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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无量城 ...

  •   剑锋离印堂只有一寸,野猪甚至能看见剑脊上镶嵌的宝石。
      而持剑之人,正是早前刺伤它的女人!

      人类,又是人类!

      几日前,它从位于厉王谷的草窠钻出,隐约一道人影闪过,它眼前一花,再睁眼时,自己便身处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灵气稀薄不说,还有不知哪儿来的女人偷袭。
      虽不知为何,好在那女子没杀它。

      遇袭几个时辰后它悠悠转醒,一瘸一拐逃出去十几公里,好不容易找到一处隐蔽山洞,还不等进去修养一番,那熟悉的赤红短剑骤然刺出,直指自己面门!

      真是欺猪太甚!
      它露出獠牙,紧咬的牙关发出令人牙酸咯的吱声。女子站在洞口,缥青的衣襟被水浸湿;她握着剑柄,眼神如一口古井,毫无波澜。

      一人一猪对峙不到两息,野猪一个翻滚,避开锋利的赤剑,同时一记“破山顶”祭出。虽未经蓄力,可若能扰乱她攻击路径,自己便多一分机会。
      女子果然没坐以待毙,略一斜身,轻盈地攻来。

      “青云梯!”野猪大叫。
      脚下立即升起一座土堆,野猪飞速跃下,破山顶立即积蓄。

      段瓴一剑劈入土堆,双眼大睁,似是惊异,竟没立即追来。

      黑色旋风凝结,随着刺耳风声陡增,野猪怪叫一声,土堆立即消失。
      女子果然从正面悍然攻来,正合它意!而与此同时,“刺啦”一声,鬼魅般的白绫飞出,蕴藏了大量灵力,从侧面疾速袭来。

      “山猪娘的!又是这招!”
      野猪目眦欲裂,身为妖兽,它灵气感知力非比寻常,下意识调转了破山顶的方向,朝白绫的方位击去。

      它立即在自己与女子间筑起青云梯,白绫被破山顶击落,青云梯那方却迟迟不见动静,野猪心下忐忑,正要就此遁逃,破空声从上空响起,背部尖锐剧痛袭来。

      “嗷嗷嗷嗷嗷嗷哦嗷嗷嗷嗷嗷嗷嗷——”

      野猪登时剧烈窜动起来,它猪蹄翻飞,企图把女子颠下来,可它本就重伤未愈,体内灵力立即就见了底,整头猪“扑通”一下跪下,吭哧吭哧地穿着粗气。

      “你们人类实在是,太卑鄙了,只会偷袭!”
      它几乎瘫在地上,声嘶力竭地控诉起来。

      女子拔下短剑,揉了下耳朵,睥睨它道:“什么偷袭,这叫声东击西。”
      野猪大惊:“你能听懂我说话?”

      女子未开口,它便听见她发出截然不同的声音:“段瓴,你为何不杀它?”
      “留它有用。”段瓴似乎在自言自语,她唤来白绫,取回先前裹挟其中的鲜血喝下。

      “你是人是鬼?”野猪顾不得身上疼痛,几乎为眼前怪诞的一幕惊掉下巴。

      段瓴不答,兀自走近,它尖叫起来,她竖起两根手指,默念法诀,野猪身上一轻,登时缩至一拳大小,自动飞向她的手心。

      “真笨啊。”段瓴端详着手里的野猪,嘴未张开,却发出男人的声音。
      “给你取个名字吧。”她开口,又是女人的声音。

      野猪又愤又恼,它在厉王谷横行霸道,却无端被人捉来这穷乡僻壤;这女人竟比自己还要蛮横,不由分说偷袭两次,此刻竟将自己变得这微弱模样,还上手捏!

      段瓴道:“叫你当康如何,那是古书中的大妖之名。”
      “叫你个山猪亲爹!放手啊你这畜/生!”野猪被揉捏得羞/愤欲/死,此刻后悔还不如直接被她捅穿,大不了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满意就好。”段瓴露出一抹恶劣的笑,不由分说把它放进了莲盏。
      野猪崩溃大喊:“谁满意这狗屎名字了?你到底能不能听懂猪说话?”

      真是岂有此理,人界若都是这蛮不讲理之人,妖界危矣!

