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悸动 ...
-
七日光阴，对一条立志躺平的咸鱼而言，简直短得令人发指。
林喻觉得自己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的咸鱼干，被一群表情肃穆的宫女太监围着，试穿那沉得能压死人的龙袍，学习那些繁琐到反人类的登基礼仪。
他无数次想撂挑子不干，可每当那个念头冒出来，顾长卿的身影就会适时地出现在视线可及之处。
摄政王大人给出的理由冠冕堂皇：“陛下初登大宝，礼仪不可废，臣自当亲自督促。”
然后，林喻就能感受到那道看似平静无波，实则带着无形压力的视线，落在他背上，让他想偷懒的脊梁骨都硬不起来。
‘这哪是摄政王，这分明是监工！还是最高级别的那种！’林喻内心哀嚎，表面上却只能挤出乖巧且僵硬的笑容：
“有劳长卿费心。”
这称呼，是顾长卿为了显示君臣亲近，逼林喻喊的称呼。
顾长卿对这条被迫营业的咸鱼状态十分受用。
偶尔在林喻被玉旈压得脖子酸时，会“恰好”伸手扶正，指尖“不经意”掠过他的后颈，激起林喻一身鸡皮疙瘩，却又敢怒不敢言。
终于，在林喻感觉自己快要被这身行头和帝王人设活活累死之前，登基大典结束了。
他成了大珩国的新帝，年号“嘉和”。
而登基后的第一件大事，便是恰逢三年一度的千灯会。
举国同庆，万家灯火，连庆三日
入夜后，整个京城恍如白昼，各式各样的花灯将夜空点缀得流光溢彩。
最令人期待的，便是那万盏孔明灯同时升空的壮观景象。
按照规矩，新帝需登临宫城最高的栖凤楼，与民同乐，共赏盛景。
林喻本来对这类热闹活动兴趣缺缺，有那时间不如回他的摇椅上躺着看话本子。
但. . . . . . .
顾长卿一句“陛下初立，与民同乐可安民心”，就把他堵了回去。他哪敢反驳。
于是，咸鱼皇帝林喻只能穿着另一套稍微轻便点但依旧很沉的礼服，在百官和顾长卿的陪同下，登上了城楼。
晚风拂面，带来了市井的喧嚣和小吃的甜香。
栖凤楼顶，只有新帝，摄政王。
林喻趴在栏杆上，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孩子们笑着跑过，男男女女们并肩低语……
林喻忽然觉得，当皇帝好像也不全是坏处——至少这视野是真好。
当第一盏孔明灯颤巍巍地升空时，人群发出了小小的欢呼。
紧接着，是十盏、百盏、千盏、万盏……无数温暖的光点如同逆行的星辰，缓缓飘向深邃的夜空，连月光都为之黯然。
“真好看啊……”
林喻忍不住喃喃道。
他被禁足在皇宫4年，上一次来千灯节还是15岁那年。
从此就很少有机会看到这样纯粹而盛大的美景，所以一时间竟有些看呆了。
漫天灯火倒映在他清澈的瞳孔里，像是撒下了一把碎星。
就在这光影交错、如梦似幻的时刻，一段模糊的记忆碎片毫无预兆地撞进了他的脑海。
也是这样一个灯火辉煌的夜晚，似乎是很久以前了。
他好像……在什么地方，也见过这样多的灯。
有一个身影站在他旁边，看不清面容，只记得那人递给他一盏小小的、狐狸形状的花灯，声音温和带笑：“拿好了，小鱼儿，别烫着。”
小鱼儿……这个称呼……
林喻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地侧过头，看向站在他身侧稍后位置的顾长卿。
顾长卿此刻并未看他，而是仰头望着满天灯火，侧脸在光影勾勒下俊美得不似凡人，耳垂上那点朱砂痣在灯光映照下，红得格外醒目。
晚风吹起他几缕墨发，周身那股平日里的凌厉气势似乎被这温暖的灯火柔化了几分，竟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很像……记忆里那个模糊的身影。
这个念头一起，林喻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使劲晃了晃脑袋，想把这不切实际的想法甩出去。
