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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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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假前夜,晚会顺利举办,户外田径场上密密麻麻扎满了人,在闷热的早秋夜里吵吵嚷嚷,手机闪光灯和舞台灯光晃得人眼疼,耳边导员扯着嗓子寻找班里那群走失儿童,要不是为了看某人的钢琴独奏,向知谨根本懒得掺和这种集体活动。
他这个人非常无趣,要说喜好和特长,电脑姑且可以算一个,除此之外其他方面都很惨烈,合唱五音不全个人才艺也没拿得出手的,这种艺术节目当然找不上他。
而他的反面,从小参加各种文艺活动的庭远,做起这些事来得心应手,尤其幼儿园时,在所有男生和女生巴不得活在两个世界的时候,为了给女生舞蹈队凑数,强忍着薄脸皮穿上小裙子,着实让人佩服。
他还记得那天有大人误以为庭远真的是女生,莫名其妙起哄撮合他们,两人心智稚嫩,稀里糊涂地就开始了他们的第一段感情,虽然没过两天就结束了,但他们因此相识而变得更熟悉了。
时至今日,他们已经成为最熟悉对方的人,同时也是对方的唯一。
想到这,思绪忽地被亮屏的手机打断,特别关注的风景头像在锁屏跳个不停。
点进去一看,庭远给他刷了将近五十多个“你爹来了”的卡通表情包。
他心想这小子该不是被自己带坏了吧,怎么跟自己一样没素质了,不解地回了句:你爹在这里。
对面机器人似的继续刷屏,这次换了个小猫比心的表情包,持续刷了两分钟。
这下能看出来庭远估计是想给他发消息,临时有事把手机揣兜里,被别的东西误触了。
他往后一靠,静静看着对面刷屏。身边往来的人络绎不绝,只有他这么清闲,喧闹环境中,夜风徐徐吹来,似乎也带来了一股淡淡的香水味。
他心有所感抬眼看去,无数视线汇聚之人穿过涌去的人潮,像个懵懂的小王子,动作有些慌张地走到面前,才松了口气,挨着他坐下来。
庭远穿了套水蓝色礼服,身上钻石链子亮片一样不少,领口的宝石胸针是他以前送的,一身闪烁的冷光无不透露出华贵,平日松软的头发用发泥拢到耳后,做了帅气的偏分发型,露出饱满的额头、温顺的眉眼,嘴唇上还擦了点像果冻一样的一层大概是口红的东西,和眼睛里的水光一样亮闪闪的。
向知谨光明正大举起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我们家少爷真好看。”
庭远伸手挡住他的摄像头,羞恼道:“闭嘴。”
向知谨从指缝里拍到了满意的照片,不禁调笑道:“收敛一点,别乱摸,不然明天论坛热帖就是你浪子回头了。”
庭远一点就着:“谁乱摸了?!你才该安分一点好不好。还有我跟学长没有半点关系,你再提帖子的事,我就如你的愿翻脸去找学长了。”
“这是威胁吗?”向知谨撑着下巴微笑。
庭远难得硬气一回:“是又怎样。”
“好,我道歉,请你离别人远点。”
庭远大概被杠惯了,见他这么好说话,竟然愣住了,隔了半晌才干巴巴地应道:“哦……”
向知谨忍俊不禁:“你真是抖m。”
庭远立即反驳:“你才是。”
“你怎么知道。”向知谨不仅是抖m,还是极度占有欲控制欲变态抖s。
“……”庭远偷偷给了他一脚,“弱智。”
听庭远骂人是一种享受,看穿着漂亮礼服的庭远骂人更是极致享受,向知谨被踢骂得又爽又觉得好笑,忍不住笑叹道:“过了今晚,少爷又要变成万人迷了。”
“说得跟你不是一样。”
“我是万人嫌的精神小伙。”
“挺有自知之明。”
“那你眼光也不怎么样啊。”
“……”
庭远撇过脸不说话了。
向知谨把手搭在他的椅背上,心情愉悦轻快,眼里荡漾着藏不住的笑意,悠然看向别处,此时他们身边已经坐满了人,主持人刚走上台。
他们班位置还不错,被志愿者大骂一顿的学生安安分分坐着,中心视野很开阔,学姐说的男主持学长就站在舞台上,不高不矮,一张直男脸,音色很独特,像幼儿园老师哄小孩一样温和,大概不少人是被哄上钩的。
不知道纯傻的庭远会不会某天醒悟过来,发觉他就是个变态黄毛小子,还是成熟一点的学长更好。当然,指的不是眼前这个学长。
还没多愁善感完,向知谨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特别关心又开始给他刷屏了。这次是一张床上配字“约吗”的表情包,连刷了近百张,一无所知的当事人还在看节目。
向知谨扯了扯庭远袖口,低声说:“看手机。”
“干嘛。”
庭远扭头看他,不解但乖乖照做,从口袋里掏出亮屏的手机,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看到屏幕停留在和他的聊天界面上,那一串划不到头的表情包,人倏地僵直,肉眼可见内心的天塌了。
向知谨当着他的面发了条消息:你在手机里养小三了?
