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向殉情》晕碳水

7、加速的终局

　　第八十四次。

　　陈烬在手机闹钟响起前醒来。他没有动，只是睁着眼，看着天花板上逐渐清晰起来的纹路，像审视着自己大脑里纠缠的神经。

　　温予记得。

　　这个确认的事实，没有带来任何解脱，反而像在他心脏里埋下了一颗缓慢释放毒液的胶囊。每一次心跳，都将“她知情”这个认知泵向四肢百骸，带来全新的、更复杂的痛苦。

　　她不是无辜的受害者。她是参与者，是知情者，甚至可能是……共犯。

　　那场摊牌，非但没有打开出路，反而像触动了某个隐藏的开关。死亡不再需要借助“消防演习”那样的宏大舞台，它变得更为随意，更为高效，也更为精准地……针对他与温予的任何接触。

　　他起身，没有去支队。他请了假，用了一个无法被拒绝的理由——追查一条重要的、涉及旧案的线索。

　　他需要时间和空间，来消化、来分析温予那些破碎却信息量巨大的话语。

　　「也许这个循环……根本不是用来打破的。」
　　「如果那个‘起因’……是无法改变，也无法被原谅的呢？」
　　她看向他配枪的那一眼。

　　他在书房里，对着空白的墙壁，将这几句话写下来，反复咀嚼。

　　起因。

　　他将那枚哑弹壳放在桌上，冰冷的金属反射着窗外的光。他们的“缘起”，始于一枚卡壳的子弹。

　　难道循环的“起因”，也与此相关？与他，与他的枪有关？

　　一个被他刻意遗忘、或者说，被循环本身模糊掉的“第一周目”的真相，是否就隐藏在这枚弹壳之后？

　　他回想起第八十周目，当他将弹壳抛入楼梯井后，温予在他手中猝死。

　　那枚弹壳，是钥匙？是毒药？还是……一种“认证”？

　　他感觉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黑暗的迷宫中央，手里只有几根微弱发光的线头，而温予，就站在迷宫的出口，平静地看着他在里面横冲直撞，却不肯给他指明方向。

　　为什么？

　　她在保护什么？还是在……等待什么？

　　第八十四次循环，在陈烬的刻意回避下，平静地度过了第一天。温予没有死。

　　第八十五次，第八十六次……他持续观察，不再主动靠近，只是通过权限远程关注着她的状态报告。死亡仿佛暂时放过了他们。

　　直到第八十七次。

　　他决定再次尝试接触。他不能永远躲在远处。他需要更多信息，而信息，只能从她那里获取。

　　他回到了支队，像往常一样工作。下午，他找了个借口，去了法医中心。

　　温予正在解剖台前写着报告，看到他进来，她抬起头，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几天前那场激烈的摊牌从未发生。

　　“陈队，有事？”她的语气疏离而专业。

　　“关于那个旧案，有些细节想再和你确认一下。”陈烬搬出准备好的借口，走到她身边，保持着安全距离。

　　他们开始讨论一个虚构的案子。对话内容枯燥而刻板。

　　然而，就在陈烬假装不经意地，将手撑在她旁边的桌面上，距离她的手臂仅有几公分时——

　　温予正在书写的手，猛地一顿。

　　笔尖在报告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扭曲的墨痕。

　　陈烬的心猛地一沉。

　　他看到她额角瞬间渗出的细密冷汗，看到她原本红润的唇色以惊人的速度褪去，变得灰白。

　　“温予？”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扶她。

　　“别……”她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想要避开他的触碰，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后软倒。

　　陈烬的手臂最终还是碰到了她的肩膀。

　　就在接触发生的那一瞬间——

　　“呃……”

　　一声极轻的、仿佛被打断的痛哼从她喉间溢出。

　　她的瞳孔骤然放大，里面倒映着陈烬惊恐万状的脸，随即，光芒迅速消散，归于一片死寂的空洞。

　　她的头无力地垂向一侧。

　　心跳停止。

　　第八十七次。

　　死亡方式：心源性猝死。
　　触发条件：他与她的物理距离小于十公分，持续时间超过三秒。

　　陈烬僵在原地，手臂还维持着环抱的姿势，指尖残留着她倒下前，衣袖布料的微弱触感。

　　不是因为事件，不是因为地点。

　　是因为他。

　　是因为他的靠近。

　　循环的规则，再一次收紧了。它不再需要复杂的场景，它直接将他的存在，他的靠近，变成了触发她死亡的唯一条件。

　　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力场围绕着她，而他，被绝对地排斥在外。

　　他连靠近她，都做不到了。

　　陈烬缓缓地、缓缓地收回手，看着温予伏在解剖台上，仿佛只是累极了小憩的侧影。

　　一股前所未有的孤立感，像液态氮一样灌入他的胸腔，冻结了他的血液，他的呼吸，他所有的挣扎和企图。

　　她知道的。

　　她一直都知道，靠近她，会加速她的死亡。

　　所以她才一次次平静地赴死，所以她才会在摊牌时露出那种疲惫而悲悯的眼神。

　　她不是在阻止他探寻真相。

　　她是在用自己的死亡，一次次地、无声地告诫他：

　　离我远点。

　　如果你想让我活得久一点。

　　陈烬一步一步地退后，离开了法医中心，离开了刑侦支队大楼。

　　他走在车水马龙的街上，阳光刺眼，人声鼎沸，却感觉自已像一个被遗弃在孤岛上的幽灵。

　　循环不是用来打破的。

　　它是用来惩罚的。

　　惩罚那个……无法被原谅的“起因”。

　　而他现在，连接受惩罚的资格，都在被剥夺。

　　下一次……

　　他还能做什么？

　　站在川流不息的十字路口，陈烬抬起头，望着都市玻璃幕墙反射出的、冰冷炫目的光。

　　一个清晰而绝望的念头，如同最终的审判，降临在他脑海——

　　或许，他唯一能做的，也是唯一能“救”她（哪怕只是让她在这个循环里存在得更久一点）的方式……

　　就是永远地、彻底地……离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