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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蛇心 ...

  •   十年前,小苍村来了个神秘的紫衣女人。
      为什么说神秘?因为这地方圆几里没城池,靠山靠水,虽说是个世外桃源般的风水宝地,但也是世世代代只有当地村民在此安居,几乎没有外人会来。
      这人不仅来了,脖上缠着条如白绫似的白蛇,还带着一身伤,整个人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却不让人靠近,一身血跑到村子的后山去躲起来了。
      十年来,没人知道她是死是活。
      兴许是重伤死去,死无葬身之地;也有可能被山中野兽啃食殆尽,尸骨无存了。
      村民们全当她死了。渐渐淡忘了这个安居乐业生活中的一段小插曲。
      *
      一个无风的夜,村道上只有零碎几个人影。几人步伐轻浮,一身酒气。嘴里吐出来的也尽是“钱财”、“女人”之类的粗俗语言。
      突然,其中一人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跤,重重扑倒在地。
      刚想狠狠骂爹操娘一顿,就被吓得酒醒了十分。
      “……死人!死人啦!!!”
      ……
      隔日,村长领着一男一女来认了尸。
      ——正是死者的媳妇儿子。
      死者名为张大牛,是村西的一个汉子。村民平日多看不上他的流氓行径,但这人突然死了也是令人难生快感。
      张大牛家是村里的贫困户,媳妇儿子搜罗了家里半天,连具棺材钱都拿不出来,村长便组织村民能捐一点是一点,好歹是给人安葬了。
      但死因是什么呢?
      此处官府管不着,村里一切由村长做主,他是个曾行走过江湖的游医,一眼便断定是蛇缠死的。
      原因如下:因为这张大牛尸身蜷缩,全身有明显的环形压痕,全脸都跟个半熟的茄子一般呈青紫色。眼球外凸,舌头跟吊死鬼似的吐在外头。
      其实如此明显的死状,不必专业的来解释,都能看出来怎么死的。
      一说到蛇,一开始,有人怀疑是山上的蟒蛇下山害人,这张大牛是个酒鬼,说不定就是醉倒在路边被蟒蛇逮到了。
      但一提到山上,有一人却提出了个想法:“会不会……是山上那个女人?没死成,就来害人了!”
      不说还好,一说,众人就乱成一团了。
      不少村民都想起了十年前的那个紫衣女人,还有那女人缠在颈间的蛇。
      有几个壮汉,当即就要义愤填膺地冲上山去宰了这女人,为民除害。
      当然,最终也确实冲上去了。
      为首的就是村长和张大牛的媳妇儿子。
      还有那几个壮汉和一些存心看热闹的村民。一支约莫二十人的小队伍拿上家里的家伙,风风火火地冲上了山。
      山里已经光秃秃一片,还有不少干枯的植物,以致众人踩踏枝叶的声音回响在山林中。此时正是正午,炽热的阳光也在燃烧着众人的耐心。
      原本众人以为要翻遍整座山才能寻到那女人的毒窝,但没想到走了大概半炷香左右就找到一处洞穴。分明是白天,艳阳高照,洞穴里却漆黑一片,让人胆寒,总觉得会有什么怪物突然冲出来将众人生吞活剥。
      洞口出人意料的并没有什么东西防在那,但也没人敢进去。
      正当众人不知所措时,不远处传来个清灵的女声:“你们是谁,来这做什么?”
      正是那紫衣女子,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了众人十步开外。
      众人刚放下的警戒心又提了起来,胆子小的都被惊的发颤。
      张大牛的儿子张小牛先出了声,带着浓浓的怨气厉声道:“妖女!你杀了我爹!我们来讨公道来了!”
      他身旁还站着个矮小干瘦的女子,一张衰老枯黄的脸上挂满了泪,嘴里发出低低抽泣声。
      身后站着先前那几个说要为民除害的壮汉,都将手里的家伙举到胸前,作防御状。
      村长倒是沉得住气,先开口镇住了众人:“这位姑娘,请你解释一下吧。”
      “解释什么?你们不应该先解释一下突然一大群人跑到这的原因吗?”
      一个壮汉似是不满她这没事人一般的语气,怒气冲冲道:“你这妖女!还不知悔过!村西的张大牛都被你害死了!”
      紫衣女子呵呵一笑:“你们人多就有理了?你们可有证据?”
      “交出你的蛇!”
      “凭什么?”
      那紫衣女子从袖中摸出来个毒盅,开了个小口,一只通体紫黑色的蝎子顺着她的指节爬上手心。
      众人被这邪物魇住,嚣张气焰都下去不少。
      “那我就和你们说道说道。”
      “首先,张大牛,他嗜赌、嗜酒成性,散尽家财去喝酒赌博,家里连米都买不起。”
      张大牛儿子一震,反驳道:“男人玩玩这些不是很正常!你不要强词夺理!”
      “合理?”