“……”
庭远面色通红,表情却跟死了两百年的尸体一样,徒劳地删了一串聊天信息,发现根本删不完,绝望地扣下手机,捂着脸开始装死。
向知谨笑了,好奇地问:“你从哪存的表情?你是这么不正经的人吗。”
庭远咬牙切齿道:“闭嘴。”
向知谨越笑越止不住,看到宿舍群里辛许在叫庭远补妆候场,拍了拍他绷紧的肩膀说:“辛许在后台等你,放心去吧,手机我帮你拿,保证删干净。”
头低得像只鸵鸟的庭远从指缝里瞥他一眼,还真把手机给了他,临走前恶狠狠道:“你最好给我失忆。”然后夹着尾巴跑了。
台上还是合唱节目,庭远是班里的领唱,等于参加了两个节目,辛许在其中不奇怪,但是苏二壮这个跟他比起来半斤八两的家伙竟然能混进去,可见合唱门槛低到只要有大嗓门就行,庭远那点蚂蚁音量也就只有领唱第一句的时候能听到了。
班里合唱队也穿着蓝色系的服装,和庭远的礼服不同,没什么亮眼的装饰品,排队站在个子小小的庭远身后,就像一簇簇蓝色花瓣围着最耀眼的花蕊。
从前排观众的反应和海胆刺一样冒起的手机来看,导员的安排得到了应有的反响。
和他这个精神小伙又冷又拽的脸蛋相比,庭远的漂亮是人畜无害的,是小男生那种很干净青涩的漂亮,擦了口红也不会显得俗气,光是站在那,不用打光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庭远脸上的红潮还没褪尽,像打了自然腮红,挂着微笑鞠躬报幕,宝石一样的圆眼闪烁光芒,两颗尖尖的虎牙露出点白,看得人春心萌动。
向知谨从书包里拿出提早准备好的相机,稳稳架在手上对准舞台,因为前排的人也在拍,视野不是很好,但只拍庭远一个人足够了。
他眯起眼睛专注地盯着镜头里的庭远,听隔壁班两个女生大声议论。
“妈呀我们庭妹脸在江山在,还得是庭妹,这下庭嬷赢麻了。”
“这话说的,难不成还有庭公?”
“呃……”
两人的声音忽然小了很多。
“系草算不算?”
“他,我去,哪来的大炮,你觉得能当站哥的人会是庭公?”
