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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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寻你四妹妹顽吧，她前儿不是还说想学新的花样子？你且去教教她。”
听到柳姨娘这么说时，清芷初反应是怀疑自己听岔了的。
虽与四姑娘有心交好——两个姐姐一个都不想搭理她，唯一的妹妹再不作伴日子就难过了，但清芷是晓得娘亲是不想她去锦霞院那块是非之地的，因此这话说得实属罕见。
她心头莫名萦绕起一丝不安。
但又见柳姨娘口吻似轻松，清芷习惯顺从，依言点头。
让采薇确认女儿走远，柳姨娘深吸一口气也出了晚晴居，她不敢带丫鬟，只说就近散散步，眼里却尽是破釜沉舟。
“春桃？你怎么来了？”
正院屋子里，听冬青来报柳姨娘来了，林氏抬了抬眼，手中依旧不紧不慢地翻着账册，佯作不知其来意。
柳姨娘进屋，二话不说，“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声音带着豁出一切的颤抖：“夫人，奴婢愿意！奴婢愿意！”
这一声跪得扎实，发出闷响，连苏妈妈都一震，心想这还是老实的春桃吗？
柳姨娘抬起头，眼中是决绝的泪光：“是奴婢愚钝，未能即时领会夫人深意！如今奴婢已想得明白透彻，从今往后，必定唯夫人马首是瞻，但凭夫人驱使，只求夫人……能怜惜我们母女一二！”
声泪俱下，怕是石头做的人都得为此刻的柳姨娘动容，而林氏呢？却还在翻着账册，甚至陷入沉思，上面仿佛是有什么难题让她分不出心思。
直到柳姨娘已然面露绝望，林氏这才放下账册，像是才注意到她。
“春桃，怎么还跪着？”她虚抬了抬手，并未真正去扶。
“快起来说话。都是自家姐妹，说什么怜惜不怜惜的客气话。”林氏语气温和，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谢夫人——”
“春桃，你能想通，我很欣慰。想当年，你本就是我身边最伶俐、最得用的丫头，不然，我也不会抬举你去服侍老爷。”
林氏陷入回忆，语气添了丝感慨与无奈：“我知你心里怨我，当年拆散了你同你那娘家表哥……原本，我是打算等你到了岁数，风风光光放你出去嫁人的。”她轻叹一声，“可你也知晓我的难处。那时我刚怀上兰姐儿，老夫人便开口要将云裳那狐狸精塞进来。我思来想去，抬举她，还不如抬举你。你性子好，品格也端重，这场富贵，合该是你的。”
柳姨娘睫毛剧烈颤动了一下，迅速垂眸，掩去眼底情绪，低声道：“那桩陈年旧事，奴婢……早已忘了。”
那段少女情愫，如同被深埋的枯井，此刻骤然被提起，只余一片荒芜寂寥。
她与表哥在林家本是青梅竹马，后来她跟着林氏来到慕府，本以为缘分已尽，却没想表哥始终惦念着她，曾托人带话，说待她放出去，仍愿娶她为妻。谁料想，后来一切皆被那一纸安排断送。
正因心里存着这点念想与遗憾，她对慕崇文始终难以上心，意外怀上清芷后，更是将全副心神寄托在女儿身上，只求母女平安。可正是这份消极与退缩，竟累得女儿跟着她一同受苦！思及此，柳姨娘只觉心如刀绞。
悔恨与为母则刚的勇气在她心中激烈交织，最终凝聚成一股巨大的力量。她再次重重磕下头去，额角触及冰凉的地面，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坚定：“是奴婢从前糊涂！奴婢能有今日造化，全赖夫人恩典！能服侍老爷，是奴婢天大的福分！往日是奴婢不知惜福，往后绝不敢再辜负夫人期望！”
听着这近乎泣血的表态，林氏终于满意。她伸出手，指尖冰凉的指甲轻轻抬起柳姨娘的下巴，仔细端详。只见柳姨娘虽已三十好几，又常年愁绪萦怀，但底子犹在。她并非弱柳扶风之态，恰如其旧名“春桃”，有着圆润的脸盘和丰润的唇瓣，只是常年被一层挥之不去的愁云掩盖了光彩。
“春桃，你其实也是有几分人才的。”林氏语气带着一丝重新发现的意味，“瞧瞧这眉眼，这身段，若非你成日家一副愁苦模样，老爷早该多怜惜你些。起来吧，好好打扮起来，莫要辜负了你这名儿。”
她示意苏妈妈取来一套湖蓝色绣缠枝玉兰的锦缎裙并一套点翠嵌珍珠头面，赐予柳姨娘。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把这些拿去，仔细拾掇起来。”
确认柳姨娘收下，林氏嘴角情不自禁弯起，接着，给苏妈妈递了个眼色。