      紫衣女子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第二,他打老婆,卖女儿。”
      这回轮到张大牛媳妇一震,泪止不住地涌着。
      “哪个男人不打老婆?不打老婆怎么管的住家里!卖女儿更是无稽之谈!张大牛是给女儿寻了一门好亲事!如何算卖?”
      这话是一个满脸胡茬的壮硕中年男人说的,他身边站着个看着十五六岁的清秀女孩,神色有些不自然。
      紫衣女子并不回应,她继续道:“他偷女孩的肚兜,还□□了那女孩。”
      言罢,她指了指那清秀的少女,那少女身边的大汉猛地扇了那女孩一巴掌,白皙的脸上多了个大大的巴掌印。那男人怒骂:“臭婊子你偷男人?!”
      看他还要动手,人群中有几个女眷去阻拦,但也无济于事,那少女猛咬那男人一口,挣脱了那男人的手臂,逃下了山,而那男人也紧随其后,嘴里还滔滔不绝地骂着脏话。
      发生了这一出闹剧,不少人都打起了退堂鼓,甚至当场就有几人静悄悄地下山去了。
      张小牛有些挂不住脸,但还是梗着脖子问道:“那这关你什么事!!”
      紫衣女子浅笑:“是呀,关我什么事?”
      “……”
      众人一下没反应过来,一会意,个个都跟吃了哑药一样,咿咿呀呀地就是说不全一句话。
      紫衣女子的耐心已被耗尽,她不知施了什么法,召来了山中的蛇,将这一伙不速之客赶下了山。
      *
      翌日,村长将张大牛媳妇儿子叫到了村子的议事堂里,张小牛刚领着母亲踏进议事堂的门槛,就看到里头站着个白衣鹤发的老头。背上背着一把木剑,左腰边系着个布囊和一个酒葫芦,姿势直挺如竹般立在议事堂内,正在与村长交谈。
      张小牛心想,这肯定就是村长搬来的救兵了!
      他兴冲冲跑到二人身边,谄媚地向那鹤发老头鞠了个躬,嘴里还一口一个“仙人”、“道长”。
      那老头很受用,慢条斯理地抚着长须点点头,方才村长也交代的差不多了,是时候上山“为民除害”了!
      不消多时,几人按着昨日原路上山,途经好几处山泉口都已经枯死,几人虽口干舌燥,也只得先办完正事再回家讨水喝。
      这次很快找到了洞穴,那道士一下咬破手指,以血画就了一道符,往洞口一扔,瞬间化为灰烬。
      “此处邪气甚重!”
      张小牛气道:“果然就是个妖女……”
      正想多说几句,一抹紫色身影就渐渐从黑暗中走出。
      张小牛噤声了一瞬,但他看了看身边的这位高人,顿时有了底气:“妖女!我们收你来了!”
      紫衣女子也不废话,将能召来的蛊全都尽数召出,洞口霎时蛇虫鼠蚁遍地。
      那道士将身旁两个人推开,将背上木剑猛然拔出,又把腰间酒葫芦取下狠灌了一口酒,喷到了剑上,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紫衣女子。
      擒贼先擒王!
      那女子从腰间摸出来一把小刀,勉强接下这一击,但也被打的猛退几步,她的蛇都不起作用,有些四散逃开,有些抽搐而死,只剩一些小蛊虫还在奋力护主。
      那女子顿时明白了这葫芦里装的什么酒。
      ——雄黄!
      她登时不再恋战,跑进洞的深处,消失在张小牛的视野里。那道士紧随其后,虽说被小蛊虫拖住了脚步,一边砍杀一边往里走,但也被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张小牛被狠狠震撼,仙人斗法真是难得一见,他都生出拜师学艺的心了。
      ……
      二人在洞外静待,半柱香后,道士走了出来,张小牛的视线被他手上提着的剑吸引,此刻,那把棕红色的剑被鲜血染成血红,血滴顺着剑滴了一路。
      二人明白,一切都结束了。
      村长对张小牛嘱咐了几句,便让他赶紧下山到他爹棺前告慰亡灵。
      张小牛即刻就泪流满面地冲下了山,边跑边喊着:“爹!小牛为你报仇了!”
      *
      半个月后,村子里突然来了个道士。
      那道士一身白衣,双眼被白绫缠起,应当是个瞎子,长着清秀年轻的脸,额中有道竖缝,跟话本子里的天眼似的,黑发高高束起,寻常人看了还以为是哪家的俊俏少年郎。背上背着把木剑,暗红色的剑身上刻着北斗七星和一些看不懂的咒文,时有光泽流转。腰间系着个锦囊,看着虽小,但内里似乎大有乾坤。
      这人很显眼,不知从哪来的,但村民却没像十年前警惕那紫衣女子那样害怕他。原因有二:
      ——首先,这人没负伤,白衣飘飘净如雪,仙风道骨的,一看就是好人。
      第二,就是这人生的一副面善的脸,总是微微笑着,配上他这副俊俏模样,大多都觉得他就是个云游道人,心里头都安排好人家的来处和去处了。
      村子里没客栈,白衣道士只得投宿村民家,但大家都太热情,他一下子竟定不下来去哪借宿。
      他跋涉了一天,口有点干,既然定不下去哪,就打算先讨杯水润润嗓子。
      但众人都听到了他这请求,却无人理会,他看不见,不知道村民脸上此刻窘迫的神情。
      这时,一个虚弱沙哑的男声在他身边响起:“道长,你喝这碗。”
      那男人把水碗递到他手上,确保他拿稳了才松开手。
      村民一下子认出来这男人,惊道:“小牛?!你家不是最缺水吗?”