“庭妹的老公,也算庭公。”
“神经病啊你……但是吧,也有道理,你去论坛拿这句话发个帖子,保准火。”
“别,系草太凶了,十个我不够他打。”
“诡秘,我现在一股满肚子八卦不能往外说的憋屈感,你能懂吗,同为混同人圈的,我真的好想去论坛告诉那些猜来猜去的妹子,庭妹不是渣男……”
“嘘,嘘……”
向知谨一扭头,身旁两个鬼鬼祟祟的宅女就缩了回去,开始窃窃私语。
伴奏盖过了嘈杂的声音,像象征和平的歌曲总爱以鸟叫开头一样,庭远鸟啼般婉转的声音被话筒无限放大,白白小小的身影像一只白鸽,又像只幼年天使,用最纯洁的歌声净化世界。
领唱结束,紧接着是十多道男声低沉雄浑的合唱,庭远混在其中,声线独特却不抢戏,反而像伴奏里本来就有的和声,衬托所有人融为一体的声音。
短短两周能练成这个程度,实在令人吃惊。就这个创意和完成度,前三名应该跑不了了。
向知谨还没产生什么感想,身旁的宅女又开始念念叨叨:“双手合十。庭门,伟大。”
“庭嬷,伟大。”
“共勉。”
莫名其妙。
虽然不混这个圈子,但向知谨上了这么多年网,常见术语他还是能听懂的,和刚开学那帮人偷偷臆想庭远不一样,二次元的东西就只停留在二次元,不用理会,何况经过那次事件后再有人敢打庭远的坏心思,那就是他威慑不到位的问题了。
歌曲以庭远的独唱收尾,整个草坪尤其是身边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掌声,导员在一旁拉面条,看到台上庭远小花仙一样迈着轻盈的步子退场,露出慈父的笑容。
接下来还是漫长的合唱节目,向知谨低头摆弄和自己同款型号的手机,把那几个乱七八糟的表情包和聊天记录删除,顺便给垃圾表情包来源苏二壮发了条消息:再发骚扰表情拉黑了。
主页面的红点数字迅速攀升,群里各种戳他的和私聊消息爆满,除了备注“变态”的置顶,最上面的消息来自一个备注叫“工设陆学长”的账号:庭庭,你在舞台上好可爱啊。
向知谨点进去,发现上面还有好几条夸庭远好看还有邀请他结束后一起吃夜宵的消息,以前的消息也都是各种关心、邀约、暗示,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就差把“我要钓你”直接说出来了,庭远居然完全没有察觉到。
虽然喜欢一个人没有错,但这位学长喜欢的人偏偏是庭远,向知谨这个流氓可不管对的错的,男的女的,只要对庭远有意思一律平等。
他冷笑一声,回复道:我还有更可爱的,学长想看吗?
[工设陆学长:我很好奇哦,小庭庭还能有多可爱。]
[庭:那,那学长只能一个人偷偷看哦。]
[工设陆学长:这么神秘?要不我们约个时间私下看?]
[庭:私下我会更害羞的……学长还是看照片好了,学长不要被吓到了,还要答应我千万不能给别人看。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哦。]
[工设陆学长:好,我在后台洗手间里,不会被别人看到的。]
[庭:好……]
向知谨现拍了一张自拍发过去。
[庭:我老公很可爱吧?]
[工设陆学长:。。。]
向知谨把人屏蔽了,冷着脸继续看节目。
等到合唱部分结束,女主持报出个人节目一号选手的名字,他的表情才稍微缓和一点。
辛许和苏二壮合唱完马不停蹄接着做志愿者,帮忙把钢琴推上台,全场灯光熄灭,仅剩一束月色似的灯光追着款款而来的小王子。
庭远在舞台中间站定,鞠了一躬。他的座位离舞台近三十米,光线昏暗,蓝调海洋般的坐席,他们却奇迹地对上了视线。
那双懵懂的圆润眼眸远远注视他,向知谨笑了,也不管他能不能看清,无声地说了句:“加油。”
短暂一眼,庭远收回目光,走到钢琴前坐下。
这次选曲是老师挑的,他这个外行人也就能听出来弹得好不好听有没有感情了,以庭远十多年的演奏经验,自然获得了多数人的喝彩。
那边庭远下台后,向知谨收起相机,瞧了眼前面认真看节目的导员,拎上书包直接开溜了。
他在后台门口戳手机等了一会儿,直到感觉身后有道炙热的目光,转身低头一看,庭远已经换回常服,两手攥着书包背带,像只吉娃娃贴在后背盯着他。
“走了。”向知谨揽过他的肩膀,懒洋洋地倚着人走。
“重死了。”庭远睨了他一眼。
向知谨做作地叹着气说:“好累,什么都没干,真是辛苦我自己了。”
“早知道抓你去当志愿者了。”
“志愿当庭少爷的贴身保镖?”
