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俗地》迦黎

6、人皮追杀

　　没有风声的死寂在数不清的大白脸和两人之间蔓延，随着，一声

　　“卧槽！”
　　“卧槽！”

　　说不清是谁喊的，林桉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方欣也没听见她自己的动静，但大白脸们听见了，

　　声音落地那一刻，数不清的人皮排山倒海地向两人压来，两人迅速爬了起来要跑，

　　可方欣踩住的人皮缠绕住了她的脚腕，再次将她拉倒，

　　至于林桉，一眨眼的功夫就被无数道人皮缠住，人皮争先恐后地扒在林桉的身上，一条压着一条，

　　他像是被绷带缠住的蛹，被它们高高举起，如同坐了转送带，悬浮在半空中，

　　人皮与人皮摩擦而成的窸窸窣窣音，不断传进林桉的耳朵里，犹如无数只蚂蚁钻进他的皮囊下，啃食着他的骨头，

　　他的双手连带着被他抱在怀里的箱子一同缠了起来，韧性极好的人皮任凭他使出牛劲儿也挣不脱，

　　嘴巴也没例外，咸湿的味道随着他挣扎时无意识张开的嘴巴点在他的舌尖上，瞬间就占据了他的口腔，

　　欲哭无泪的无助感涌上心头，林桉突然想起了段鸣野，都怨他，如果他老老实实在家睡觉，怎么会不知道他梦游出来，又怎么会遇到这些事！

　　一道火光在黑暗中炸开，紧接着是方欣撕心裂肺的嚎叫，林桉费劲儿地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无数张被火舌吞噬的人皮，和拽着一张着火的人皮玩了命甩地方欣。

　　周围的人皮可能没想到会突然出现这么个变故，为了不让自身沾染到火星，居然硬生生被方欣逼退了几步，

　　那张被方欣甩来甩去的人皮发出了尖锐的哭喊声，大火一点点将它烧得所剩无几，可方欣仍旧不愿意放弃它，周围的人皮也没能幸免于难，

　　林桉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在心底道了声牛逼，

　　这姑娘从哪儿搞得火种？

　　不过方欣倒是给他信心，林桉拼了命地开始挣扎，也许是被火焰吓到了，人皮对林桉的束缚并没有一开始的紧，竟然真被他挣脱开了，他一刻不敢停留，踩着人皮往方欣那边爬，

　　“方欣！我在这儿！”

　　林桉狼狈极了，几乎是连滚带爬，他就像陷进了一个蛇坑，滑腻冰凉的触感让他从心底里直犯恶心，

　　方欣听到了林桉的声音，张开了泛着泪花的眼睛，一眼就看到了从层层人皮里挣脱出来的林桉，想都没想，挥舞着手中着火的人皮就开始往他的方向靠近，

　　人皮惧怕火焰，但也不愿意放弃林桉，它们再次缠住了林桉的腿，以一股不可抵抗的力量将林桉往后拽，

　　他被拽了个踉跄，身底下都是人皮，口鼻间充斥了发霉的腐臭味，一张张大白脸扑在他的脸上，盖住了他的视线，

　　方欣看出了人皮想要带走林桉，咬着牙，一个跳跃，正好扑到了林桉的身上，

　　她趁机点开了打火机，扔掉了手中已经所剩无几的人皮，一把薅起缠在林桉脸上死死不放的大白脸，在它们空洞的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时，毫不留情地将它点燃，

　　瞬间火光四射，还扒在他们周围不放的人皮立马散开，

　　林桉背上一痛，还没反应过来，身底下就没了人皮的支持，两个人重重摔了下去。

　　林桉被垫在底下，他明显感觉到他那破败的身体撞开了木板，紧接着狠狠摔进了一个洞里，

　　方欣还好，有林桉垫背，最多是疼点，但林桉就没那么幸运了，他这一摔，久久没有爬起来，方欣打开了手电筒，一条半米高的地道出赫然现在了他们面前，

　　那地道像是没有尽头，除了黑暗还是黑暗，大喇喇地摆在他们面前，就差在旁边写着是通往地狱之路几个字。

　　他们应该是掉进了一个地窖，周围的土被夯得很实，

　　身底下传来了林桉的呻吟声，方欣赶紧爬了起来，将人扶起，有些关切地擦了擦他脸上的土，

　　这一下，林桉觉得他的肋骨都被摔断了！

　　还没等他开口叫疼，头顶上再次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们一抬头，正好看见重重叠叠的大白脸前呼后拥地往离他们不过一米高的洞口里钻，