苏妈妈会意，转身从内室取出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递给柳姨娘时，神色格外凝重。
“这是我特地从江南重金求来的秘方，最是温补调理，定能助你一举得男。”林氏语气笃定，眼神却幽深难测。
柳姨娘双手微颤地接过，那油纸包不大，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烫得她指尖发麻。
林氏最后安抚道：“放心，我自会替你安排时机。但关键之处，还须看你自家能否争气，抓得住老爷的心。”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林府那头，收到了林氏遣快马送来的书信。林大爷展信一阅，瞬间狂喜得从椅中弹起！“好！好！盈姐儿终究是办成了！”他激动得手都微微发颤。
安哥儿若能科举，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江南织造林家，这个虽富甲一方却始终被士林清流隐隐排斥的皇商之家，终于有机会打破那层无形的壁垒，培养出属于自己的官身！这是足以改写家族命运的基石！
他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去了寿安堂。
进去时，正见父亲林老先生板着脸拘着儿子林颂安读书。
十四岁的林颂安身着锦缎长袍，面容俊秀，眉宇间却带着被富贵娇养出的、未经世事的浮躁与不耐。他正抱怨着：“祖父，江南其他几家，像张家的嫡子、王家的少爷，哪个不是日日走马章台、听曲享乐？偏生孙儿，天天被关在这书房里念这些劳什子！人家十岁便过了童生试的也不是没有，孙儿如今都十四了，念得再好又有何用？横竖又不能下场！”
林老先生捻着胡须，沉声道：“糊涂！读书是为明理修身，富贵岂是长久之基？我林家缺的不是金银，是立身的根本！便是眼下不能科举，多读些书也绝计亏不了你！”
正说着，林大爷激动地闯入，将这天大的好消息一说。林老先生闻言，亦是面露红光，连声道：“好！好！崇文此事办得妥当！我林家振兴有望矣！”
而原本一脸不情愿的林颂安，在听到“进京”、“姑父指导”、“寄籍科举”这几个词时，先是愣住，随即脸上露出了复杂难言的神色。京城，天子脚下，自是比江南更为广阔的天地，他心生向往。
“太好了，我早就想去京城玩了！”
这时，林大太太姜氏也被请了来。她先是喜极而泣，拿着帕子不住拭泪：“我的儿！总算……总算盼到出路了！”
为儿子的前程出现转机而激动不已。
随即，一丝属于母亲的精明和女人的直觉浮上心头，她微微蹙眉，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埋怨低语：“盈姐儿也是，如今才想通此事。若是早几年，我们安哥儿说不定都能下场一试身手了。”
待到晚间，夫妻二人独处时，林大太太拉着丈夫的衣袖，压低声音，神色间满是警惕：“老爷，有句话，我在寿安堂当着爹娘的面没敢说……你说，盈姐儿这般热心，定要安哥儿住到慕府去，她是不是……在打我们安哥儿的主意？想着亲上加亲，将兰姐儿许配给安哥儿？”
林大爷闻言一愣，沉吟道：“这……亲上加亲，本是美事一桩。兰姐儿是盈姐儿唯一的嫡女，品貌想必是好的……”
“美事？”林大太太急急打断他，“我的老爷！你仔细想想，咱们林家与慕家，通过盈姐儿这门亲事，姻亲关系已然牢固。安哥儿是我们的嫡长子，他的婚事，退一步，可在江南寻一门门当户对的富商千金，使得几家利益联结，枝繁叶茂；进一步，待他科举有了功名，哪怕只是个举人，以我林家的财力，何愁不能替他寻一位官家小姐，也好助他仕途顺遂？那慕崇文当年不过一介寒门，中了进士便能娶到我们盈姐儿，我们安哥儿起点更高，前程岂不更为远大？”
她观察着丈夫神色，继续道：“再者，兰姐儿那孩子……前几次见，我瞧着性子未免太清高了些，处处端着嫡女的架子，只怕不是好相与的。我们安哥儿心思单纯，何苦去受那份拘束？盈姐儿这番打算，怕只想着亲上加亲便宜，却未曾真个替我们安哥儿的前程细细权衡过。”
林大爷听着，面色逐渐凝重起来。妹妹的情分固然重要，但儿子的前程与家族的未来，显然分量更重。他缓缓颔首：“夫人所言……不无道理。安哥儿进京读书是正理，但这婚事，绝不可轻易应承。且……再看日后吧。”
烛影摇红，映着各方盘算。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 17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