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覆旧庭筠》月亮没睡醒

62、洞中劫

　　剑尖没入皮肉的触感，以及萧庭筠那带着惨烈笑意的质问，如同惊雷，狠狠劈在沈惊澜的心头。他猛地抽回“松山月”，看着那不断扩大的殷红，看着萧庭筠瞬间苍白的脸色，以及那依旧固执地、深深望着他的眼神，一股强烈的恐慌与痛楚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冰冷与伪装。

　　“你疯了！”沈惊澜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扶住了身形微晃的萧庭筠。

　　萧庭筠借势靠在他身上，左肩的剧痛让他额角渗出冷汗，但他嘴角却勾起一抹近乎虚弱的、却满足的弧度，低声道：“我没疯……惊澜，我只是……不想再失去你。”

　　沈惊澜心中一颤，再也说不出任何冰冷的话语。他环顾四周，暮色已深，湖风渐凉，此地绝非久留之处。他咬了咬牙，撕下自己衣袍下摆，动作略显凌乱却迅速地替萧庭筠包扎止血，暂时压住伤口。

　　“走，先找个地方落脚。”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几分刻意的冰冷。

　　萧庭筠没有反对，任由他搀扶着。两人不再多言，沈惊澜支撑着萧庭筠，在湖畔不远处寻到了一处隐蔽的山洞。洞口被藤蔓遮掩，内里颇为干燥，空间不大，但足以容纳两人暂避风雨。

　　将萧庭筠安置在洞内较为平坦处，沈惊澜又出去寻了些干草铺地，并捡拾了些枯枝回来。他生起一堆篝火，跳跃的火光驱散了洞中的黑暗与寒意，也映照出萧庭筠因失血和疲惫而显得格外憔悴的面容，以及沈惊澜那隐藏在青铜面具下、却依旧能感受到的焦虑。

　　“我看看你的伤。”沈惊澜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去解那临时包扎的布条。

　　萧庭筠任由他动作，目光却一瞬不瞬地落在他的面具上，轻声道：“惊澜，把面具摘了吧，这里没有外人。”

　　沈惊澜解布条的手微微一顿，沉默片刻，还是抬手，缓缓摘下了那张冰冷的青铜面具。火光跃动，照亮了他那张艳丽却苍白无比的脸庞，眉宇间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看到这张朝思暮想的脸，萧庭筠心中酸涩与满□□织，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的脸颊。

　　沈惊澜下意识地偏头避开，低声道：“别动，伤口要紧。”

　　他仔细检查着伤口，剑口不深，但血流了不少，需要清洗上药。他随身携带的金疮药还有一些，但显然不够。而且，他自己也感觉到，体内《渊渟岳峙》的内力因为连日奔波、心绪剧烈波动，以及方才那场克制又激烈的缠斗，已然开始隐隐反噬，经脉中传来熟悉的、针扎似的刺痛，一股寒意正从丹田深处缓缓升起。

　　他强压下不适，先用随身水囊中的水为萧庭筠清洗伤口，敷上金疮药，重新仔细包扎好。

　　“你休息一下，我再去附近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草药。”沈惊澜说着，便要起身。

　　“别去！”萧庭筠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很坚定，“天已经黑了，外面不安全。我没事，只是皮外伤，歇一晚就好。”他看出了沈惊澜脸色的不对劲，以及他指尖传来的异样冰凉。

　　沈惊澜还想说什么，但体内那股寒意骤然加剧，如同冰潮翻涌，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眼前一阵发黑，身形晃了晃。

　　“惊澜！”萧庭筠大惊，也顾不得肩伤，连忙用未受伤的右手扶住他，触手一片冰寒，“你怎么了？”

　　“没事……”沈惊澜想推开他，却发现自己竟有些脱力，那反噬来得又猛又急，“只是……”

　　话音未落，一股更强烈的寒流席卷全身，他闷哼一声，再也支撑不住，软倒在萧庭筠怀中，意识迅速被冰冷的黑暗吞噬。

　　“惊澜！惊澜！”萧庭筠抱着他冰冷的身躯，心慌意乱，连声呼唤，却得不到任何回应。他探了探沈惊澜的鼻息，虽然微弱，但尚存。又摸了摸他的脉搏，只觉其体内气息混乱不堪，一股极其清冽冰寒的力量正在四处冲撞。

　　萧庭筠自己的伤势加之连日奔波，亦是疲惫不堪，此刻见沈惊澜如此，更是心急如焚，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竟也支撑不住，抱着沈惊澜一同晕厥过去。

　　篝火噼啪作响，山洞内，两人相依昏迷，一个失血体虚，一个寒气攻心，竟是双双病倒在这荒郊野岭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萧庭筠率先被肩头的剧痛和一阵强烈的寒意惊醒。洞内篝火已然微弱，即将熄灭。他低头看去，怀中的沈惊澜依旧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唇色泛着青紫，浑身冰冷僵硬，仿佛一块寒冰。更令他心惊的是，其身周围三丈范围内的地面，竟然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空气中弥漫着刺骨的寒意。

　　萧庭筠看得心胆俱裂，又是心疼又是恐惧。

　　他强忍着肩伤传来的阵阵抽痛和自身的虚弱，轻轻将沈惊澜放躺在铺好的干草上，挣扎着起身，先将即将熄灭的篝火重新添柴拨旺。火焰再次升腾起来，带来些许暖意，但似乎根本无法驱散沈惊澜身上那股源自内部的极致寒冷。

　　必须让他暖和起来！萧庭筠没有丝毫犹豫，他解开自己的外袍，又将沈惊澜冰冷的身躯紧紧拥入怀中，试图用自己身体的温度去温暖他。那刺骨的寒意瞬间透过衣物传来，冻得他牙关都有些打颤，但他抱得更紧了，将沈惊澜的头靠在自己未受伤的右肩上，用自己的体温，一点点地去捂热这块仿佛永远也暖不起来的“寒冰”。

　　“惊澜……撑住……你会没事的……”他在他耳边低声呢喃，不知是在安慰沈惊澜，还是在安慰自己。

　　夜深露重，山洞外传来不知名野兽的嚎叫。萧庭筠不敢深睡，一边运起内力抵抗寒意与自身的伤痛，一边时刻关注着沈惊澜的情况。怀中的人依旧冰冷，气息微弱，那周身的寒气和地面的冰霜也未曾消退。萧庭筠的心如同被放在火上炙烤，焦灼万分。

　　他就这样抱着他，用自己的身体作为屏障，抵御着那诡异的寒气，度过了一个漫长而煎熬的夜晚。直到天光微熹，篝火再次变得微弱，他因失血、疲惫和寒冷，意识也渐渐模糊，最终支撑不住，再次昏睡过去，但双臂依旧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将沈惊澜牢牢护在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