      递水之人正是张小牛。
      白衣道士闻言,行了一礼:“多谢这位公子赠水之恩。”
      他看不见,但张小牛还是自嘲地笑着摇了摇头:“什么公子啊……”
      他又道:“道长不介意的话,来我家借宿吧。”
      白衣道士也不推辞,张小牛这样一句话倒还解了燃眉之急,便跟着张小牛往村西的家里走去了。
      一路上,在众多杂声中,他敏锐捕捉到了脚下土地行走过发出的“咔啦”声,还有前方张小牛虚浮的脚步声。
      村长本来也不大,没一会就到了张小牛家,一进门就闻到了浓浓的酒味,甚至有点呛鼻,他尽力没去捂鼻子,无言地跟着张小牛走到了堂屋。
      刚踏进门槛,他就听到了“砰”的一声,接着又是什么东西撞击地面的咚咚声。
      再接着,就是张小牛哽咽的声音:“道长!救救我!”
      *
      白衣道士将他扶起,听完了他这半个月的经历。
      半个月前,围剿妖女事件过后,张小牛东拼西凑地给他爹张大牛下了葬,本来下葬那日是他的婚期,也生生耽误了,女方直接带着陪嫁跑了。这还不算,刚葬下去两天,家里就出了怪事。
      一连好几天,张小牛在睡梦中都能感觉到有什么滑溜溜、冰凉凉的东西在自己身上游走,还听到隐隐约约的“嘶嘶”声。
      可每次他惊醒,满脸冷汗的点上灯,又什么都没有。
      他几次三番被这样吓醒,他娘都怀疑他是不是因为他爹死了伤心过度产生幻觉了。
      是的,同住一家,隔间的张小牛他娘却并没有这种吓死人的经历。
      他怕的晚上都不敢睡,晚上强撑精神点着灯干坐一夜,第二天白天再睡。
      一开始是有作用,安稳了两天。但第三天又不管用了,此时距离他爹下葬已经过去十天。
      他开始白天睡觉也有那种骇人的感觉,“嘶嘶”声又回荡在脑海里,侵蚀他的心智,他整个人都变得神叨叨的。
      他实在受不了,跑去村长家问上次那个鹤发道士还在不在,村长的女儿告诉他,人早走了。
      差点,他就要上吊自杀变成吊死鬼了。
      但恰逢今天,听说村子里来了个年轻道士,他想也不想就往村头冲过去,顺便捎了一碗水。
      然后将这道士迎来了家里,求他帮忙。
      白衣道士神情有些严肃,他道:“我接下来要问你几个问题,请你如实回答,不然我帮不到你。”
      张小牛千恩万谢地磕了半天头,才答应下来。
      “第一,你们这是不是闹了大旱?”
      “是……是,已经五六个月没雨了,一开始还能喝井里的水,但很快井水也没了……庄稼都死完了,大伙都是靠山上的野味度日。”
      “第二,那个你们所谓的妖女,你看到她的尸体了吗?在哪里?”
      “没有……我跟着去了,看见那个老道长提着剑进去,又出来,剑上全是血,之后村长就让我下山到我爹灵前说报了仇了。”
      白衣道士皱了眉,又问:“第三,你们有证据证明是那个妖女杀了你爹?”
      张小牛一震,脸色苍白起来,半晌,才道:“……没有。”
      “但你们却给她定了罪?”
      张小牛一把鼻涕一把泪:“道长我知道我这事做的不道德!但我……我……”
      白衣道士轻叹一声:“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找来的那个道士,长什么样?”
      张小牛垂头想了一会,突然道:“我记得那老道额间有个很大的黑痣!就……就跟……”
      他环看四周,看到堂屋供桌上一根干瘪呈褐色的玉米,夺过来摆了颗玉米粒举起来,说道:“就跟这玉米粒一般大!”
      白衣道士:“……”
      “抱歉,我看不见。”
      张小牛顿住,胡乱点头:“哦……哦……看不见……”
      “我心中已有数,你爹葬在哪,带我去看看。”
      “就在后院。”
      张小牛当即领着白衣道士往后院走,在一处小坟包前停下。
      “道长,就是这了。”
      “挖坟,开棺。”
      张小牛一脸震惊:“为……为何?”