      它欲哭无泪,可眼前已是无边无际一片漆黑。
      人类没有天生的储物脏器,这兴许是她的储物法器。

      嗯?什么东西?
      当康看见不远处有几样物件正散发着微芒,它挥动蹄子,离得近了,终于看清。
      是那鬼魅般的诡异白绫,一把匕首,和三本破旧的书。

      它翻开一本功法,方块墨字搅得他头晕目眩。
      山猪奶奶的,它不识字。
      当康咧开嘴角,那臭婆娘胆敢把它放进这里,那就给她一点教训!思及此,连背上的剑伤的疼痛都减轻了几分。

      它用前蹄捧起功法,就要送进嘴里,一串稻草串着的东西飘过,它觉得奇怪,丢下功法,伸蹄够到那东西。
      几块东西有它前蹄粗细,黑黢黢硬邦邦的,他凑近一闻,还有点木炭味,索性咬下一口,还挺香。

      可越嚼滋味越是诡异的熟悉,他借着其他东西的微光一看,骇然看见了这串东西上坠着半块猪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呕呕呕呕!”

      山猪祖宗!这竟然是一头野猪熏干了的尸体!
      当康不停呕吐,崩溃地叫喊起来:“放老子出去!救命——快放老子出去呕呕呕。”

      ***

      菡萏庐后山。

      铜纸钱铺出条路来,段瓴见送葬的村民三三两两下了山,才从山顶下到山腰,她跪在太易坟前磕了几个头,忽有一叠纸钱被递到面前,两只干瘦黢黑的手承托着纸钱,仿佛那是什么不得亵渎的圣物。

      “是你。”段瓴十分诧异,觉得他面熟。
      小童年岁不过总角,个子不到段瓴胸口,瘦如麻杆,他身躯一震,连忙道:“我不会将姑娘的行踪告诉别人。”

      段瓴接下纸钱,问:“为何不?如果我是杀人凶手呢?”
      小童口气老成:“我不觉得你是忘恩负义之人。”

      段瓴不由失笑:“如此笃定?”
      “太易道人救你,还收你为徒,所以我信你。”小童道,眸子闪烁着坚定。

      这让段瓴记起初次见他的场景,那时她堪堪勉强下床,拄杖到了屋外,他推着米面站在篱笆外,笑眯眯地看着她。
      后来太易无意提起,这小童身世坎坷,父亲被官府强征,与病母相依为命,前几年还险些溺死,生活全靠乡邻阶级,也是命不该绝,磕磕绊绊竟也活到十几岁。
      他有时会到菡萏庐来干些杂活。

      “你叫什么?”段瓴问。
      “我叫易生,”小童咧嘴,“容易的易,生机的生。原先不叫这个,太易道人把我救活,娘就给我改了这个名字。”

      见段瓴看着他,他腼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这才注意他指甲缝里的黑泥和皴裂的指腹。

      “好名字。”段瓴点燃纸钱。
      “你不回菡萏庐的话,打算去哪?”易生问。
      “去找一些东西,找到了我就回来。”

      易生高兴起来,此时山下传来唤他吃饭的吆喝,他对段瓴道:“那我守着菡萏庐,等你回来。”
      说罢,就往山下跑去。

      “站住。”段瓴叫住他。
      易生已经跑出去老远,又连忙跑回来。段瓴在空中虚虚一抓,往他手里塞了几块沉甸甸的东西。

      他打开手掌一看,是几颗碎银子。
      是段瓴卖野猪肉得来的。

      “我不能收。”易生急忙就要归还。
      段瓴用剑鞘抵在他胸口,不容置喙道:“算是我请你看家护院的钱,等我回来,便会结清剩下的。”

      不等易生再说,段瓴催动血兵,身影一闪,眨眼便消失在疏密的山林中。

      易生紧握着碎银,不知想了什么,最后在太易坟前磕过头才下了山。

      纸钱燃完的灰烬被风吹起,飘进山下莲池中,鱼儿围拢后四散;荷花摩肩接踵,喧阗地迎接着盛夏。

      ***

      正值盛夏,山中蝉鸣嘈杂,段瓴脑海内亦是。
      须得找个法子把陈泗剔除出去。她暗自心想。

      离开菡萏庐,当康充当坐骑,一人一猪已西行二月有余。午后炎热,段瓴找了片林子歇脚。
      当康发现一处泥沼,正在里面撒欢打滚。

      段瓴踞坐在树下,捧着太易临终前塞给她的《假北斗九星法》琢磨。

      白匪石原先给的那本入门功法,除了叫她知道如何引气、如何静心以及了解修界格局外,无甚用处,原因无他,此书为由灵脉运气之人所撰,她个灵脉尽毁者,此书可以说是鸡同鸭讲。

