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囚笼》簪花碌行

19、第 19 章

　　国庆假期第一天，一个难得的阴天，少了燥热，多了凉爽。

　　这天，琚然特地约鹿熹阳出来看电影。

　　因为是放假期间，大街上处处人满为患，电影院里也不例外。

　　琚然和鹿熹阳正排着队，鹿熹阳突然问道：“你叫我出来真的只是看电影?”

　　琚然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是……想向你道歉。”

　　鹿熹阳：“你道什么歉?”

　　琚然：“其实器材室的门，是我关的，也是我让人去找你的。真的对不起。”

　　鹿熹阳看着琚然的眼睛，平静的脸上漏出笑意：“说谎也不说得像点。”

　　琚然：“你别不信啊。”

　　鹿熹阳忍住笑意，问：“那你这么做的原因?”

　　琚然低头轻声说：“就……为了让你错过英语考试。”

　　鹿熹阳：“接着说。”

　　“其实是有人嫉妒你的英语成绩，然后我收了钱帮人做事。”

　　鹿熹阳笑着歪头：“我可真羡慕那个人，有你这么维护他。”

　　琚然一愣，接着说：“反正，都是我的错，你可千万不要和外人计较。”

　　鹿熹阳笑着没说话，他还没傻到看不出这是琚然在给沈绥言当挡箭牌，还是自愿的。

　　沈绥言从来不屑躲躲藏藏，他永远是大大方方的。只有琚然这个大傻子才会用这种低劣的谎言来骗自己。

　　鹿熹阳：“我知道了，看来你和沈绥言的关系是真的很好呢。”

　　琚然脸色严肃道：“你们看到的都只是沈绥言的外表，那是他想让你们看见的，但不是真实的他。”

　　鹿熹阳点点头，发问：“那什么是真实的他?”

　　琚然这会儿哑言了。

　　鹿熹阳：“也许他是有真实的一面，但他对我的伤害也是真的，没有人愿意一直被欺负。”

　　琚然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你和沈绥言，坚决不能敌对。”

　　鹿熹阳：“为什么?”

　　琚然：“你玩不过他，就这样，以后他要是还为难你，我会帮你，但你不能主动去招惹沈绥言，我这是为你好。”

　　鹿熹阳还待说点什么，眼睛却突然瞪大，琚然疑惑地回头，然后看见了沈绥言的笑脸。

　　没看错，是真的沈绥言本人。

　　琚然张着嘴，大脑宕机了十几秒。

　　沈绥言难得穿了一身常服，看着比平时多了些微妙的不同，也许是气质变了。

　　平时见沈绥言穿校服，大多是一种好学生的气质，现在一身常服，没了校服的束缚，反而透露出自由散漫的气息。

　　沈绥言微笑着打招呼：“真巧啊。”

　　琚然半笑不笑：“巧……”

　　在沈绥言看向鹿熹阳之前，琚然悄悄移到二人中间。

　　琚然看了一眼队伍，等会儿估计就要进场了，这样沈绥言和鹿熹阳就不会对上了。

　　然而琚然一口气还没松下去，沈绥言突然说：“要是不嫌弃，我们一起看电影吧。”

　　琚然为难地拒绝：“不用吧。”

　　沈绥言垂下眼睛，说：“我果然还是碍事呢。”

　　“一起吧。”

　　琚然震惊地回头，鹿熹阳的目光落在沈绥言身上，他说：“一起看电影吧。”

　　沈绥言抬头微笑地看向鹿熹阳，说：“那可真是太好了。”

　　琚然：“……”

　　鹿熹阳，我说的话你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啊。

　　琚然捂着心口深呼吸了几次，然后灵机一动，他对沈绥言说：“对不起啊，这场电影的这个场次，票已经卖完了。要不我们下次再一起看电影?”

　　沈绥言笑着看他：“是吗？”

　　琚然：“嗯。”

　　票没了是真的，这个电影是当前火爆的大制作，多少人抢着来看呢，尤其现在是国庆。

　　本来以为可以把沈绥言逼走，但沈绥言根本不走寻常路。他往队伍后面走了走，然后停在了一个初中年龄的女孩面前。

　　沈绥言之所以找到她，是因为这个女孩一直在看他。就像此时，随着沈绥言的靠近，女孩的脸明显变红了。

　　只见沈绥言瞄了她手里的电影票，然后朝她温柔一笑：“小妹妹，可以把你的票卖给我吗？”

　　女孩害羞地垂头不语，其实心里在刮龙卷风，完全没在意沈绥言说话的内容。

　　但是沈绥言以为她在思考价钱，于是道：“两百怎么样？”

　　女孩还没反应，但琚然已经被这价格吓一跳，可这不算完，沈绥言又自顾自加起了价：

　　“三百，四百，五百，六百…”

　　“你别加了！”琚然连忙跑过来打断了沈绥言的报价。

　　琚然一副肉疼的模样，反观沈绥言倒是云淡风轻。

　　女孩回神后，看见的场景便是这样，什么六百？！

　　琚然无语地说：“一张票撑死就几十，你见过一张电影票卖六百?”