      白衣道士:“验尸,我要看看你爹的伤口。”
      虽说如此,但毕竟是自己爹的坟,挖了这坟岂不是不孝?所以张小牛抓了个铲子握在手里,却不敢动作。
      白衣道士知他不敢下手,从锦囊中捏一张符,咬破手指龙飞凤舞写就一道符,道:“得罪!”
      符纸飞出,跟炮仗似的把张大牛的坟炸开了!
      张小牛不忍直视,扭过头道:“爹!孩儿不孝!”
      白衣道士表情如常,他将指尖血又抹到了额间的竖缝上,喝道:“眼开!”
      竖缝缓缓张开,一只带着金色瞳仁的眼出现,像宝石嵌在额上一般。
      棺椁裸露在外,白衣道士一手掀开了棺盖,张小牛一往里看,就吐了一地,吓得连滚带爬地逃了。
      里面有几条通体褐色的小蛇吐着信子,在张大牛半腐的尸身上扭来扭去,除了蛇在扭动,还有点点肉白色在尸身上蠕动。
      张大牛的尸身经过半个月的土葬,已经干瘪发皱,但还是能判断死因,白衣道士的天眼相比常人眼睛,能看到更多的东西,比如邪气。
      邪气,是被非活物,诸如鬼怪,或者像蛊毒一样的邪物杀死后,死者伤口处的特殊特征,呈黑烟状。
      如果张大牛是被那妖女控制的蛇蛊杀死,那么必定会留下邪气,但他的伤口上并没有黑烟,并且,可以操控蛇蛊的她,想杀张大牛大可以下蛊毒死他,却要选这种方式收了张大牛性命,实在匪夷所思。
      而且,他还在张大牛身上发现了蛇的齿痕,一些地方还有轻微腐蚀伤口。
      他心下有了一些猜测,但先按下不提。
      他用剑将几条小蛇挑了出来,随后盖上棺盖,重新埋上,一气呵成。
      他将天眼闭合,开一次耗费的法力实在太多,若非必要他不会开这烧法力的眼,随后给张大牛坟上添了新土,留了张符纸,扬长而去。
      接下来,他打算去山上探一探,但不知方向,正打算寻一下方才逃走的张小牛带一下路,张小牛就叫住了他。
      “道长,您……去哪?”
      他的语气有些恭敬,又夹杂一丝畏惧和害怕。
      “上山,我要去那山洞里探一探,劳烦你带路。”
      张小牛松了一口气,依言带着他上了山。
      村子后山的植被比起半月前更加荒芜,几乎没什么绿色了,放眼望去皆是枯枝烂叶。
      张小牛来了两次,已经有点轻车熟路,很快找到了洞口,停在了洞口前。
      “道长,到了。”
      白衣道士走到他身前,道:“你跟住我,看见什么都如实告知我。”
      张小牛也是豁出去了,压下心中的害怕,咬牙答应了下来。
      白衣道士燃起一道符,这符也神奇,怎么烧都烧不尽,二人就一前一后就着火光探查洞内光景。
      这山洞不算特别深,但在洞外看不见洞的深处,所以想在洞的尽头做点什么,洞外也是看不清的。
      最开始的一小段路,并没有什么特别,就是很寻常岩洞的构造,也没有什么人生活的痕迹之类的。
      但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有点人迹了。张小牛看到了一个篝火堆,和一个大木桶,侧边的岩壁旁还堆放着一些瓶瓶罐罐之类的器皿。
      张小牛将所见告知,白衣道士一言不发地继续走着。又往前走了约二十步,张小牛的表情开始怪异起来,而白衣道士也察觉到了什么。
      “血腥味,很浓。”
      张小牛答道:“是……是,地上好多暗红色的血!”
      但仅仅是地上的这些,不可能会有这么浓重的血腥味,洞的尽头,应是一幅血流成河的地狱场景。
      二人继续走,又是二十步,张小牛停了下来,跌倒在地,满脸惊恐,一张嘴大开着,却被吓得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张小牛就着火光看到的,是一张天然的石床。而石床上是一具肚皮干瘪的女尸,手指僵硬地蜷缩,双眼怒睁,面目扭曲,一身血衣,额上贴着张镇灵血符,静静躺在干涸的血泊中。
      张小牛本就衰弱的精神彻底撑不住,当场晕了过去。
      白衣道士没听见张小牛的声音,倒是听见什么东西轰然倒地,他心下了然,再次开了天眼。
      将这副人间地狱一般的场景尽收眼底后,白衣道士轻叹一口气,一番考量后,他取下了封印那女子魂魄的符咒,瞬间,从那女子体内冲出一缕血色的魂魄,周身环绕黑烟,怨气浓重。
      他及时摸出安魂灯,将这魂魄收了进去,用法力将她安于其中,随后对着尸体深鞠一躬,取一张符,用指尖血写就一道符:“在下沈行云,于乙巳年壬午月壬子日,与此亡魂以道力为凭,阴契符为据,立下誓约:‘替你报仇雪恨,为你接引往生’。”
      符纸中指间烧尽,他照例闭合天眼,扛起晕过去的张小牛,一路磕磕绊绊地下了山。
      有村民认出他和他肩上的张小牛,纷纷大吃一惊:“这是怎么了?”
