目光，眼神深处仿佛有两簇幽暗的火苗在静静燃烧，那不是野心勃勃的火焰，而是一种……更沉静、更固执、仿佛燃烧了许久的余烬。
办公室里一时间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送风声。
阳光偏移了几分，恰好将迟朔半边身子笼罩在光晕里，让他挺拔的身影边缘显得有些模糊，仿佛随时会融进光里，又仿佛会从光里走出，带来未知的变数。
就在沈淮几乎要失去耐心，准备结束这场毫无悬念的面试时，迟朔终于开口了。
“就凭，”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稳定，像磐石投入深潭，激起层层看不见的涟漪，“我能为您处理好一切您认为‘麻烦’的事。”
他的话语里没有自夸，没有辩解，只有一种近乎笃定的陈述。
沈淮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不喜欢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更不喜欢对方话语里那点意有所指的精准。
仿佛自己那些不为人知的、隐藏在冰冷外表下的“麻烦”，已被对方一眼看穿。
就在这时，迟朔的视线，似乎是不经意地，轻飘飘地扫过沈淮放在桌面上、正因为极力隐忍而指节泛白、微微颤抖的左手。
那目光一触即离，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沈淮感觉到了。
像是一根极细的针，猝不及防地刺破了他坚硬的防护壳。
“包括，”迟朔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诡异的、安抚般的韵律，“在您需要的时候，为您递上一杯温度刚好的水，或者……”
他微微抬起眼睫，那双深邃的眸子直直地看向沈淮，里面清晰地映照出沈淮瞬间绷紧的下颌线。
“……保持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
“……”
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凝固成坚硬的固体，压在沈淮的胸口。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骤然收缩。
那股被冒犯的愠怒混合着被窥破秘密的惊慌，如同岩浆般猛地窜起，几乎要冲垮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他“嚯”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带倒了座椅，椅轮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他居高临下地盯着迟朔，脸色比刚才更加冷硬，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驱逐之意。
“巧言令色。”
他压下喉咙口的滞涩，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冰碴。
“我欣赏实干家，而非夸夸其谈的演说家！”
他不再给对方任何说话的机会，猛地按下内线电话的按键，力道大得指尖发白。
“送客！”他对着话筒冷声命令，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
逐客令已下，斩钉截铁，不留丝毫转圜的余地。
迟朔依言起身，动作依旧从容不迫，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优雅。
他微微向沈淮颔首，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告别礼，仿佛刚才那段暗藏机锋的对话从未发生。
只是在转身离去，手握上门把的那一瞬，他的动作有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停滞。
他侧过头，最后看了沈淮一眼。
那一眼，不再是之前的沉静与克制。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难辨的情绪——有压抑到极致的痴迷，有势在必得的决心，有隐忍多年的痛楚，甚至……还有一丝极淡的、近乎于怜悯的温柔。
那绝不是一个刚刚被无情否决、扫地出门的求职者该有的眼神。
那更像是一个……蛰伏已久的猎手，在终于锁定猎物后，露出的、混合着兴奋与势在必得的宣告。
门被轻轻合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咔哒”声，隔绝了那道令人心悸的目光。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死寂。
沈淮却感觉那缕若有似无的、属于迟朔的冷冽雪松气息，依旧顽固地萦绕在空气里，驱之不散。他烦躁地一把扯开束缚脖颈的领带，呼吸有些急促，试图平复胸腔里那颗不受控制加速跳动的心脏，以及皮肤下那阵被对方话语和眼神莫名撩拨得更加强烈的焦渴感。
他走到窗边，俯瞰着脚下蝼蚁般繁忙的城市。阳光刺眼，他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反而有种置身冰火两重天的错觉。
他绝不会承认，在刚才那场短暂的交锋中，他并非全然的掌控者。
那个叫迟朔的年轻人，像一颗被强行投入他死水般生活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比他表现出来的要汹涌澎湃。
他更不会知道，此刻，大楼之下，熙攘的人潮中，刚刚被他亲手否决的“火种”，正静静地立于原地。
迟朔仰着头，目光穿透冰冷反光的玻璃幕墙，仿佛能精准地锁定那个高高在上、如同明月般清冷孤绝的身影。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干净修长、曾无数次在脑海中模拟过如何触碰、如何安抚那轮明月的手指，慢慢收拢，最终握成了一个坚定无比的拳。
唇角，勾起一丝极淡、却势在必得的弧度。
「沈淮。」
「时隔一千二百三十八个日夜，你终于，又完整地出现在我的视野里。」
「你还是那样，用一身的冰刺对着整个世界，仿佛这样，就没人能看见你藏在背后的、那双渴望触碰却又畏惧温暖的手。」
「你否决我，驱赶我，视我为不安分的火种。」
「……」
「但你不会知道，从三年前那个雨夜，你将沾满你气息的外套披在我身上开始，我这颗火种，就早已为你而燃，病入膏肓。」
「……」
「等着我吧，我的月光。」
「我会一步步走到你身边，穿过你所有的冷漠与防备，直到你习惯我的温度，依赖我的存在，直到你这轮悬挂于众生之上的明月……」
「……心甘情愿，只为我一人，倾泻清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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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一份需要沈淮最终签批的录用名单，被秘书恭敬地放在他宽大的办公桌正中央。
他处理完手头紧急的文件，才漫不经心地拿起那份名单。
目光例行公事地扫过一个个名字，直到——副总裁行政助理那一栏的后方。
他的目光骤然凝固，指尖捏着纸张的边缘，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其戳破。
那里，清晰地、刺眼地印着两个他以为早已被彻底扫出他世界的字——
迟朔。
一股莫名的、混合着怒意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火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