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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换季 ...


  •   冬山伤在左手,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但用力挑重物还是过于勉强,且还有一些细小的皮外划伤,白清聿千叮万嘱不能碰水。

      其余时候倒也好说,可想洗澡时却犯了难。冬山盯着大木盆已经发了很久的呆,想来想去或许找村长帮忙会合适些,很小的时候村长没少给他洗过澡。

      这样想着,冬山右手拧起木盆,不敢信地上下提溜两下,居然意料之外的重,平日里两手端着竟还没觉得。

      “诶,去哪儿呢?”

      白清聿恰好从房中出来,三两步地跑上去接过那沉重的木盆,那可是实打实的木头,白清聿第一次端它的时候就领略过。

      “左胳膊还没好,又想折腾右胳膊了?”

      冬山不好意思地挠头,“没,就是……”

      “想洗澡”三个字在面对白清聿时莫名略感害羞,一时间还不好讲出口,支支吾吾快把脸给涨红。

      “是什么?”白清聿凑近些带着笑有意逗他,相处久了,冬山这孩子除了一开始在他眼里看来的沉稳之外,依然有这个年纪少年的可爱,只是不常显露出来而已。

      这样偶尔能捕捉到的反差,白清聿向来不会放过。

      “就……就想……洗澡……”声音愈发小了下去,最后两声和蚊子叫没什么区别。

      冬山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甚至在心里默默地恼自己,实在是白清聿猝不及防靠近而来的气息,将他整个人打成了一团乱麻。

      “不逗你了。”白清聿笑笑,顺手捋了两把冬山的头发,这看着长长了些比刚剪完那阵好多了,白清聿还是很满意自己的作品。

      他将木盆拿去屋后,敲敲知意的房门说:“冬山这会儿要洗澡,晚些再出来。”

      “好的先生。”

      听到知意的回应,他才去了灶房,把烧好的热水一桶接一桶的倒进盆里,手一边试着水温,一边朝里兑凉水。

      冬山怔愣地站在一旁,今年大山里的春似乎比过往的每一年都要暖和,再过段时日就要立夏了。

      “过来试试水温。”

      白清聿朝他招手,像蝴蝶在扇动翅膀,于是双腿便短暂的脱控,朝他向往的那个春天走去。

      走近了,氤氲水汽间,逐渐清晰的是白清聿的笑脸。

      “要洗头吗?还是先洗身上,待会儿单独打盆水再洗头?”

      “都行……”冬山抿了下嘴唇,“先生,你帮我洗?”

      “对啊,你先脱了衣服坐进来。”

      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红晕又火速地布满脸颊,心里瞬间仿佛奔腾过万匹马,心跳声也随之哒哒哒得扬起尘沙,犹豫万般,脱衣服的手都在颤抖。

      整张脸像燃了一场大火,冬山转过身背对着,很快脱下裤子和鞋,手忙脚乱之余还记得抬高受伤的手,以一个胜利者冲锋的滑稽姿态坐进木盆里,水花溅了白清聿一身,素色衣衫顿时深一块浅一块。

      这下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踌躇懊恼间,身后却响起一阵明亮爽朗的笑,“还以为我的木盆里蹦进了一只小狗呢,这么能翻腾。”

      “对……对不起,先生……”

      此刻真想钻进地缝里,太丢人了。冬山低垂下头,头顶随即被揉搓一阵,始作俑者含着笑意重复一句:“小狗。”

      后背淋下一瓢热水,很适宜的温度,但隔着帕子的手掌贴上皮肤时,冬山还是没忍住打了个颤。

      这样真的很像一只小狗,和十岁那年同阿原在后山捡到的那只黄毛小狗一样,给它打水洗澡时,也是呜咽着打颤,只是后来不知道它跑去哪里了,再也没见过。

      身体一整个被热水浇头,冬山觉得自己眼前有升腾起的雾气,看什么都不似真切,唯有时而停留在后背上的滚烫掌心,仿佛能穿透血肉,直抵他的心脏。

      听见背后有欲起身的声音,冬山赶忙喊道:“先生,我,我自己擦前面吧,一只手也是可以的。”

      “行。”白清聿将手里的帕子递给他,转身回去灶房里接一盆新的热水用来洗头。

      冬山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的感觉,他火速拿着帕子擦拭自己,全然没注意白清聿拿着盛满水的木瓢悄悄靠近,从他的头顶缓缓浇下。

      哗啦啦的流水声在耳边清晰无比,热源从上至下浇满全身,同猫咪翻着肚子晒太阳一般舒服。打满皂角的双手覆上来,轻柔的指尖穿行在发丝间,冬山一瞬间僵住,动都懒得动弹了。

      “怎么样,舒服吧。”白清聿自顾自地说,“跟着一位老师傅学的,还没试过。”

