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坠入废土的神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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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寂区的天空，像一块肮脏的灰色裹尸布沉沉压向大地，永远笼罩在厚厚的辐射尘里。这里，是废土的中心地带。在这片被遗弃和榨干的土地上，连呼吸都带着死亡的味道。
它的中央，矗立着一座巨大的地脉谐振波萃取站。像一座钢铁墓碑，顶部的能量阵列不断向云端之上输送着从大地掠夺来的金色能量流。
萃取站的脚下，是一片“神域废弃场”，到处都散落着报废的“神骸”和机械残骸。
每当上方的运输轨道传来轰鸣声，新一轮的“垃圾雨”就会倾泻而下。这时，不要命的拾荒者们就会冲上去，在自动炮塔扫射的红色警戒光之间穿梭，拼死翻捡神域丢弃的废弃物。对废土居民来说，这些神域垃圾可是高级零件和材料的珍稀来源。
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臭氧的刺鼻气味，每走一步都是踩在死亡的边界线上。
这片可怖的景观中，一个身影与环境几近融合，正匍匐在废弃场的一座垃圾山脊上，在成堆的废弃神域构件里专注翻找。
烬，“巢穴”组织的首领。
深棕色的短发被汗水与灰尘黏在额前，几缕发丝垂落，烬身上的战损装甲布满了焦土的污迹。随着他平稳的呼吸，装甲微微起伏，每一寸肌肉都处于蓄势待发的状态，散发出致命的危险气息。
他有着一双熔金色的眼睛，如同在灰烬中燃烧的火焰。它们正闪烁着捕食者的光芒，锐利地扫视着下方那片新形成的撞击坑。
“烬哥，信号源就在下面。”
通讯器里传来雷克的声音，带着废土特有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能量反应很微弱，但波动模式……很奇特，不像完全沉寂的垃圾。”
雷克是“巢穴”的核心成员之一，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红发和满脸的雀斑，让他看起来很毛躁。不过，他对电子设备的敏锐直觉在废土上是极其难得的才能。此刻，他在远处的观测点，通过望远镜跟随着烬的一举一动，手指在便携式扫描仪上快速滑动。
烬没有回应。他身形一闪，如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下陡坡，飞速跑向新撞击坑的正中。
空气中的异样越发明显，青烟仍在袅袅升起，带着神域垃圾特有的臭氧和冷金属的味道。他对这些再熟悉不过。
神域定期丢弃的“神骸”——冰冷、残破、能量核心彻底熄灭的躯壳，就是这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然而，今天似乎又有些不一样。
在熟悉的气味中，混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却迥异于死物的气息。那是一种微弱的脉动，如同沉睡生物的呼吸，轻微却持续不断。
烬的直觉警铃大作，然后，他的视线迅速锁定了目标。
这是一具半埋在灼热焦土和扭曲金属中的神骸。与其说是生化造物，不如说更像一件艺术品。
它有着月光银的短发，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异常柔和纯净的光泽，与烬见过的所有神骸的干枯发丝截然不同。肌肤呈现出冷调的白，却不死气沉沉，而是带着一种极细微的、仿佛有光晕在内部流动的瓷质感，在周遭一片污浊中，显得格外突兀刺眼。
眼睛闭着，面容的轮廓让烬不由自主地想起巢穴里那本残破绘本上的古神雕像。脸上的每一道线条，竟然都遵循着某种超越凡俗的几何美学，从高挺的鼻梁到微抿的唇线，连最细微的弧度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完美。而且，这具神骸仍完好无损，没有丝毫被日常使用过的耗损伤痕。
烬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这些都违背了他对神骸的认知。
它似乎更像是在……沉睡。
心里突然窜起一股无名的怒火——神域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伙，竟然连这种完好无损的造物都要丢弃！不过，愤怒中混杂着更强烈的警惕与探究。这东西太不寻常了，他必须弄清楚这是什么。