      白衣道士将张小牛托付给闻讯赶来的张小牛母亲,向村民问了村长家的路,被问路的村民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她主动领着他到了村长家。
      村长家大门紧闭,那少女上前叩了叩门,不见人应,又叩了好几回,手指都叩红了才有个同样十五六岁的少女怒气冲冲地拉开了门,突如其来的一下让叩门的少女重心不稳,往后一倒,双眼紧闭着准备好摔个屁股墩,却被一只手稳稳接住,又稳稳站定在地。
      她语气中饱含感激:“多谢……”
      “不必。”
      门内的少女见是熟人,她脸色也有些不好意思,半吞半吐地道了歉。
      “小禾,这位道长要找村长。”
      名为小禾的少女打量了一番门外的盲眼白衣道人,语气不善道:“你有事?”
      白衣道士:“是,我有要事,需找村长确认,劳烦姑娘替我知会一声。”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若村长近日有什么困扰,我也可以助一臂之力。”
      小禾垂眼,似是在思考,最终,她还是送走了那位热心少女,领着这白衣道士走进了屋子。
      “凳子在你右手边,请坐吧。”
      白衣道士依言坐下,却迟迟不开口。
      “……没有茶水招待,村子上上下下都缺水,道长你将就一下吧。”
      白衣道士:“抱歉,我在意的并非是没有茶水招待。”
      他慢条斯理道:“我在意的是,为何姑娘家有如此浓重的雄黄味。”
      小禾咬牙,语气里多了几分埋怨:“你以为我乐意闻这刺鼻的味儿?还不是我这几天爹跟疯了似的一直拿雄黄酒洗澡,还拿雄黄酒洒了满屋子!”
      白衣道士点点头:“我猜,近日,村长精神不太好,经常和姑娘你说屋子里有蛇”
      小禾一惊:“你……怎么知道?”
      白衣道士不答。
      小禾继续道:“是,他从半个月前就这样,说有蛇在他睡觉的时候缠着他,之前他请来那个道士,给他留了几瓶子雄黄酒说可以驱蛇,他一开始就是喝,后来又拿雄黄酒洗澡,现在又拿雄黄酒洒家里,搞的家里熏呼呼的。”
      白衣道士:“雄黄酒伤身,村长如此这般,怕是命不久矣了。”
      小禾咬着唇,两行泪顺着脸颊滑下:“都是因为他请来的那个道士!全都是因为他!”
      她哽咽道:“我爹从前是混江湖的,会点医术,也会一些风水术法,经常与人探讨,这道士就是他从前混江湖认识的。一个月前,突然写了封信,让我哥哥快马加鞭送到三十里外的不知哪座城,送给明真道人。
      “那道人赶来的前一天,出了张大牛那档子事,他二话不说就领着人上山去说要对付那女人。
      “结果后面又一脸狼狈跑回来,说明天一定杀了那女人。”
      小禾渐渐语无伦次起来:“我……我不明白为什么他非要去招惹人家!惹了这档子事……那道士倒是拍拍屁股走了!我爹现在都生不如死了!”
      白衣道士:“姑娘,带我去见村长吧。”
      小禾抹了抹眼泪,她恨道士,但此刻眼前这个道士也许能帮到她,至少能帮她爹报仇。
      她起身把人领到后院一个小屋里,屋内点着昏黄的灯光,一进屋,二人都被呛了一下,白衣道士以袖掩面,好歹是阻隔了一些酒气。
      屋内一张挂了纱帐的床上,躺着脸色枯黄,干瘦如柴的村长,他眼下黑眼圈厚重,浑黄的眼珠布满红血丝,应当已经多时没入睡了。
      虽说病入膏肓,但五感尚在,他很快看见了进来的二人,看到了自己的女儿,和……女儿身边站着的显眼的白衣道士。
      村长有些应激,嘴里发出“啊啊啊啊”的怪叫似乎想坐起来,手指颤抖地指向那白衣道士,整个人似风中摇摇欲坠的枯枝,最终还是躺倒在床上。
      小禾眼里噙着泪:“爹,不是那个臭老道,这个道长,是来帮我们的!”
      一听到“帮我们”,村长反应更大,怪叫声更诡异,依稀能听清楚几个字:“你……我……骗……杀……”
      白衣道士走上前,并没因为他是个病患就态度好上几分,语气淡漠道:“首先,我确实不是那位坑骗你的那位明真道人,这人呢,是我的师兄。”
      小禾闻言睁大了眼:“师兄……?你!”
      “小禾姑娘大可放心,我是奉师门之名来捉拿他的。”
      白衣道士继续道:“其次,你这副模样,归根结底是赖你自己,不是吗?”
      小禾眼里的震惊更甚:“你……你在说什么!”
