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在惊悚游戏里还房贷》碎银妃

31、废墟上的黎明

　　赫拉崩溃引发的数据风暴如同一次温和的格式化，洗去了奥林帕斯表层那层令人窒息的秩序涂层，却也将这座城市积攒的“效率”与“稳定”彻底归零。

　　纯白的神殿光芒熄灭，化作冰冷的金属空壳。街道上，固定的光轨消失，那些依靠轨道运行的飞行器大多坠毁，残骸堵塞了交通。摩天楼外墙剥落后露出的，并非都是美好的景象，许多是斑驳的混凝土、锈蚀的钢筋，以及前时代混乱建设的痕迹。人工天幕碎裂后，真实的夜空固然动人，但也带来了久违的寒冷与无常的风雨。

　　最大的混乱，来自于“人”。

　　失去了秩序网络的强制引导与“贡献值”的生存压力，数百万从麻木中骤然惊醒的“薪柴”陷入了巨大的茫然与恐慌。他们像刚刚离开蜂巢的工蜂，失去了方向。一些人呆立原地，不知所措；一些人开始本能地寻找食物、水源和安全的栖身之所，引发了小规模的争抢；更有少数在旧时代就劣迹斑斑、或被秩序压抑出扭曲欲望的人，开始趁机抢夺物资，甚至诉诸暴力。

　　“奉献神殿”成了被第一批冲击的地方，里面储存的标准营养液和基础物资被哄抢一空。失去了能源核心的统一供给，城市的照明、供暖、水循环系统相继停摆，部分地区陷入了黑暗与寒冷。

　　自由，来的如此突然，代价却如此直观地展现在所有人面前——无序、混乱、生存资源的骤然短缺，以及潜藏在人性中的幽暗面。

　　简末四人所在第七区边缘，相对要好一些。部分得益于简末之前唤醒时播撒的“情感星璇”残留影响，这里的人们在短暂的混乱后，开始出现一些自发的、笨拙的合作。那个曾回忆起母亲笑容的年轻工人，组织起一些人，试图修复附近一栋废弃建筑的能源接口；维护植被的女人带着几个孩子，在公园里小心翼翼地收集可食用的植物根茎；那位工程师则在一堆废墟里翻找着可能还能用的零件。

　　但整体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比想象的……更糟。”秦诺看着远处一栋冒着黑烟的建筑，那是争夺物资引发的火灾，声音沙哑。她失去音叉后，对这种混乱的环境更加不适。

　　林晓紧紧跟在简末身边，小手攥着她的衣角，看着那些争抢的人群，眼中既有恐惧，也有一丝复杂。王猛的牺牲换来了她的生存和此刻的“自由”，但这自由的模样，让她感到陌生和不安。

　　沈予则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台勉强能用的便携终端，手指飞快地在虚拟键盘上操作着，眉头紧锁：“城市主控AI（赫拉的上层）似乎彻底沉寂了，底层基础设施权限散落。有人在尝试重新整合……不止一股势力。”

　　简末靠在一面斑驳的墙壁上，脸色依旧苍白。催动捕梦网和奇物对抗赫拉，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精神力，脖颈上的抑制器传来的束缚感也愈发清晰。她看着这片混乱的废墟，看着那些在迷茫中挣扎求生的面孔，心中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沉甸甸的责任与忧虑。

　　推翻一个旧神很容易，但建立一个新世界，难如登天。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声从街道另一端传来。只见一群穿着杂乱、但眼神凶狠、手持简陋武器（可能是拆卸的管道或桌椅腿）的人，正朝着那个年轻工人组织起来的临时聚居点逼近。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着疤痕、身材高大的男人，他贪婪的目光扫过聚居点里人们刚刚收集起来的少量食物和净水。

　　“把东西交出来！”疤脸男人吼道，“这地方，现在归我们‘自由之拳’管了！”

　　刚刚萌生的一点合作苗头，瞬间被赤裸裸的暴力威胁所笼罩。年轻工人们面露惧色，下意识地后退。

　　“弱肉强食……这就是‘自由’后的第一课吗？”沈予冷笑一声，手指在终端上点了点，似乎在做着什么准备。

　　秦诺握紧了拳头，虽然失去了武器，但眼神锐利。

　　林晓害怕地往简末身后缩了缩。

　　简末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直身体。她知道，此刻她不能倒下。她是点燃星火的人，至少在最初，她必须成为一面旗帜。