他一步步走近，靴子刻意发出示威般的声响。蹲下身，捏住了那具神骸的下颌，将它的脸粗暴地抬起。
不料，接触的瞬间，烬几乎被吓得立即要缩回手！
这具神骸的触感竟然不是以往熟悉的冰冷僵硬，而是一片温润的、近乎真实的弹性与温度。指尖传来的脉搏般的微弱跳动让他心跳漏了一拍。
这，绝不是普通的、被废弃的空壳！
就在这惊疑的瞬间，那双眼睛毫无征兆地睁开了。
那是一双澄澈得惊人的眼眸，颜色如同冰川底下的纯净冰蓝，里面没有普通低级机械造物的呆滞，也没有高级战斗单元的凌厉，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绝对平静。
烬感到呼吸一窒，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快速地撞击——对神域造物本能的仇恨、发现异常猎物的兴奋、面对这具完美神骸时的震惊与惊艳，还有想要彻底掌控或摧毁它的暴虐冲动。
所有这些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的眼睛亮得骇人。
这一刻，他既想亲手撕碎这份令人不安的完美，又想将它带回他的巢穴深处，牢牢禁锢，不让任何人窥见。
他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狰狞的弧度，露出森白的牙齿，像一头盯上了独一无二猎物的头狼。
“看看我捡到了什么？”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铁锈摩擦般的质感，却比平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因发现珍宝而产生的颤抖。
“一个……还‘活着’的小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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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亚从混沌中缓缓醒来。
他的意识与这具神骸的融合已运行完毕。第一个涌入的是错误报告【感官模块加载时检测到环境参数全面异常；重力系数存在微幅波动；大气成分复杂，高浓度污染物指数超标，背景辐射水平远超安全阈值……】与永恒之城环境参数标准的偏差已经远远超过了所有预设的容忍极限。
定位信号丢失。核心数据库连接中断。系统日志显示最后一次正常记录是在实验舱内，随后就是一片空白。
视觉系统启动时，他首先感受到的是光线的粗糙。没有经过永恒之城光控系统精心校准的柔和过滤，这里的光线直接而刺目，带着一种原始的能量，几乎灼伤他敏感的光学传感器。
然后是气味，复杂到让他的嗅觉分析程序瞬间过载。铁锈的金属腥气、腐败有机物的甜腻恶臭、未知的化学残留……所有这些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混乱的数据流。信息熵值高得异常，环境评估结果闪烁着急促的红色警告。
【高度无序，极端危险！】
最后是触觉。
下颌被一股强大的、带着粗粝质感的力量禁锢着，细微的疼痛信号清晰地传递过来。触觉传感器反馈显示压力值已经接近承受阈值。对方指套的材质分析结果为【复合纤维，磨损严重，表面附着多种未知污染物】。
诺亚的视觉焦点逐渐凝聚在眼前的生物上。
一张极具攻击性的、属于男性的面孔。深棕色短发凌乱不羁，几缕被汗水浸湿贴在额前。剑眉浓黑，眉骨突出，在眼窝处投下深深的阴影。鼻梁高挺得近乎锋利，面部线条如同被风沙和战火精心打磨过的岩石，坚毅而野性。唇色很淡，带着暴晒后的裂痕，此时正因为某种强烈的情绪而微微抿起。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熔金般的琥珀色，此刻正迸发着极其复杂的情感光谱。诺亚的视觉分析模块迅速运行，清晰地解析出其中包含的多种情绪：高度指向性的仇恨、发现高价值目标的兴奋、超出预期的心悸、明确的物理破坏倾向……危险等级判定为最高。
他尝试调动“神谕”数据库进行种族比对和环境定位，只得到一连串的连接错误反馈。【意识载体神骸757号，已确认脱离神域网络，坠入未知区域。】
“看看我捡到了什么……一个……还‘活着’的小神明？”
对方的声波震动传入听觉传感器，语言模式被迅速解析、破译。词汇中的嘲讽与试探意味明显。“活着”这个描述从生物学角度而言并不准确，但指向了一个重要事实——对方感知到了他意识活动的异常。
诺亚平静地注视着对方，思维核心高速运转，分析着。初步计算显示，挣脱的成功率极低，而且很可能引发更剧烈的镇压行为。维持现状，持续收集信息，是当前逻辑下的最优解。
