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涟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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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馆的闭馆铃是老式座钟的“铛铛”声，温知顺数到第三声时，陆星予正把最后一本《天体运行论》插回高处书架。
夕阳从百叶窗漏进来，在他手背上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温知顺盯着那截手腕看了很久，直到对方突然回头：“看什么？”
“没、没什么。”他慌忙低下头，手指把帆布书包带绞成麻花。
书包侧袋里的薄荷糖硌着腰，是出门前妈妈硬塞的，说“和同学分享才…”
陆星予走过来时带起一阵风，混着旧书页和阳光晒过的味道。
他弯腰从温知顺脚边捡起掉落的便签本，扉页上“温知顺”三个字被笔涂得快要看不清。
“字这么小，考试时抄答案都费劲。”他故意逗他，指尖却轻轻把褶皱的纸页抹平。
温知顺抢回本子抱在怀里，耳尖比书包上挂的企鹅挂件还红。
“才不会抄答案。”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却偷偷抬眼瞄对方的反应——陆星予正低头笑，左边虎牙陷进下唇，是他在篮球场上投进三分球时的表情。
管理员阿姨推着拖把经过：“小同学，闭馆了啦，明天再来哦。”
两人并肩走出图书馆，晚风突然卷着梧桐叶扑过来。温知顺被迷了眼，下意识抬手去挡，手腕却先一步被人握住。
陆星予的掌心很热，带着打篮球磨出的薄茧，轻轻把他往路边拉了拉：“小心车。”
街灯恰在此时亮起，温知顺看见自己的影子和陆星予的叠在一起，像两只挨得很近的纸飞机。
“明天……要值日吗？”他没话找话，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嗯，”陆星予停下脚步，路灯在他睫毛上投下小扇子似的阴影，“七点到校就行。”顿了顿又补充，“我帮你搬凳子。”
温知顺猛地抬头，撞进对方带笑的眼睛里。那里盛着整片晚霞，比图书馆第三盏灯还要亮。
第二天温知顺到教室时，陆星予已经坐在座位上了。他穿着蓝白校服，袖子卷到手肘，正拿抹布擦窗户。
阳光从他擦干净的玻璃(ht照进来，在课桌上投下菱形的光斑，温知顺鬼使神差地把手指放进光斑里，像在接天上漏下来的星星。
“发什么呆？”陆星予突然从窗户翻进来，把湿抹布甩到他桌上，“劳动委员检查卫生了。”
温知顺吓得差点跳起来，手忙脚乱去抢抹布，却不小心碰到对方的手背。
两人同时缩回手，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我、我去擦黑板。”他抓起板擦就跑，粉笔灰呛得他直咳嗽。
陆星予在后面笑出声，温知顺背对着他，却能想象出他弯腰笑的样子——肩膀会轻轻抖，像揣了只偷吃东西的小松鼠。
早读课上，英语老师让同桌互相听写单词。温知顺紧张得手心冒汗，陆星予却突然从课桌肚里摸出颗薄荷糖，剥开糖纸递过来：“含着，就不紧张了。”
糖是青柠味的，和温知顺书包里的一样。他含着糖，声音含混地读单词，陆星予听得很认真，偶尔在他读错时用笔杆敲敲他的课本：“是‘accompany’，不是‘accomany’。”笔尖点在单词上，力道很轻，像羽毛扫过心尖。
下课铃响时，温知顺发现陆星予的听写本上，每个错词旁边都画了个小小的星星。他偷偷翻开自己的本子，最后一页贴着张便利贴，上面是陆星予的字迹：“下次听写前，我帮你划重点。”
午休时温知顺抱着作业本去办公室，路过篮球场时被一声“温知顺”喊住。
陆星予穿着红色球衣，额前碎发湿漉漉贴在脸上，正单手抱着篮球朝他跑过来。
阳光太晃眼，温知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对方像团会发光的小太阳。