　　一瞬间，林桉也顾不得疼了，一把抓起了从盒子里摔出来的本子，别在了裤腰上，

　　两人默契地一前一后钻进了黑洞，手脚并用地往前爬，

　　身后人皮相互摩擦地声音如影随形，听得他们头皮直发麻，林桉头也不抬地往前爬，

　　方欣动作更快，没一会儿就落了他一段距离，

　　林桉就穿了个坎肩和大裤衩，手肘和膝盖小腿早就被蹭破了皮，泥土裹着小石子来回在他的伤口上翻滚，一层伤上盖着另一层伤，疼得林桉脸色发白，

　　可他始终不敢停，即使他不用回头，都能想象到只要人皮一伸手就能够到他屁股的凉意，再疼再累，他也没慢下来速度，

　　前所未有的求生欲在这个黑洞洞的地道里爆发，

　　他什么都不想，什么也来不及想，除了逃命，脑子里没有一点别的念头。

　　地道内的温度越来越冷，空气也越来越稀薄，长期机械性地摆动让林桉的四肢酸痛不已，他能感受到自己不稳的呼吸和逐渐慢下来的动作，

　　嗓子着了火般一路疼到胸口，洞口地道太低，除了爬，没有别的办法，眼角酸得厉害，他抬了抬头，黑暗中早就没了方欣的背影，

　　方欣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身体素质比他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一条地道像是没有尽头，一路延伸到地底，虽然没有岔路，但七扭八拐，很绕，加之爬了太久，除了一脑门的黑之外什么都没有，林桉的脑子早就晕头转向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嗡鸣声占据了他的大脑，身体慢慢不听使唤了起来，爬一步喘三口，但就这样，林桉都没停下来，

　　他低着头，像一只王八吭哧吭哧地往前爬，忽的，脑袋撞上了一堵肉墙，身子一歪，他脱力地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算了，累死他了，被那帮大白脸吃了也比他现在活得舒服。

　　他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但没想到再睁开眼看到的是方欣，

　　相比起他，方欣虽然也有些喘，但还有余力，他刚才撞到的肉墙也就是停在前面的方欣，

　　他这一撞，方欣倒没什么，给他自己撞了个人仰马翻。

　　身后窸窣声逐渐靠近，他还没歇上两分钟就被方欣拉了起来，这才看到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岔路口，

　　这也就是方欣停下来的原因。

　　方欣顾不得手干不干净，抹了把头上的汗，

　　“怎么办，左边还是右边？”

　　人皮摩擦的声音攀爬上了林桉的后脑，心口那颗心还没平复就更剧烈地跳了起来，两个看不出区别的地道一样的黑，一样的冷，成了要两个人命的难题，

　　没时间犹豫了！

　　林桉咬了牙，“右边！”

　　他低着头就要往里进，还没爬两步就被方欣拉住了衣摆，他还没问出疑惑，就听身后的人说，

　　“我从小直觉就准，还是走左边吧！”

　　说完，方欣就头也不回地爬进了左边，

　　林桉抬头望了望黑得连他自己都看不到的洞，果断转头，跟着方欣爬进了左边。

　　跟着方欣，好歹还有个光，在沉闷的地底算是个不错的希望，两个人又爬了一会儿，这下，就连方欣都到了极限，

　　两个人一前一后停了下来，脱力地靠在石壁上，粗喘声此起彼伏地在两人耳边回荡。

　　慢慢，两个人的呼吸声小了，林桉动了动耳朵，这才发现，一直追在他们后面的人皮声没有了，

　　他与方欣说了发现，方欣壮着胆子举着手机向后面照了照，果然在五六米外没看到人皮，

　　它们不追了？

　　逃过一劫的喜悦让两人瞬间泪目，都快跳出嗓子眼的心终于松快了不少，

　　看来，他们选得这条路没准是对的。

　　休息了一会儿，两个人有了空余动脑子，方欣忍不住问出了困了她一晚上的疑惑，

　　“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看着像是纸，但触感和形态看起来实在不像，她还没见过活过来追着他们跑的纸！