　　沈绥言：“你不阻止我我就能看见了。”

　　琚然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说：“那你不如花六百买我的，肥水不流外人田。”

　　然而沈绥言却笑着说：“那可不行，君子不夺人所好。”

　　所以你就夺人家姑娘的好了?！

　　沈绥言眸浸春水，冲女孩款款一笑：“六百买你的票可以吗？”

　　女孩在沈绥言的笑容下彻底防线倒塌：“成交。”

　　接着，女孩用递情书的忸怩架势，将电影票递到了沈绥言面前。

　　沈绥言笑着收下，然后用手机转了她六百。

　　女孩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那小表情，那叫一个含羞带怯欲语还休。可惜沈绥言一把票弄到手，就把人家女孩忘精光了。

　　琚然看着沈绥言手里的票，心里是又气又无奈，好不容易进了场，想着沈绥言应该不会和他们坐在一起，这颗心才稍微放下了点。

　　他们刚找好位置坐下，鹿熹阳说道：“你真的很不想我和他见面呢。”

　　琚然：“是非常不想。”

　　“可惜我和他一个班，见面很难避免。”

　　“你别理他就行。”

　　琚然说完，转头原本是想看沈绥言坐在哪里了，结果就看到沈绥言直直地朝自己这边走来。

　　当沈绥言最后在琚然身边坐下，琚然悬着的心也是彻底死了。

　　琚然麻木地问：“原本坐在这里的人呢？”

　　沈绥言冲他一眨眼，笑着说：“我就和他换了个位置而且。”

　　琚然：“多少钱？”

　　沈绥言比了个五的手势：“五百。”

　　琚然木着脸说：“呵呵，我多嘴了。”

　　沈绥言回了他一个真假不知的微笑。

　　随着电影的正式开始，灯光熄灭，沈绥言姿态优雅地翘起二郎腿，边吃爆米花边看电影，反倒是琚然心不在焉，电影完全看不进去。

　　琚然一会儿看看右边的沈绥言，一会儿又看看左边的鹿熹阳，确定他们都在认真地看电影之后，这才敢放松些看电影。

　　沈绥言原本是在认真看电影，却突然朝鹿熹阳一瞥，虽然只是一瞬，如蜻蜓点水，但沈绥言的脸上却绽放出微笑，在暧昧光影中，诡异得悠长。

　　电影是部喜剧，因而时不时便可听见观众们的哄笑声，像潮水拍打岸头，一迭又一迭，潮起又潮落。

　　反观沈绥言，虽然是在看电影，但却似乎处于这个环境之外，因为他表情寡淡得说他是在看学术纪录片都有人信。

　　被电影吸引而抛却胡思乱想的琚然，被剧情逗得直乐呵，然而他一转头，看见沈绥言这看纪录片的表情，他问道：“你不喜欢这部电影？”

　　沈绥言听见琚然的声音，忽地一愣，随即他说：“喜欢啊。”

　　“你这表情，就和寡妇死了丈夫，还说自己很开心一样。”

　　沈绥言抱着他的爆米花桶：“······”

　　沈绥言难得无语：“行，我的确不喜欢。”

　　琚然看着沈绥言又说：“你说你不喜欢这电影，但你还花了一千一坐在这儿看，不喜欢就亏大了，你这个冤大头。”

　　沈绥言忍了他两秒，而后转头冲琚然一笑：“那我到底喜欢还是不喜欢呢？”

　　琚然察觉到沈绥言笑容背后的不满，刚想说什么为自己辩驳，可是刚一张口便被塞进了一大口的爆米花。

　　沈绥言将还剩一半的爆米花桶丢给琚然，微笑着说：“没吃完，不许说话。”

　　琚然非常识时务地点了点头，然后他心想，沈绥言耍小脾气还怪可爱的。

　　琚然一边看电影一边吃完爆米花，等他终于吃完，电影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他抱着空的爆米花桶，咂巴咂巴嘴，觉得自己今天糖分超标了。

　　然后他朝左右问道：“我去买饮料，你们要吗？”

　　左右两位异口同声地说：“不需要。”

　　“那我离开会儿，你们……好好看电影。”

　　随后琚然猫着腰溜出了观影席，也许是因为不放心他们单独待在一起，他出去后还回头看了一眼。

　　琚然一走，沈绥言直接坐在了琚然位置上，他笑着靠近鹿熹阳，说：“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单独相处。”

　　鹿熹阳偏头冲他勉强一笑：“所以你想说什么？”

　　沈绥言笑得友善：“我想和你交个朋友。”

　　鹿熹阳：“对不起，我不想。”

　　沈绥言目露无辜：“看来，你对我误解很深呢。”

　　鹿熹阳平静的眼神中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愤怒：“我一直以为你有自知之明，看来是我错了。”

　　沈绥言轻笑一下，骨碌碌一转眼球，无辜之色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愉悦，一种残忍的愉悦。

　　把看似完美的东西打碎，从破碎感中汲取愉悦之果。

　　他冲鹿熹阳微笑，只是唇边衔着毒刃，黑墨般的眼深不见底，像藏着吃人的深渊。

　　他对鹿熹阳说：“你活得太舒服了，我想把你拉下来，陪我。”

