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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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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苗走后,房间里那股浓香久久不散。
景禾让秋穗将窗户全部打开,初春的冷风灌进来,吹得她打了个寒颤。
“小姐,您怎么连大小姐送的糕点都不吃了?您往常不是最爱吃这个吗?”
秋穗一边替她掖好被角,一边小声嘟囔,带着不解,“大小姐亲自送来的呢……”
景禾闭着眼,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又缓慢地跳动。
哎呀,还活着,活着真好。以后再也不熬夜看小说了。
前身是法医的她,感到每一次搏动,都带着一种濒死感。
这不仅仅是病的。
恐怕,更是那喝了十年的“补药”,日积月累的“功劳”。
她打断秋穗的话,低声道:“秋穗,把那糕点……拿远些,我闻着味道,心里更难受。”
秋穗“哦”了一声,听话地将食盒盖子盖上,端到了房间另一头的梳妆台上。
“小姐,您是不是……疑心大小姐?”
秋穗挪回床边,犹豫了一下,还是压低声音问了出来。
她年纪小,但不傻,刚才小姐的反应太反常了。
景禾睁开眼,看着头顶的破旧纱帐,没有回话,反而问:“秋穗,我昨夜喝了药后,是不是比往常更难捱?”
秋穗愣了一下,仔细回想,脸上露出后怕的神色。
“是、是的……您昨夜喝完药没多久,就捂着心口说闷,脸色白得吓人,后来就昏睡过去了……奴婢想去回禀夫人再请大夫,守夜的张嬷嬷说您这是老毛病,睡一觉就好,不让奴婢去惊扰……”
张嬷嬷,是主母王氏派过来“照顾”她的人。
景禾心里冷笑。
老毛病?怕是毒性快要压不住了吧。
那碗补药,必须尽快弄清楚里面到底有什么。
可她一个失宠又病弱的庶女,身边只有一个懵懂的小丫鬟,如何能查?
“秋穗,”景禾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秋穗连忙扶起她,在她身后垫上软枕,“我昏睡时,除了大小姐,还有谁来过?”
秋穗想了想:“早上夫人跟前的刘妈妈来看过一眼,说是夫人惦记您,问了问情况。还有就是……二小姐房里的冬墨路过,在院门口探了探头,没进来。”
二小姐景草,也是庶出,只比景禾大几个月,性子怯懦,在原书里存在感极低。
她的丫鬟来探听什么?
这府里,真是处处透着诡异。
正想着,门外又传来了脚步声。
帘子再次被掀开,一个穿着藏青色比甲、面容严肃的嬷嬷端着个红漆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碗药汁。
正是张嬷嬷。
“三小姐,该喝药了。”张嬷嬷将托盘放在床边矮凳上,端起药碗,就要像往常一样上前来喂她。
那碗药,漆黑如墨,冒着腾腾热气。
在景禾眼中,它比桂花栗子糕更恐怖。
桂花糕有毒是明线,这碗药却是那条暗线。
就是这补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掏空她的身体,将她推向那个七窍流血的结局!
“等等。”景禾开口,声音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冷意。
张嬷嬷动作一顿,有些诧异地看向她。
连秋穗也愣住了。
小姐从来都是逆来顺受,喝药时再苦再难受,也从未吭过一声,更别说阻止了。
景禾发觉自己有些ooc了,赶忙示弱道:“张嬷嬷,我这会儿……实在恶心反胃得厉害,闻到这药味就更……能不能先放着,等我缓一缓再喝?”
张嬷嬷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三小姐,这药是夫人特意为您求来的方子,对您的身子最是滋补,必须趁热喝才有效。您身子不爽利,更该按时服药才是。老奴伺候您喝了,您好生睡一觉,明日便大好了。”
说着,她又往前一步,舀起一勺药汁,就要往景禾嘴边送。
那浓烈的气味直冲面门,景禾胃里一阵剧烈翻腾,几乎要当场呕吐出来。
【哼,不识抬举的病秧子!夫人让你喝,你就得喝!早点喝完早点上路,大家都清净!】
一个粗嘎的心声传入景禾脑海。
是张嬷嬷!
景禾心头剧震,连这个奴才,也知道这药是送她上路的?!她们竟然如此肆无忌惮!