顾长卿？那个心狠手辣、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三年前？他怎么会和自己有交集？还叫自己“小鱼儿”？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一直知道自己好像忘了一些事情，但问过身边所有人，包括温晓辞和谢无音，他们都语焉不详，或者说根本不知道。
久而久之，林喻自己也就不去深究了，反正他这条咸鱼，记性不好也挺正常。
可是此刻，看着顾长卿在灯火下的侧影，那种熟悉又陌生的心悸感，却如此真实。
顾长卿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低下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林喻还未来得及收回的、带着迷茫和探究的眼神。
四目相对。
在漫天绚烂的灯火背景下，顾长卿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浅的笑意，快得让林喻以为是错觉。
但那眼神深处，又仿佛藏着某种沉甸甸的、他看不懂的情绪。
林喻的心，不受控地，“咚”地猛跳了一下。
不是被吓的，而是某种……更微妙、更难以言喻的悸动。
就好像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漾开了一圈圈的涟漪。
他慌忙别开脸，假装继续看灯，耳根却悄悄热了起来，内心戏再次狂飙：
‘要命！肯定是这灯光太晃眼了！对，一定是！不然我怎么会觉得这个罗刹有点……好看？还有点……眼熟？’
‘林喻啊！林喻，你清醒一点！
那是顾长卿！是把你推上皇位、断了你咸鱼梦想的罪魁祸首！一定是最近太累了，心悸！！’
然而，无论林喻在内心如何咆哮，那颗被灯火和模糊记忆搅乱的心，却再也无法恢复之前的死水微澜了。
顾长卿将林喻所有的小动作和微红的耳廓尽收眼底，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
他的小鱼儿，似乎……开始有点感觉了？
不急，网已经撒下，鱼儿也开始徘徊，他有的是耐心，等着他自己游过来。
夜空之上，万千明灯如星河倾泻；城楼上，少年帝王心绪初乱，而一旁的摄政王，稳坐钓鱼台。
千灯会的夜晚，还很长呢。
暗处，一身月牙色长袍的人望着栖凤楼。
“怎么快就回来了？”他手里摸着只白色的猫儿，面上带着笑，眼底却净是酸涩，也只有酸涩。
为什么站在阿鱼身边的不可以是他……
为什么他陪在失忆的阿鱼身边五年，依旧不可以看他一眼……
为什么失忆了，阿鱼还是会喜欢顾长卿……
酸意在叶眠心底翻涌一瞬，又迅速抽离，他没资格吃醋，这算越界。
阿鱼……
后方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清润的男声响起：
“阿眠……你在看什么？”
叶眠听见熟悉的声音，藏起来眼底的涩苦，扯出一个淡淡的笑，眼神却没有即使收回被季徊看了个正着。
“你怎么来了？”
季徊顺着叶眠的视线望去，看见的是一张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当今天子——林喻。
季徊藏在袖口中的手攥紧，面上却依旧温和有礼的笑着。
“阿眠，夜里风大，披上裘衣再看灯吧。”
季徊不动声色的挡住了叶眠的视线，弯腰半搂住叶眠，为他披上了绣着银丝雀鸟的白狐裘。
叶眠怔愣了一瞬，他眼前只有季徊结实的臂膀，脖颈他们靠的太近了，以至于他看见了季徊脖颈处的红色小痣。
叶眠有些出神，不自在的动了动，怀里的小猫已然熟睡。
“好了吗……”
季徊轻轻按住他的肩膀，手熟练的系着结。
“别动，马上就好”他理了理裘袍，让裘袍完完全全罩住叶眠。
他长得高，站在叶眠面前像一座抵挡风雨的山，为他而生的常青山。
不过，叶眠没有察觉到。
叶眠抬头望着天空，漫天孔明照亮了隐藏在黑夜中的他们。
同赏灯千盏，岁岁常相伴。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悸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