　　鹿熹阳一愣，用力掐了掐自己的手心，说：“我可没有义务陪你玩这种无聊的游戏。”

　　“不，这个游戏是为你量身定做的，少了你可不行。”

　　“沈绥言，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

　　沈绥言脸色一冷，看着鹿熹阳的眼神突然复杂：“你的存在就已经得罪我了。”

　　语毕，沈绥言直接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而这时，琚然也猫着腰回来了，他坐回自己座位上，安置好可乐之后，他隐隐约约地感觉气氛好像有点诡异，但是哪里诡异，他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自己被夹在中间，不上不下。

　　他朝鹿熏阳看去，发现他在专心看电影，根本不看他，只是看喜剧为什么表情那么肃穆？

　　然后他又朝沈绥言看去，发现沈绥言不看电影看他，而且笑容灿烂如火，难不成他看上去比喜剧还搞笑?

　　琚然满头雾水，心里却在琢磨，自己不在的这会儿功夫，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

　　于是乎，琚然倾身靠近沈绥言，悄悄问道：“你们怎么了？”

　　沈绥言也学他交头接耳，说：“我和鹿同学交流了一下交友心得。”

　　琚然挑眉：“你们确定交流的不是绝交心得？”

　　沈绥言笑道：“那怎么会呢？”

　　“可能性很大。”

　　“说不定是因为，我和他都不喜欢这电影吧。”

　　沈绥言语音刚落，观众的笑声就如浪花般扑来，琚然扯了扯嘴角：“那你们品味真独特。”

　　沈绥言：“谢谢夸奖。”

　　琚然嘴角抽了一下，而后他决定专心看电影，结果他看了几分钟，什么也没看进去，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姓沈。

　　琚然转头与沈绥言对上目光：“别一直盯着我。”

　　沈绥言侧着身子，半倚在扶手上，闻言他轻眨了几下眼睛，然后说：“那可不行，我无聊。”

　　琚然：“无聊你玩手机。”

　　沈绥言托腮看他：“不想玩。”

　　琚然神色木然，大抵有了一点生无可恋的意味，他破罐子破摔道：“你怎么那么无赖。”

　　沈绥言沉沉笑了好一会儿，说：“我看你，和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打扰我看电影了。”

　　“那明明是你专注力不行，别赖我。”

　　琚然都被沈绥言气笑了，然后沈绥言又说：“看不下去电影，就玩手机吧。”

　　琚然想也不想地说：“绝不。”

　　“你说你，自己看不下去电影，又不玩手机，就只会一味地怪我。”沈绥言朝琚然狡黠一笑，“你怎么那么无赖啊。”

　　琚然盯着沈绥言：“······”

　　什么叫倒打一耙，这就是！！

　　琚然被沈绥言气得大抵有点心脏微疼，他毅然转头，用盯仇人的目光死死盯着电影大屏，并且在心里默默念了三遍，我再理他我就是狗。

　　然而一个小时后电影结束，琚然极其自然地问沈绥言：“你等会儿回家吗?”

　　沈绥言转头看他：“你希望我回家吗?”

　　琚然：“你要回就回，不回就不回，什么叫我希望你回家吗？怎么，我让你不回就不回啊?”

　　“对啊。”沈绥言冲琚然粲然一笑，“在给你挽留的机会呢。”

　　“谢谢，但不需要。”

　　鹿熹阳在旁适时出声：“我还在呢。”

　　“哦，”琚然站起身，对鹿熹阳说，“你回家吗?”

　　鹿熹阳看了一眼沈绥言，说：“嗯，挺晚的了。”

　　琚然：“行，那我送送你。”

　　随着琚然和鹿熹阳一前一后的离开，放映厅里灯光忽然亮起，刺破沈绥言眼底的那片黑。

　　观众一个一个地离开，而沈绥言在逐渐空荡的大厅里，兀自坐了很久，久到最后只剩他一个人。

　　他最后是被工作人员赶出来的。

　　他往电影院门口走时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十二点二十四，已经很晚了。

　　沈绥言将手机放回外套口袋，然后顺手拢了拢外套，他在电影院门口止住脚步。

　　城市的星空被霓虹灯夺去了光芒，未央的城市里依旧有些许人流与车流不绝。街边光彩漫离的灯火烙印在沈绥言眼中，雨墨生烟彩，也是一副好春光。

　　而这时，沈绥言盛着光的眼里，也逐渐闯进一个年轻的身影。

　　琚然蹲在电影院对面的马路边划手机，头顶上的路灯一会儿暗一会儿明，却挡不住少年本身的光彩。

　　沈绥言站在与他一街之隔的地方，虽然只是安静地看着对方，却觉得整个心都得到了抚慰。

　　谁也不知道沈绥言站着看了多久，反正琚然下意识抬头时，看见的便是这幅场景。

　　琚然站起身，冲对面的沈绥言大声喊道：“发什么呆呢？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发消息也不回。”

　　沈绥言突然笑了起来，然后他朝有光、有人的方向奔去，步伐前所未有地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