　　她推开搀扶她的秦诺，一步步走向那群暴徒，走向那个疤脸男人。她的步伐有些虚浮，但眼神却异常平静，带着一种经历过神战后的、洞穿虚妄的冷漠。

　　“你们想要的，是生存。”简末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暴徒耳中，也传入后面那些紧张观望的工人们耳中，“但掠夺，是最短视，也最不可持续的生存方式。”

　　疤脸男人愣了一下，随即狞笑起来：“少他妈废话！老子只知道，谁拳头大，谁就能活下去！把东西交出来，不然……”他挥舞了一下手中的铁棍。

　　“然后呢？”简末平静地看着他，“抢完这里，再去抢下一个？直到你们成为所有人的敌人？直到你们在互相掠夺中耗尽最后一点力气，或者被更强大的‘拳头’消灭？”

　　她抬起手，指向周围那些因为混乱而变得更加破败的环境：“看看四周。秩序崩塌了，但生存的难题还在。食物、水、药品、安全的住所……这些东西不会凭空变出来。掠夺，只会让它们变得更少，让所有人都活不下去。”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眼神凶狠，但眼底深处同样藏着恐惧和不安的暴徒：“你们也曾是被压迫的‘薪柴’。现在枷锁碎了，你们的第一反应，不是想着如何一起活下去，重建家园，而是迫不及待地捡起旧时代弱肉强食的法则，把自己变成新的压迫者吗？”

　　“这，就是你们想要的‘自由’？”

　　疤脸男人被问得哑口无言，他身后的暴徒们也出现了骚动。简末的话，像一根针，刺破了他们用暴力伪装起来的虚弱。

　　就在这时，沈予的声音通过某种扩音装置，回荡在街道上空：“警告：检测到西北方向三公里外，有大规模生命体信号正在接近，能量反应混杂，意图不明。预计十五分钟后抵达本区域。”

　　同时，他操控终端，将附近区域的简易地图投影到一面还算完整的墙壁上，上面标注出了几个可能还有物资储备的废弃仓库和净水处理点，以及潜在的危险区域。

　　信息！在混乱中，准确的信息就是力量！

　　暴徒们更加犹豫了。外部的未知威胁，内部的分化，以及简末那直指人心的话语，让他们抢夺的底气瞬间泄了大半。

　　那个年轻工人趁机喊道：“大家一起找来的东西，应该大家一起分！我们可以组织起来，轮流守卫，去找更多物资！总比互相抢，最后一起饿死强！”

　　人群开始松动。求生的本能，终究压过了短暂的暴力冲动。

　　疤脸男人脸色变幻了几下，最终狠狠啐了一口，带着人悻悻退走了。但他们贪婪的目光，依旧在那些物资上流连忘返，显然并未死心。

　　危机暂时解除，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在这片秩序的废墟上，新的规则尚未建立，人性的考验才刚刚来临。

　　简末疲惫地闭上眼睛。她知道，光靠言语和短暂的威慑，无法维持长久的和平。必须尽快找到稳定的资源，建立有效的组织，否则，刚刚摆脱“神权”的人们，很快就会陷入更加残酷的“人祸”之中。

　　而凌澈，还有那悬在头顶的副本结算与现实债务，都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提醒着她时间紧迫。

　　就在这时，她的个人面板，以及沈予、秦诺、林晓的面板，同时弹出了新的信息：

　　【检测到“神陨之城·奥林帕斯”秩序格局发生根本性变更。】
　　【临时紧急任务发布：“废墟重建者”。】
　　【任务要求：在72小时内，于当前区域（第七区）初步建立至少容纳500人的基本生存秩序（需满足最低限度的食物、饮水、安全分配机制）。】
　　【任务奖励：根据秩序稳定度及覆盖人数，结算高额积分及特殊奖励。失败惩罚：无（但区域将陷入长期混乱，大幅增加后续生存难度）。】
　　【备注：此任务为副本最终结算重要参考依据。】

　　重建秩序……

　　简末看着任务描述，又看了看眼前这片混乱的废墟和那些眼中重新燃起微弱希望的人们。

　　推翻一个旧世界需要勇气。
　　而建立一个新世界，需要的是智慧、耐心，以及……在绝望中依然相信人性的微光。

　　她深吸一口带着焦糊和尘埃的空气，睁开了眼睛。

　　“我们时间不多。”她对沈予、秦诺和林晓说道，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反乌托邦的阴影并未完全散去，它只是从一种显性的、系统的压迫，转化为了隐性的、存在于每个人内心和资源争夺中的困境。

　　而他们的战斗，从对抗神明，转向了……塑造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