他微微偏头，这是一个优化信息接收的姿态，眼神因内部高速数据处理而短暂失焦，仿佛视线穿透了眼前的实体，在读取无形的信息流。
“根据《泛宇宙智慧生命接触守则》第7条，未经许可的肢体接触视为挑衅行为。” 诺亚开口，他的声音清冽，带着独特的、没有起伏的韵律，如同冰冷的机械在宣读条款，“建议你解除当前限制。” 这是一个策略性的尝试，引用标准协议，测试对方是否具备基础文明认知或对秩序框架的尊重。
烬的动作骤然凝固，那双熔金色的眼瞳因震惊而微微收缩，仿佛看到了某种绝对不该存在的奇迹。
这短暂的失态仅仅持续了一瞬，随即，一种更加深沉、更加狂野的情绪从他胸腔深处爆发出来，化作一声压抑在喉咙深处的低笑。
他非但没有松手，反而以更具压迫性的姿态逼近，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共享每一次呼吸。对方气息中混杂的硝烟、汗水与干燥尘土的味道，如同最原始的烙印，与这片废土的环境特征高度一致，被诺亚精准地记录在案。
“守则？” 他嗤笑，眼底暴虐与兴趣交织，“在这里，我就是守则。”
【反馈确认：标准协议无效，对方遵循的是原始力量法则。】
他的另一只手抬起，指尖拂过诺亚月光银的发丝，动作带着审视物品般的亵渎与一种探究的好奇。然后猛地攥住诺亚的肩膀，将他整个人更粗暴地提起来一些。力量评估模块立即修正数据【目标个体的物理力量高于初始预估。威胁等级上调】。
“你现在是我的了，神骸。” 烬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从云端跌下来的感觉如何？欢迎来到地狱，我的……小神明。”
诺亚感受到身体被粗暴对待带来的细微压力警报，但他依旧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凝视着烬那双如同燃烧熔岩般的眼睛，继续进行分析。
【新数据录入：环境被主观定义为“地狱”。称谓“我的”疑似所有权宣告，强调了占有关系。】
【目标个体行为模式符合“领地意识”及“战利品收集”特征。社会结构推测：可能基于力量等级的部落制。】
【自身状态更新：被捕获。逃离策略需要重新评估，必须将“所有者”行为变量纳入计算。】
然而，在对方琥珀色眼眸的深处，除了显而易见的仇恨与暴虐，诺亚还捕捉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被完美隐藏起来的情绪。
那是一种被吸引的困惑，就像野兽面对从未见过的、美丽却可能致命的花朵，本能地警惕，却又无法抗拒靠近的诱惑。这是一个新的、与纯粹毁灭欲相矛盾的数据点。
诺亚的数据流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个无法立刻归类的情感标记。他暂时将其命名为“观察目标异常吸引反应-01”。
他看着烬，蓝色眼眸如同最深最静谧的湖，倒映着眼前这团焦土上熊熊燃烧的、危险的野火。
“信息已记录。” 诺亚最终只是平静地回应，仿佛对方宣布的并非他的所有权，而只是一个需要录入的客观事实。
【策略调整：接受当前被捕获状态，以降低即时威胁，持续观察学习。】
这份冰封的冷静反而像一瓢冷水，浇在烬沸腾的情绪上，激起了更深的、想要将其彻底打碎征服的欲望。这种无动于衷比任何反抗都更令烬感到被冒犯。
烬笑了，野性而疯狂。
他松开捏着诺亚下颌的手，转而粗暴地扯过旁边一段断裂的、闪烁着不详红光的金属缆线。他的手指灵活得惊人，熟练地将缆线扭曲、改造，很快就制作成一个粗糙而坚固的项圈。
“咔哒”一声，带着金属特有的冰冷裁决感，项圈扣合在诺亚的脖颈上。
项圈内部结构分析显示含有基础能量抑制场，设计意图明确为限制行动自由。
紧接着，一股粗粝的能量乱流突然涌来，粗暴地干扰着诺亚与外界能量的连接。他的外部感知效率立刻急剧下降。这项圈的运作方式，简直与废土的法则如出一辙：没有精巧的能量抑制，只有最直接的暴力干涉和阻断。
项圈锁链的另一端，握在了烬的手中。坠落的神明，被焦土的野兽，套上了第一条枷锁。
而诺亚，只是漠然地感受着颈间冰冷的束缚，内部程序正在创建一个新的独立分析档案。档案开始初始化，详细记录烬的特征、行为模式、语言样本、情绪波动数据等等。
【观察对象确立。行为模式分析启动……】
【威胁评估：极高。】
【潜在价值：未知。（备注：可能包含本地环境生存知识及势力分布信息）】
……
星辰坠入泥沼，野兽捕获了他的光。故事的齿轮，在冰冷项圈锁死的瞬间，开始缓缓转动。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坠入废土的神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