“神经病。”
向知谨笑了笑:“吃夜宵吗?”
“不饿。”
“累吗?”
“不。”
“那散会步?”
向知谨站直了,朝他伸出手。
“真有闲心。”
庭远嘴上不留情,却还是乖乖把手放进他掌心里,脸颊一点点发热泛红。
两只手默契地十指相扣,向知谨带着他慢悠悠走在悬铃木并行的小道上,在月光和路灯下一步一晃,漫无目的地并肩而行。
到了叶繁阴凉处,枝叶纵横交错间,月色冷光斑驳地洒在两人肩上,模糊不清的光线看不清对方神色,夹在虫鸣中的一切声音显得格外珍贵。
“就没想过我有话要说?”
“你能说什么好话。”
“比你这张火药嘴会说。”
“你才是炸弹。”
“哪敢抢庭少爷的名号。”
“再叫一声少爷你就死定了。”
向知谨笑了出来,晃晃他的手,刻意道:“少爷~”
“嘴贱。”庭远给了他一脚。
“什么样的锅配什么样的盖。”
“谁跟你配了。”
“不然你想跟谁配?”
向知谨一问,庭远就老实了,支吾半天说不出来。
“手机。”向知谨把手机还回去,顺便说,“我自作主张把某人屏蔽了,没拉黑,你可以把他放出来,但我不会道歉,下次再看到我还会这么干。”
“谁?”
庭远打开手机,看到被群聊挤到最下面的账号,心有所觉地点进去,看到了他们的聊天记录。
“……神经病。”庭远幽怨地盯着他。
向知谨冷嗤一声,半讽刺半调笑道:“人家说那些恶心话你当他温柔,我说了你当我变态,说你是迟钝还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呢。早跟你说了他对你有意思,你还傻了吧唧的附和他,给他机会。我不怀疑你,但你是不是傻得太过分了?”
庭远被说得愣住了,倏地停下脚步,呆呆地看着他说:“你又不是不了解我,就算我真的很蠢,你也不能因为自己心里不舒服骂我吧……你以前不会说这种话的。”
“我没骂你,对你的性格和行事作风也没意见,但你能不能稍微关注我一点,我乱发脾气你看得出,为什么看不出我在吃醋?”
“都说了我跟学长没有关系,我怎么知道你乱吃什么醋?你说我傻,你天天乱发脾气胡思乱想就不傻?”
“至少我不会在知道别人喜欢我的时候还吊着他,用他的喜欢来威胁你。”
“你连我的真话反话都听不出来了?”
“那你连我是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了?”
“向知谨,你不爽我就一定要哄你吗,别这么无理取闹行不行,你也会犯错,我有正常的社交,难道因为你不爽我就不能跟这个人说话了吗,那个学长也没对我说什么做什么,我有必要戳穿他让他滚吗?”
向知谨气笑了:“你真是天真得可爱。你凭什么对别的男人就这么有信心?哪天他真做了什么,你又要哭着说你后悔了,我呢,要做那个从天而降的英雄,还是善解人意的原配呢?”
庭远撇开脸,咕哝道:“……自作多情。”
向知谨知道庭远今天很累,不想和自己真吵起来,他也不想和他继续争辩。
对他们来说,吵架本来就是不值一提的家常便饭,矛盾会一直存在,他们过了这么多年还能站在一起,就是因为每一次美化成包容的忍让和沉默。
怨气积攒到某个限度,要么又一次爆炸,要么其中一个人低头,麻烦自然而然就会解决。
“嗯。”向知谨闭了闭眼,牵着他的手接着沿小路往宿舍走,刻薄的态度软和下来,轻轻说,“你不喜欢,就算了。我以后不会说你了,对不起。”
“我……”
庭远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