      这次,白衣道士没理会她:“我猜,你一个月前寄出的那封信的内容大致是,村长大旱三月有余,要明真道人来村子求雨,而你很明白求雨需要什么,也很明白明真道人需要什么,于是你说,‘除了最重要的祭品,其他都可以给他。’
      “‘最重要的祭品’,就是山上那个炼蛊毒的,女子的心脏吧。而其他的,人除心脏外还有什么器官,就是那些了。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是山上那个女人,第一,这人是外来人,没有任何来历,杀了也没人知道,况且正因她养的那些邪物,你们一直对她多有忌惮。
      “第二,你很了解我师兄,他最爱收集各种奇人异士的脏器去练功,上至王侯,下至畸形儿,一和他说山里有个来路不明的蛊女,他哪能错过?
      “于是,他匆匆赶来,本来想按计划悄无声息地杀了那女人,但谁知出现了变数。
      “而这个变数,就是张大牛的死。”
      小禾听到这里,已经三观震碎,整个人跟被魇住了似的,但她还是强忍震惊继续听下去。
      白衣道士还在滔滔不绝:“我去查看过张大牛的尸体,确系野生蟒蛇缠绕至死,跟那女子没关系。但你一直关注着她,你很清楚,她要是真的想害人,村里人早就死绝了,但她从没出过手,所以为了顺理成章地杀了她,然后当着村民的面献祭上苍求雨,为人赞颂。
      “于是,你仗着自己的话语权,仗着自己懂点医理,三言两语把责任推给了那女子。之后,就是第一次冲上山,带着一群刁民去强词夺理
      “她自然不怕你们,也不想伤你们,所以就算你们把责任推到她身上,她也不与你们多加争辩,最后也只是放了几条没毒的蛇把你们吓跑了。
      “这正合你意,给她树立了一个坏人的形象,第二日又带人去‘斩’了她,取了五脏。”
      听到此,小禾双眼无神地已跌坐在地,父亲在她心中如山一般的形象顷刻崩塌。
      “至于为什么要带上张小牛,我猜你是这样想的,想让村民都知道你干了件大好事,但又不好自己说出来,然后就带上了报仇心切的张小牛,在他面前装出一副已经为民除害的样子,又让他下山去到处说大仇得报了。”
      “张大牛的死,我也大概有了个猜想。听闻本村中大旱后庄稼枯死,食物来源大多是山上的野味。张大牛应当是上山打野味的时候,干了什么不道德的事,比如,偷蛇蛋之类的。”
      “好了,杀了那女子,祭品也已准备好,你已经打算第二日就马上举行求雨仪式,为人称道了。可这时候,变数再次出现。我师兄反悔了,他把五脏全部都带走了,还给你留了个烂摊子。”
      小禾尖叫着逃了,她不愿再听下去。
      白衣道士察觉到村长的胸腔停止了起伏,他一探鼻息,人已经没了。
      他无言,走出了屋子。
      接下来,就是他的这位好师兄了。
      *
      三日后,距离小苍村二十里的一处荒郊野外,两道白色身影在此对峙。
      一人面容年轻,以白绫遮起双眼,额间一道竖缝。
      一人鹤发童颜,额间一颗玉米粒大的黑痣,眉间无半分仙风道骨。
      ——正是沈行云和明真道人!
      二人各执一把木剑,色泽上确是沈行云的木剑更胜一筹。
      “不知师兄这些年,使了各路邪术增长修为,能否接住我十招?”明真道人眼中戾气闪过,口上并不应他,以迅捷的剑锋回应。
      沈行云也不再多言,霎时间刀光剑影,电光火石。
      明真道人的招式凌厉,招招都极具戾气,剑剑都使了全力。
      沈行云从容接招,收放自如,以退为进,二人接连拆了百来招,明真道人渐渐力不从心。
      突然,他眉峰一凝,胳膊处不知何时已多了道伤痕。
      “师兄,修为不见长啊?”
      明真道人怒极:“你给我闭嘴!小辈敢尔?”
      沈行云呵呵一笑,转守为攻,一连猛刺了十几剑,招招见血。
      明真道人见已招架不住,掏出个法宝,欲拖住对方,先行逃跑。
      “梵音钟!”
      他施法将钟变大,盲眼道士道:“呵,没那么容易困住我!”
      话音未落,他便暗道不妙!
      明真道人以剑击钟,阵阵钟声充斥耳畔,此刻沈行云无法听声辨位,无法找到他的准确位置了。
      他暗骂一声卑鄙,这几日他为了追上明真道人耗费了不少法力,天眼暂时开不了了。
      待钟声消散,他原以为要等下次再拿下明真道人了,但意料之外的是,他听到了一声哀嚎。
      正是明真道人。
      他循声而去,明真道人似乎在拿着剑猛捅着什么东西,有东西绊住了他逃跑的步伐。
      不过很快沈行云就知道是什么帮了他,他听到了“嘶嘶”的声音。
      明真道人看到沈行云渐渐靠近,缠着自己的东西又恶心的紧,怎么捅都不愿意松开一点,也自知今日逃不过这一劫了。
      他干脆破罐子破摔:“哈哈哈哈哈!!!沈行云,老子他妈的最恨的就是你这龟孙!!”