看着越来越近的药勺,景禾心底涌起一股绝望。
她不能喝!绝对不能喝!
她猛地抬手做昏倒状,手臂无力地一挥,恰好撞在了张嬷嬷端着药碗的手腕上。
“哐当!”
药碗摔在地上,药汁四溅开来,瓷片碎了一地。
“啊!”秋穗惊叫一声。
张嬷嬷猝不及防,被溅了一身药汁,连连后退两步,看着地上的狼藉,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三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景禾伏在床边,用尽全身力气喘息,看起来像是耗尽了一切。
“对、对不住……张嬷嬷……我……我不是有意的……手没力气……”
她一边说,一边暗中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眼眶里瞬间逼出了生理性泪水,看起来更加楚楚可怜,脆弱不堪。
张嬷嬷看着地上打翻的药碗,又看看景禾那副随时要断气的样子,虽然气得不轻,但又不能真的对一个“病人”发作。
【小贱人!竟敢打翻药碗!真是反了天了!看我不回禀夫人,好好治治你!】
“三小姐既然不想喝,那老奴也不勉强了!”
张嬷嬷铁青着脸,扔下最后一句话,“只是这药珍贵得很,夫人问起来,三小姐自己担待便是!”
说完,她狠狠瞪了景禾一眼,也顾不上收拾地上的碎片,怒气冲冲地转身走了。
“小姐……”
秋穗吓得小脸白了都,看着地上的药汁和碎片,又看看景禾,手足无措,“这、这可怎么办……张嬷嬷一定去告诉夫人了……”
景禾没有理会她的惊慌,她盯着地上那摊逐渐渗入地板的黑色药汁。
她有些后怕。
张嬷嬷的心声,坐实了这药有问题。
她们甚至懒得再过多掩饰,连一个奴才都敢明目张胆地盼着她死!
这府里,从上到下,都想她死。
父亲的无视,王氏的“关怀”,景苗的“亲切”,张嬷嬷的“尽责”……
统统要将她这缕孤魂,彻底闷杀在这具病弱的躯壳里。
这吃人的朝代,竟容不下一个人畜无害的弱女子。
按照剧情,她死在第三章。
也就是……明天?
她不能坐以待毙!
可是,出路在哪里?
景禾现下这么弱,连这间屋子都很难走出去。
身边只有一个不顶事的小丫鬟。
这小丫鬟识字不多,人心险恶,她又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
逃?怎么逃?
只怕还没出院子,就会因为“病重”被拦下来,然后被灌下更猛的药。
上公堂揭露嘛?谁信?
一个庶女,指证嫡母和嫡姐下毒?
证据呢?
就凭她能听见心声?只怕会被当成失心疯,死得更快。
她在床上蜷成一条可怜的毛毛虫,哀叹着自己。
就在这时,院外隐约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以及压低的说话声。
“……苗儿放心,娘都安排妥当了……明日……她必死无疑……”
是王氏的声音!
苗儿的娘就是王氏,景禾听得真切!
紧接着,是景苗那娇柔的、带着一丝快意的回应:“还是娘手段高明……那糕点不过是障眼法,她就算不吃,也活不过明晚……只是可惜了那盘好点心……”
声音渐渐远去,显然是王氏和景苗在院外路上相遇,互相交谈。
已经不避人了吗?呵呵……
景禾躺在床上,浑身冰冷。
糕点……是障眼法。她不吃糕点,也活不过明晚。那真正的杀招是什么?
是了!
那碗“补药”!
她喝了十年的“补药”,才是真正的穿肠毒药!
她们今日送糕点,故意让她发现端倪,让她抗拒,打翻药碗,或许……只是为了撇清关系?
让她明天的“暴毙”,看起来更像是因为“没喝药导致病情加重”。
好精密的算计!好狠毒的心肠!
景禾两眼含泪,攥紧身下被褥。
原来,她从穿越过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踏进了必死的杀局。
无论她吃不吃那糕点,她都难逃一死。
唯一的区别,可能只是死得快一点,或者慢一点。
明天。
就是她的死期。
她能指望得上那个一贯忽视她的爹爹吗?
那个以爱民清廉著称的景大人,会分一丝疼爱给自己的幼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