　　总不能真是闹鬼吧？

　　她一双灵动的眼睛因为恐惧浮上了一层水汽，让人难以启齿的答案在嘴边咀嚼了几遍，

　　“难不成真是gu··i···？”

　　她的嘴噘了老半天也没能说出这个字，林桉心领神会，抬手制止了她说出那个字，

　　“咱俩应该是在做梦，你别多想了，怎么可能，这都什么年代了，我们要相信科学！”

　　林桉表情严肃，神色坚定，方欣盯着他的眼睛，郑重地点了点头，

　　对啊，这世上怎么可能有鬼，他们一定是在做梦。

　　这一路爬行留下来的伤口丝丝做痛，刚才神经太紧绷，两个人都没太注意，现在终于有机会喘口气，所有的口子都在疼，疼得他们两个神经末梢都在叫嚣，

　　是个屁的梦啊，谁家的梦中还会痛啊！

　　两个人都能在对方的眼睛中看到颤抖的水花，可谁也没敢否认梦这个说法，

　　仿佛只要他们两个不说破，一切都还有回转的余地，

　　掩耳盗铃这个词被他们两个展现的淋漓尽致。

　　地道里的空气稀薄，没一会儿就有了窒息感，两个人默不作声地继续往下爬，祈祷最终他们能找到出口，

　　但地道是向下挖的，他们两个但凡愿意承认，都会提出疑问，哪有出口会在地底？

　　好在没了追兵，他们慢悠悠地往下爬，随着越爬越深，他们的心越来越凉，

　　这都到哪了？他们不会爬穿地球吧？

　　速度慢了下来，林桉的脑子便开始转，不由回想起白天看见的已经死去的夏春，他记得方欣说过，夏冬是有个姐姐的，那位应该就是，

　　可既然夏春死了，他白天看到的又是谁？

　　还有夏冬，他为什么会突然梦游还梦游到了夏冬家门口？他不觉得这会是个巧合，他才到这个村子不久，根本没见过什么春夏秋冬，她的死，怎么也算不到他的头上，

　　冤有头债有主，管他什么事啊！

　　还有段鸣野！

　　就知道去私会，连他不见了都不知道！

　　没用的傻逼！

　　林桉从家里的那帮蠢货亲戚细数着骂到了段鸣野，他骂得正上头，前面的方欣再次停了下来，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心跳声骤然大了起来，回荡在地道里，

　　森森的白光照亮了方欣面前的石壁，他颤抖着嗓子问，“怎么了？”

　　两人贴得近，他都能感受到方欣抖动的身子，也跟着抖了起来，

　　方欣惨白着脸，僵着脖子扭过头，露出了她身前个光景，

　　这条不知通往何处的地道到了尽头，一个小臂高的石像立在了地道尽头中央的空地上，

　　那石像张牙舞爪，鬼面人身鱼尾，青灰色的石身布满裂痕，却仍清晰刻着它驼峰般的额头、呲出的獠牙。

　　粗壮的躯干挺得笔直，纤细的石臂紧握着锈迹斑斑的铁叉，叉尖的锋芒在手机的白光照耀下泛着冷光。

　　那似腿似尾的下身深深嵌在石座里，周身的石纹如海浪凝固，仿佛下一秒便会破浪而出，将他们拖到它的鱼尾下喂给它身后的小鬼。

　　无处不在的鬼脸狰狞又扭曲，看得时间久了，竟然发现整个石像渐渐动了起来

　　再一眨眼，就会发现，那哪是什么石像，分明是无数的小鬼龇牙咧嘴，扭曲着身子缠绕在一起！

　　林桉心一凉，这石像他认得，是画在夏冬家门上的门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