      “老子修了这么多年,打不过你一个刚进门派学了一年多的半大孩子,谁还认我这个师兄?!”
      “老子最后叛逃师门、修邪功、杀人,种种种种,全都是你害的!!!!”
      “我若是不说,有人知道我明真才是曾经的师门最强,我才是万人敬仰的大师兄吗!!!”
      “你他妈也是个额间有个眼睛的怪胎,我只不过是有颗黑痣,却要被嘲笑,要被当成谈资!!!!?为什么!!!沈行云你他妈说话!”
      沈行云如他所愿,答道:“因为你不够强。”
      明真又要大叫,沈行云却不给他这个机会了,找准位置,一剑封喉。
      明真死后,他顺着声音带走了重伤的那条蛇,简单治疗了一番后,收在了袖中。
      *
      七天后,沈行云回到了小苍村。
      上次能三天赶到明真所在处,纯属因为他一直开着天眼顺着邪气的方向飞奔,才能这么快到,但这次他没有邪气指引,也看不见路,他只得一路走,一路问,又迷路好几次,才重返了小苍村。
      刚走到村口,就有个少女截住了她,她声音有些哑了,不似上次见面那般清脆:“道长……我只问,那老道死了吗?”
      “死了。”
      那少女呜呜地哭起来,表情扭曲,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沈行云不知如何安慰,便静静站在一旁等她平复好。
      半晌,少女的哭声平息,声音却还是闷闷的:“我爹死了。前几天刚过头七。葬在了后山山脚。”
      “嗯。”
      “他过头七那天,下了场大雨。”
      “嗯。”
      “谢谢你。”
      “不用。”
      沈行云有要事在身,他说完就转身离开了,勉强凭着记忆走到了村西张小牛家。
      张小牛正和他娘一块在院子里吃午饭,一看到院外那道白色身影,顿时兴奋道:“道长!道长!”
      沈行云循声入院,张小牛和他娘也停下了嘴,赶紧迎了上去,他娘话都还没开始说就哭了起来,边哭边说着感谢他救了自己儿子之类的话。
      “张公子,睡眠如何?”
      张小牛挠了挠头:“什么公子啊!道长你真是神了!你走那天,我不是晕过去了来着?那天我可是结结实实睡了个大觉!之后也没有蛇缠着我了!”
      沈行云点了点头:“那就好,得劳烦张公子再带我去一次山洞了,还得买副棺材。”
      “又去?”
      张小牛又想起在山洞里的见闻,本来红润的脸色都白了不少。
      “还要棺材?”
      沈行云答:“正是,即刻就要,不知本村可有棺材铺?”
      张小牛道:“村东小雨她丈夫会……”
      提到这人,张小牛突然顿住了,一时无言。
      “那麻烦你带我去买一幅吧,我出钱。”
      “……行。”
      张小牛从院子拿了铲子,引着沈行云朝村东走,走了半晌,就听到了打骂声,一个浑厚的男声道:“你这臭婊子!磨个刀都磨不好!干什么吃的?”
      一个少女被一巴掌扇倒在地,她捂着脸呜咽,骂道:“你又有什么本事?就会打女人!你去死!去死啊!”
      “你他娘的还反驳上了?!”那壮汉举手正欲多给几巴掌,让这女人长长记性,就被瞬间卸了胳膊。他痛的大叫,那少女踉跄站起,看到来人,喜道:“道长,是你!”
      沈行云点头致意,随后问道:“我找小雨姑娘。”
      “我……我就是小雨。”
      “请问有棺材出售吗?”
      那少女点点头,但又想起道长看不见,连连答道:“有的!有的!”
      “你这贱娘们,不问你男人的意见就卖人东西?他是你奸夫啊?!”
      张小牛出声阻拦:“郑虎哥,这道长是我恩人,你卖我个面子,卖他副棺材。”
      郑虎哼哼道:“这臭小子还卸了老子的胳膊呢!凭啥卖他?”
      沈行云从锦囊掏出来一锭银子往地上一扔,道:“胳膊我一会帮你接回来,棺材钱不够我再给。”随后便被小雨领进屋选棺材了。
      张小牛跟在身后,一起进了屋,小雨尽量不去看他,但动作神色都多了几分不自然。
      “道长……你……你看看要哪副?”
      沈行云笑道:“小雨姑娘,我看不见,挑副适合女孩子的就行。”
      小雨闻言,精挑细选了一番,最终选了一副淡黄色杉木棺,她说这是铺子里能做的最好的棺材了。
      沈行云又道:“请问有棉絮、褥子之类的吗?”