“帮我拿下水。”陆星予把矿泉水塞到他怀里，瓶身还带着冰珠，凉得温知顺打了个哆嗦。他转身跑回球场前，突然又回头，朝他做了个口型：“等我。”
温知顺抱着水站在铁丝网外，看陆星予在球场上奔跑、跳跃。
他投篮时身体会微微后仰，左手扶着球，右手手腕轻轻一抖，篮球就带着漂亮的弧线落进篮筐。
周围响起女生的尖叫，温知顺却只盯着他被汗水浸湿的后颈——那里有颗小小的痣，像不小心沾上去的墨点。
中场休息时，陆星予仰头喝水，喉结上下滚动。他突然朝温知顺招招手，等他跑过去，把没喝完的半瓶水塞给他：“给你，冰的。”
温知顺握着还带着对方体温的水瓶，感觉脸颊比瓶身的冰珠还烫。
“谢谢。”声音小得快被风吹走，却看见陆星予突然弯腰靠近，用手背碰了碰他的额头：“怎么脸这么红？中暑了？”
指尖的温度比矿泉水还凉，温知顺却觉得像有团火从额头烧到了心底。他慌忙后退一步，撞到身后的铁丝网，发出“哐当”一声响。
周围传来哄笑声，陆星予却没笑，只是看着他，眼神比夏天的冰汽水还甜。“笨蛋，”他伸手揉了揉温知顺的头发，“下次站到树荫里去。”
放学后温知顺值日，陆星予就趴在课桌上等他。夕阳把教室染成蜂蜜色，温知顺擦黑板时，总能看见陆星予的影子在墙上晃来晃去——他在偷偷用手指戳自己的影子玩，像个没长大的小孩。
“好啦。”温知顺把最后一把扫帚放进卫生角，书包带还没扣好就被陆星予拉着往外跑。“干嘛？”他跌跌撞撞跟在后面，却忍不住笑起来。
“去吃冰淇淋。”陆星予跑得很快，校服外套在身后飘成一面小旗子，“校门口新开的店，有你喜欢的草莓味。”
温知顺突然想起昨天图书馆外的场景，自己的影子和陆星予的叠在一起。今天的影子更长了，被路灯拉得歪歪扭扭，却依然紧紧挨在一起。
走到巷口时，陆星予突然停下脚步。他从口袋里摸出颗薄荷糖，剥开糖纸递到温知顺嘴边：“张嘴。”
温知顺乖乖张开嘴，薄荷的清凉瞬间在舌尖炸开。陆星予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嘴唇，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耳尖却悄悄红了。
“明天……还一起去图书馆吗？”温知顺含着糖问，声音嗡嗡的。
陆星予看着他，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亮：“好啊。”
晚风又吹过来，卷起两人的影子，像两只手牵手的纸飞机，晃晃悠悠地飞向远处的灯火。
周三的数学课总是让人昏昏欲睡。窗外的蝉鸣一声比一声响，温知顺的眼皮也越来越沉，脑袋在胳膊上磕出轻微的“咚咚”声。
“喂。”陆星予突然用胳膊肘碰了碰他。
温知顺猛地惊醒，对上数学老师“和善”的目光，慌忙坐直身体。
陆星予低着头假装做题，嘴角却偷偷上扬，桌肚里递过来一张纸条：“再睡口水要流到练习册上了。”
温知顺的脸“唰”地红了，偷偷用袖子擦了擦嘴角，发现根本没有口水。
他瞪了陆星予一眼，却在低头看纸条时，发现背面画着只简笔画企鹅——和他书包上的挂件一模一样。
下课后，温知顺把纸条夹进语文课本里。他翻开书，发现陆星予昨天借走的《小王子》还回来了，扉页上用铅笔写着：“狐狸说，‘仪式感就是使某一天与其他日子不同，使某一时刻与其他时刻不同。’明天图书馆见，就是我们的仪式感。”
周四放学时突然下起了雨。温知顺站在教学楼门口，看着雨点砸在地面溅起水花，书包里的薄荷糖已经吃完了，心里空落落的。
“没带伞？”陆星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温知顺回头，看见他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校服外套搭在胳膊上。“嗯。”他点点头，手指抠着书包带。
“一起走。”陆星予把伞往他这边倾斜了大半，自己的肩膀湿了一片也没在意。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两人之间织成一道小小的水帘。
走到巷口时，温知顺突然停下脚步：“我家到了。”
