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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惊魂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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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那弥漫着血腥气的凶险林地,三骑快马不敢有丝毫停留,风驰电掣般冲回了猎场外围的营地区域。原本喧闹喜庆的氛围与他们周身尚未散尽的肃杀之气格格不入,引得沿途之人纷纷侧目,议论纷纷。
林婉如勒住马,脸色沉凝如水,她先是对紧随其后的萧庭筠快速吩咐道:"庭筠,带澜儿去我们沈家的营帐,守着他,在我回来之前,寸步不离!" 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是久违的命令口吻。
萧庭筠重重颔首,脸上血色尚未完全恢复,眼神却异常坚定:"林姨放心!"
林婉如深深看了一眼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清明的儿子,不再多言,一夹马腹,便朝着皇帝所在的主帐及文武官员聚集的方向疾驰而去。她必须立刻找到沈文远,此事关乎儿子性命,更可能牵涉到更深层的阴谋,绝非小事。
萧庭筠则立刻护着沈惊澜,来到了沈家专属的、较为僻静的一座营帐前。他先警惕地扫视四周,确认无异状后,才与沈惊澜一同下马,几乎是半推半拥地将沈惊澜带入了帐内。
帐帘落下的瞬间,隔绝了外界的喧嚣。萧庭筠一直紧绷如弓弦的神经仿佛骤然断裂,他猛地转过身,不由分说地将沈惊澜紧紧拥入怀中,双臂箍得极紧,仿佛要将他揉碎在自己胸膛里。他的身体甚至在微微发抖,急促而灼热的呼吸喷在沈惊澜的颈侧,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与难以平复的后怕。
"惊澜……惊澜……" 他一遍遍地低唤着这个名字,声音嘶哑,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你没事……你没事就好……方才险些惊煞我也……" 天知道,当他看到那些淬毒的寒芒射向毫无防备的沈惊澜时,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那一瞬间的恐慌与绝望,远比任何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更令他胆寒。
沈惊澜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拥抱着自己的这副身躯传来的、无法抑制的颤抖。他素来清冷的心湖,此刻也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涟漪阵阵。他并未挣扎,只是安静地任由萧庭筠抱着,甚至抬起并未被禁锢的左手,极轻、极缓地,在他紧绷的脊背上拍了拍,动作带着生疏的安抚意味。
"我无事。" 他低声回应,声音虽因方才的惊险而略显低哑,却依旧保持着令人心安的平静,"倒是你,可有受伤?" 他记得萧庭筠冲杀时,身上溅了不少血迹。
"我没事!都是那些贼人的血!" 萧庭筠急忙摇头,稍稍松开些许,双手却仍紧紧抓着沈惊澜的双臂,上下仔细打量着他,仿佛要确认他是否真的完好无损。他的目光触及沈惊澜颈侧一道被树枝划出的、极其细微的红痕时,瞳孔又是一缩,指尖颤抖地抚上那处,语气充满了自责与懊恼,"都怪我!我该早点找到你们的!我若再晚到一步……" 他不敢再想下去。
"不怪你。" 沈惊澜看着他眼中密布的血丝和惊魂未定的慌乱,心中微软,放缓了声音,"若非你及时赶到,我与母亲恐怕凶多吉少。"
沈惊澜走到帐内的矮几旁坐下,自己动手倒了一杯微凉的茶水,递到唇边,却没有喝,只是握着杯壁,指尖微微用力,透露出他内心并非全无波澜。
他确实受到了惊吓。任谁在鬼门关前走一遭,都无法真正做到心如止水。但他心性坚韧远超常人,恐慌之后,更多的是冰冷的理智与飞速运转的思绪。
那些刺客,目标明确,手段狠辣,是专业的死士。他们为何要杀自己?自己虽为太傅之子,但并无实权,亦未与人结下如此深仇大恨。若说是为了打击父亲,手段未免太过迂回且风险巨大。
联想到自己那自出生起便有些奇异的命格,幼时曾有游方术士批语"星芒耀世,非池中之物",虽被父亲斥为无稽之谈,严令不得外传。但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身处庙堂之巅、对任何可能威胁到统治的可能都极为敏感的那位……
沈惊澜的眼神渐渐沉静下来,如同结冰的湖面。一个模糊而令人心寒的轮廓,在他心中逐渐清晰。他没有证据,但这莫名的刺杀,本身就像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萧庭筠见他沉默不语,以为他仍在害怕,连忙凑过去,挨着他坐下,再次握住他微凉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笨拙地安慰道:"惊澜,别怕,都过去了!有我在,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你分毫!等查清是哪个混账指使的,我定不会放过他!"
他语气凶狠,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加掩饰的戾气与护短。
沈惊澜抬眸看他,看着他那双因后怕和愤怒而格外明亮的眼睛,心中那点因猜测而生的寒意,竟被驱散了些许。他反手轻轻回握了一下萧庭筠的手,低声道:"此事未必如此简单。你稍安勿躁,等母亲和父亲回来再说。"
萧庭筠感受到他手心的回应,心中稍定,但依旧紧紧握着不肯放开。他就这样坐在沈惊澜身边,身体微微倾向他,是一种全然保护与依赖的姿态,目光则警惕地不时扫向帐帘方向,如同守卫着最重要宝藏的猛兽。
帐内一时寂静,只有两人交织的、渐渐平复的呼吸声。方才林中的惊险一幕,如同冰冷的烙印,刻在了两人的记忆里。萧庭筠的恐惧外露而炽热,沈惊澜的惊悸内敛而深沉。但无论如何,他们此刻安然坐在这里,彼此依靠,便是最大的慰藉。
而帐外,关于猎场惊现刺客的消息,已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在营地中蔓延开来,引起了一片哗然与猜测。宁静的秋狩氛围,被彻底打破,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感,悄然笼罩了整个上林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