      白清聿学的那点和头发有关的皮毛功夫全用在冬山身上了,手艺精湛定是称不上的,可冬山却有种受伤了好像也不坏的错觉。

      “闭眼,我要浇水了。”

      冬山赶紧照做,一瓢接一瓢的热水淌下,仿若身临瀑布间,等最后一瓢水浇完,木盆周围已经湿了一大片,顺着倾斜的地面一路往前淌去。

      “好了。”闻言,一张干净的帕子盖在冬山头上,熟悉的掌心又开始尽力揉搓,等冬山被搓成一只刺猬模样,白清聿才停手,一低头便对上那双湿漉漉的眼睛。

      好干净澄澈的一双眼睛,像无辜的小狗,懵懂的小鹿,也像点了星星的夏夜。

      手轻微一动,他将那双眼用帕子遮了起来。

      “你先擦一下,我去给你拿衣服,快换季了,容易着凉。”

      冬山蒙在黑暗里点点头,只听得见白清聿朝卧房走的脚步声。

      是要换季了,可冬山却觉得天气在变热。

      ……
      ……

      江南越靠近立夏,意味着越靠近梅雨季,冬山能闻得见空气里有一股沉闷的潮湿味道。

      一年春又要过去,后院沿着阶梯摆放的花早已开得鲜艳,只一拉开屋门,就能闻得淡淡清香。

      浇完手里的最后一捧水,忽而忆起绸缎庄掌柜说有新料子,想着天儿快热了,也是该做些薄点的衣服。

      他随手拉上门,出门前还拉开柜子晃了一眼,都是深色的长衫,或许这次可以做些浅一点的上衣。

      一直走到绸缎庄附近,冬山才察觉今儿的乌村好像比平日热闹些,多了不少外来人。

      掌柜大老远就看到他,挥手冲他打招呼。

      “今日怎得来了这么多外村人?”

      “嚯,冬山先生你不知,村里的戏台要翻修,过几日有戏班子要来表演呢。”

      那戏台有些历史了,只是一直荒着没用过,冬山刚来乌村时偶尔会散步经过,盯着那空荡荡的台面,想象白清聿曾讲过的他留洋时看过的戏剧表演。

      他总觉得白清聿的世界太大,无法涉足也无法参与,无论是记住他说过的每句话或是每段经历,总还是要差很多脚程,即便十年已过,冬山依然没有改变这样的想法,从白清聿离开隐河村那时起,他便明白,有的路就是不会有交叉口。

      他抬起手,任量尺在他身上比划,目光看向青石板路上的人来人往,问:“是什么戏班子?”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听说是市里边儿来的,好像挺有名。”

      冬山点点头,等着量完尺寸,他选了一张浅杏色的布匹,连掌柜都说怎么这次不如以往一样选深色的了。

      “快立夏了,浅色凉快点。”

      “这倒是。那冬山先生,你过几日再来取衣服。”

      “劳烦了。”

      交完钱道别,他转道去村长家,想问问这戏班子来是要表演一个怎样的故事,若是可以,他打算带学生去看看。

      不巧的是村长此时不在,他便又转去旧戏台那边,果真围了很多人,正商量要如何翻新。

      那边说话的声量不小,听起来应是意见不合,一方人觉着修补老旧的部分即可,另一方人却觉得不如拆了新修。村长正被围在中间,迟迟没有做决定。

      一筹莫展之际,看见冬山走来,村长两眼顿时放光,拨开人群大步走去,嘴里喊着:“冬山先生,来得正巧,此事你出出主意吧。”

      “那戏班子多久来?”

      “下月初。”

      那便只剩半月的样子,冬山环视戏台一周,遂又走到台面上看了看伫立的柱子。到底是古人的智慧,这戏台保留这么些年,也只是磨损了表面,看起来旧了一点。

      冬山跳下戏台对村长说:“这戏台根基倒稳,只是修补翻新一下想来也够用。”

      村里唯一的教书先生都这么说,且算来时日确实短,村长也就随即拍板,定了从明日开始翻修。

      等人群散得差不多,冬山问道:“村长可知戏班子要来表演什么剧目?我想着带孩子们来看看。”

      “好像是一个少年的成长故事,要来连着演两天呢,冬山先生到时看完觉着合适,第二日可以带孩子们来。”

      “这便好,其间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村长尽管开口。”

      “有劳冬山先生了。”

      冬山颔首,这乌村向来如绿水一般沉静,这戏班子的到来也成了稀奇事儿,全村的人看起来都很好奇且兴奋,冬山也不例外。

      不知是不是那样平淡的日子过久了,最近的日子却真的如同即将到来的炎夏一般,渐渐热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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