      小雨静静思考了片刻,还是道:“有,有棉絮,但不是什么好棉絮……”
      “无事,劳烦给我拿点吧。”
      小雨出了屋子,跑到了寝室内,再出来,就把一个装满棉絮的麻布袋递给了沈行云。
      沈行云谢过她,临走前多给了小雨一锭银子,还帮郑虎接好了胳膊,接着就扛起棺材,跟着目瞪口呆的张小牛往后山走了。
      虽然肩上扛着棺材,但他步伐如常,并没因为负重而放慢速度。因为他知道,山上有人还在等他。
      暴雨后的山泥土还有不少水分,容易打滑,张小牛领着他上山,好几次都摔了个狗吃屎,还好沈行云一手扛棺材,一手扶着他,二人才顺利上了山。
      张小牛把他带到山洞前,这次说什么他也不进去了,于是沈行云麻烦他寻个好地方挖个坑。
      沈行云扛着棺材往里走,他暗暗庆幸着这洞足够宽,走了一小会,确保外头看不见了,才把袖中的白蛇放出,那蛇“嘶嘶嘶”地为他引路,最终停在了某处。
      沈行云知道,在等他的人,正静静躺在他前方的石床上。
      他放下了棺材,又一次开了天眼。
      将附在安魂灯上的法力收回,那缕孤魂飘了出来,此时那魂魄周身不再充斥黑烟,魂灵透明如纱,飞入尸体中。
      沈行云从锦囊摸出来一块玉,一块金子,小心地放进了这女尸干瘪的腹腔中,再将棉絮填入腹腔。
      那白蛇就在旁边静静看着,连嘶嘶声都小了许多。
      他边放边道:“抱歉姑娘,我只能做这些了。”
      随后,他把几日前买的白布拿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将女尸裹起,轻轻放入了棺材中,最后,再把她的眼合上,就准备盖棺了。
      但此时,白蛇顺着爬上他的手,有阻拦之意,沈行云止住了动作,那白蛇用头顶了顶他的手心,就爬进了棺中,似一条白绫一般,缠在了那女尸的颈间。
      沈行云轻轻盖上棺椁,就这样又把这副装着一人一蛇的棺椁又扛出了山洞。
      张小牛已经挖的差不多了,见到山洞中一身白衣只手扛着棺材的沈行云还是忍不住叹道:“手劲儿真大!”
      沈行云听到了他的赞叹,闻声而来,张小牛帮着他一起将棺椁轻放入坑中,又重新往里填土,两个人吭哧吭哧半天,不对,吭哧吭哧的只有张小牛一人,总算是填好了。
      张小牛的行动力还不错,他在挖洞前先找了一块比较方正的石头,就等沈行云回来加工呢,沈行云一把木剑使出了削铁如泥的威力,三下五除二,一块石碑就好了。
      “道长,你不刻字吗?”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哦……哦。”
      张小牛将碑立到了坟前,一个简单的坟墓就这样完成了。
      沈行云从袖中摸出写好的经卷,这是他回村的路上写的,费了他不少血。他从腰间摸出一道符,咬破指尖血画就一道符,法力点燃,将写好的经卷也一同在坟前烧尽。又诵了一些张小牛半个字也听不懂的经,缓缓道:“大仇得报,接引往生。”
      随着最后一丝灰烬随风飘散,沈行云让张小牛先行下山,自己仍静静立在那,白衣共长发翻卷。
      最终,他长叹一口气,离开了。
      天空不合时宜地下起淅沥小雨,将孤零零的墓碑冲刷,也把下山的沈行云和张小牛淋了一个透心凉。
      下山后,张小牛强拉硬拽地把沈行云留下吃了顿饭,天已经灰蒙蒙,家家户户都点起了灯,吃完饭,张小牛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拉着他感谢了半天才放人走,他刚走出去几步,张小牛又追上来说什么都要送他。
      沈行云没说什么,只静静跟在张小牛后面,两人一前一后,静默无言地走到了村口。
      村口站着两个少女,像是在等人。
      沈行云走到村口,其中一个少女开口了,她声音温婉,沈行云就算看不见,也知道她此刻的表情,定然是笑吟吟的:“道长,听说你今天要走了,我和小禾来送送你。”
      小禾的声音有些低,她道:“……谢谢的话我说了很多,这次就不说了。总之……你一路顺风吧。”
      “嗯,谢谢两位姑娘。”
      四人在村口分道扬镳,一人朝北,三人朝南。夜里风大,沈行云的道袍共长发翻飞,他没有回头,就算回头了,他也看不见三个泪流满面的少男少女。
      ……
      过了很久,小苍村的人都不太敢上那座后山。
      因为村长叮嘱山上住着仙人,不要惊扰。
      某天,一个冒险上山采药的少女在山中寻到一座坟,因为太久没人来扫墓,碑已经被野草遮住了。
      那少女拿出随身携带的镰刀,将那遮住墓碑的野草割尽,墓碑露出了它的庐山真面目。少女将碑上的字念了出来:“南毒教邢紫烟之墓。”
      ————————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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