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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巴黎的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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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巴黎,有一种潮湿的光。它像从岁月深处渗出的金色尘埃,落在塞纳河上,像梦未醒。
安惜站在巴黎圣母院的广场上。她戴着浅灰的口罩,背着旧相机,脚边放着一只旅行箱。在她胸前,那枚银坠静静垂着,像一颗被时间擦亮的心脏。
她毕业了。没有选择研究生,也没有回父亲的公司。她带着母亲留下的资料、梦中的笔记、和对那座“镜源城”的执念,决定——拍一部纪录片。名字是:《梦之后》。
她走进教堂。修复工作仍未完全结束,石像鬼的眼神里凝着灰尘。阳光从玻璃彩窗透进来,在她的脸上铺出一层淡淡的彩色。
她打开相机。镜头对准光。那一瞬间,她听见一阵风从耳边掠过,带着熟悉的低语。“安惜。”
她回头——
空无一人。只有尘埃在光中旋转。
但那声音,不是幻听。她知道。
她举起坠子,坠子里微微闪烁。银线流动,像在回应。“你在吗?”她低声问。
“我在。”
那是安瑟琳的声音,从光的深处传来,遥远却温柔。
她闭上眼,泪水几乎滑落。“镜源城……还好吗?”
“它活着。”
“那你呢?”
“我也在——在另一边,看着你。”
从那以后,她开始记录。她走遍巴黎的街巷:瘟疫纪念碑、古老医院的遗迹、修道院的档案馆。每到一处,她都用镜头拍下——废弃的床、尘封的药瓶、窗边的圣像。
每一次按下快门,坠子都会轻轻发烫。有时,她甚至能听到轻微的低语:那些死者的名字。
他们并非完全消失,而是通过她的镜头、通过梦,继续被记得。
某个黄昏,她走进了一家旧书店。书店深处,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抬起头,问她:“姑娘,你找什么?”
“关于1348年的记录,特别是——法兰西王宫的瘟疫。”
老人沉思片刻,从柜台下取出一本泛黄的册子。书名用古法语写着:《?léonore de Valois et sa fille》——《埃莱奥诺尔王后与她的女儿》。
安惜屏住呼吸。她翻开那一页。羊皮纸上,墨迹早已模糊,但仍能辨出几行:
「王后埃莱奥诺尔·德·瓦卢瓦逝于瘟疫。其女安瑟琳·德·法兰西失踪于月圆之夜,修道院修士称她在祷告时,在月光中消散——化为镜子中的一道光。」
她的手在颤。坠子在胸口微微发热,好像心脏与它一同跳动。
“安瑟琳……”她轻声念出那个名字。
然后她听见身后有人在低语。那声音轻若羽毛,却熟悉得让她落泪。“我说过,我们会再见。”
她转过身。
窗外的光照在书页上,在那里,她看见——一个金发的女孩,微笑着立在光里,眼中是十四世纪的蔚蓝天空。
风吹动书页。那一页上的墨迹重新闪烁出淡淡的光。
她听见安瑟琳的声音:“梦不会死去。它只是换了世界。”
安惜合上书,抬头望向窗外。巴黎的钟声悠然响起。河水流淌,鸽子掠过穹顶的残痕。
她对着镜头,第一次在纪录片中自述:“这不是关于瘟疫的故事,而是关于记忆的故事。关于我们如何,在遗忘之中,继续去爱。”
镜头的反光里,她看见了自己——还有安瑟琳的影子。
两人隔着时间,隔着梦,在光中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