      这《假北斗九星法》出自奔星阁,主要传授如何假借星运为己所用,功法所需灵脉甚少,于是一路来她几乎都在琢磨其中九门星法。
      陈泗话不多,可每每开口,总令她不痛快。

      隐元星主匿蔽,她琢磨借运,还未一试,他便泼冷水道:“此法需灵气从命门穴阴转三次、阳转五次,你此处无灵脉,运行不了,不用试。”
      他是大夫,还能感知这句身体的脉络,此在情理之中,她道:“多谢”。

      开阳星主武拓,他兀自喃喃:“冲阳穴墉塞,就算此处灵脉残存,也运转不良。”

      “摇光——”
      “不行。”
      “天璇——”
      “不行。”
      ……

      段瓴明白自己于正道修途已是废体,正要合上功法,陈泗忽道:“等下。”
      “天枢星借运只需于人迎穴,与你兵燹道所役血脉重合,可以一试。”他道。

      段瓴头疼欲裂,仍合上书,那几列字已经刻入脑海,她借不了天枢星运。

      “天玑以上借运功法最低境界要求是中三境中最低的‘盈瓶’,而我堪堪下三境最低‘太初’,强行跨境催动,只怕爆体而亡。”

      “不试怎知?”陈泗撺动道。
      “闭嘴。”段瓴道。

      她险些杀死陵卫时,此人心急如焚,现在又不怕同归于尽了?
      两人共用视野,她又不能自戳双目,只好缝上他的嘴。
      好在陈泗面皮算薄,而后二人一路无话。

      ***

      几日后的傍晚,一人一猪的身影出现在山外大道。山岭被抛却在身后,一望无际的平原被夕晖镀上层薄金,河流从身后的山脉蜿蜒蛇行,绕过前方一座巨大的城池,流淌至天边。

      城楼飞檐斗拱下,一匾额书“无量城”,拱门下伫立着一个人,旁边还站着头大野猪。

      贩夫走卒、城楼官兵、伛偻提携,来往的人们目光纷纷落在那人那猪上。
      这是当康头一回见这么多人类,它骄傲地高高立起獠牙,挺起胸膛,彰显着自己作为山野霸主的地位;
      肆无忌惮的打量并未引起段瓴的注意,她望着拱门上的牌匾,只见上面金笔书着“宣和”两个大字。

      她大步穿过城门,回头望,城内拱门牌匾上书“应侯”。

      一队官兵走来,领头的大汉盛气凌人:“哪儿来的,可有路引?”

      段瓴摇头。

      “没有路引?速速离去!”

      段瓴和当康回到城门外,从周遭来往的人流中,她没感知到哪怕一丝灵气。

      于是思索片刻,她闭上双眼,引导着四面八方的灵气进入窍穴,灵力被血液裹挟,送至泥丸宫。待再睁眼,面前的景色剧变。

      似乎凭空出现了一面镜子,左右各出现了一座城门。左手边城门名为“宣和”,段瓴看向右边的城门,匾额上却出现了“拱辰”二字。

      果然如此!
      她毫不迟疑地提步,向右手边的城门走去。

      左边的无量城却倏地成了镜中物,在段瓴踏进拱辰门那一刻应声而碎。

      “哗啦!”
      于是,那络绎不绝的人流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出现在她面前的是拱辰门,是修界的无量城!

      无人值守,她径直走了进去,回头一望,写着“通明”二字的匾额高悬于拱门之上。

      城门外杳无人烟,只见几个影子如流星一般,从天边飞来,缓缓落入了城内。
      段瓴站在原地,远远望见一根白色擎天巨柱树立在城中。柱之宽阔,比之巨鳌;柱之高远,直入云霄。
      这便是修界吗?

      不多时,当康哼唧着从城门外走了进来。
      “蠢婆娘,都不等老子。”

      段瓴回头,饶有兴味道:“我还当你会趁机逃了呢。”

      当康虎躯一震,一张黑脸霎时红透。
      好像在说:实在蠢钝!竟然这么好的机会都不跑!

      一股哀怨的气从它长长的鼻孔喷出。

      跟着刚进城来的修士,段瓴来到了一间茶馆,本想进去坐坐,却见出来的人在柜台结账用的是一块冒着幽幽蓝光的玉石,她猜想那就是阵法衍义中提到的布阵所需的“灵石”。

      不曾想灵石不仅是灵力凝聚之物,同时也是修界的货币。

      当真是一颗灵石难倒英雄汉。

      天色渐暗,她带着当康往城外走,琢磨着今晚先在郊外接着凑合一晚,背后却忽然传来陌生的呼唤:
      “莲衣仙子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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