陆星予收起伞，头发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上。“明天见。”他笑了笑，转身要走。
“等等！”温知顺从书包里掏出条干净的毛巾，是妈妈早上让他带去学校的，“擦擦吧，会感冒的。”
陆星予接过毛巾，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两人都顿了一下，温知顺慌忙低下头：“我、我上去了。”
他跑上楼，在窗边偷偷往下看，陆星予还站在原地，正拿着毛巾擦头发。雨还在下，可温知顺觉得，心里比吃了薄荷糖还甜。
周五的图书馆格外安静。温知顺坐在第三盏灯下，看着陆星予在书架间穿梭。他今天穿了件白色的T恤，袖口卷到手肘，露出胳膊上淡淡的疤痕——是上次打篮球摔倒时留下的。
“在看什么？”陆星予突然坐在他对面，手里拿着一本《银河铁道999》。
“没什么。”温知顺低下头，假装看书，耳朵却悄悄红了。
陆星予把书推到他面前：“这本书很好看，讲的是一个男孩寻找银河铁道的故事。”他翻到其中一页，“你看，这里写着，‘真正的幸福，就是在平凡的日常里，找到属于自己的小确幸。’”
温知顺抬起头，撞进对方的眼睛里。那里有图书馆的灯光，有窗外的晚霞，还有小小的、他的影子。
闭馆铃响时，陆星予突然说：“温知顺，下周学校有运动会，我报了1500米，你会来看吗？”
温知顺的心跳突然变快了，他点点头：“嗯，我会去的。”
陆星予笑了，左边的虎牙陷进下唇：“那我等你。”
走出图书馆时，晚风带着桂花的香气。温知顺看着陆星予的背影，觉得这个秋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暖。
运动会那天阳光很好。温知顺坐在观众席上，手里攥着瓶矿泉水，眼睛紧紧盯着跑道。广播里传来运动员名单，当念到“陆星予”时，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发令枪响，陆星予像箭一样冲了出去。他穿着红色的运动服，在人群中格外显眼。温知顺跟着人群一起喊“加油”，声音比谁都大。
跑到最后一圈时，陆星予突然放慢了脚步。他朝观众席看过来，目光在温知顺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笑了笑，加快速度冲过了终点线。
温知顺跑下观众席，把矿泉水递给他。陆星予接过水，仰头喝了一大口，然后把奖牌挂在温知顺脖子上：“送给你。”
奖牌是冰凉的，却带着陆星予的体温。温知顺的脸一下子红了，周围传来同学们的起哄声，他却觉得，这是他听过最动听的声音。
运动会结束后，温知顺和陆星予坐在操场的看台上。
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远处的教学楼在暮色中变成了剪影。
“今天谢谢你。”陆星予突然说。
温知顺转过头：“谢我什么？”
“谢谢你来给我加油。”陆星予笑了笑，“听到你的声音，我就觉得充满了力量。”
温知顺的心跳突然变快了，他低下头，假装看自己的鞋子。“我、我只是……”
“温知顺，”陆星予打断他，声音很轻，“我喜欢你。”
温知顺猛地抬起头，撞进对方的眼睛里。那里有夕阳，有晚霞，还有小小的、他的影子。
“我也是。”他小声说，声音比蚊子哼还小，却清晰地传到了陆星予的耳朵里。
陆星予笑了，他伸出手，轻轻握住温知顺的手。两人的手指交缠在一起，像两只手牵手的纸飞机，在夕阳下飞向远方。
周一的早晨，温知顺走进教室，发现自己的课桌上放着一颗薄荷糖和一张纸条。纸条上是陆星予的字迹：“早安，我的小确幸。”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原味棒棒糖上，折射出七彩的光芒。温知顺拿起棒棒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奶香的味道在舌尖炸开。
他抬起头，看见陆星予正坐在座位上看着他笑。
阳光在他的睫毛上跳跃，像撒了一把金色的星星。
我们是对方，特别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