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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四章 我好想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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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字还没说出口,陈吟安被猛地拽住手腕,拉进门,跌进黑暗。人在看不见的时候,第一反应永远都是恐慌,陈吟安也不例外,呼吸沉重起来,转身要逃,却被按进一个柔软怀抱。
先扑面而来的,是无法忽视的来自沈誓身上的浓重的水生调香水味。还夹杂着刚从被窝里钻出的体温热气。
即使沈誓现在像一个刚出炉的香喷喷大热狗一样诱人,陈吟安还是挣扎着推开。但他怎么可能力气大过沈誓。挣扎半天无果,陈吟安丧了气。
“你是故意的,沈誓。”陈吟安说。
沈誓轻讪:“不叫沈老师了?”
陈吟安不想和他争论或者阴阳什么,深呼吸几次,努力在一片黑漆漆里平静下来:“你不舒服就休息,我会让小马哥和方姐重新对接时间。我要回去了。”
沈誓却拽着他不松开,不理会他那些官方措辞,脊椎弯下,将头靠在陈吟安的肩颈处,下巴与他的弧度紧贴,以一种全身心投入的姿态与他抱得满满,说话时嘴唇还有意无意碰触到他的侧颈。
这是沈誓一贯抱他所用的姿势。沈誓似乎很享受将重量压在他身上的感觉。一年前是,现在也是。只是现在沈誓没收力,有些太沉。陈吟安仰着头,支撑得脖颈有些酸痛,吸一口气,手推着沈誓的肩膀。
“沈誓,放开我。”陈吟安挣扎。
但沈誓突然这样说:“陈吟安,我好累。”
动作猛地停住,陈吟安的心被重重揪了一下。因为沈誓的声音是恹恹的,哼哼唧唧伴着鼻音,近似在撒娇。他已经习惯重逢后沈誓强硬的姿态,他只要全盘接受对方的报复就好,而不是软下,他会手足无措。
“陈吟安,”沈誓轻轻叫他,故意用鼻尖蹭过他的脖颈皮肤,陈吟安抖了一抖,沈誓的唇又擦过他,一直在他耳垂边停下,继续说,“抱抱我好吗?”
陈吟安僵很久,才说:“别这样。”
别这样。他们之间见不得人的关系已经结束。没资格安慰对方。
“为什么?之前你每次不舒服的时候我都会安慰你,你就不能对我也好一点吗?也抱抱我不可以吗?”
沈誓曾说陈吟安应该是成绩很好的那种乖孩子。陈吟安的确是。他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他考差,他很丧气,谢椿安慰他没关系,而等下一次分数上去,他以为谢椿会高兴,谢椿却很严厉批评了他,因为他同样的大题错了两次。这就是他成绩优秀的原因。陈吟安不允许自己在同样的地方错两次。
面对沈誓亦是,他不能在同一个人身上错两次。
见陈吟安又拿出沉默装死那套,沈誓也没继续扯,得出结论:“陈吟安,你真的很小气。”
但陈吟安也没再挣扎,木头一样站着,沈誓知道陈吟安小气,更知道只要他伸手,陈吟安还是会心软任他摆弄。他反手拉住陈吟安,在黑暗中,引领着人往房间中间走,握住陈吟安的肩膀,将人按到沙发上坐下。
“我说过,你欠我一天,一天是二十四小时。你可以开始计时了。”
沈誓在沙发上躺下,用陈吟安的腿做枕头,找了个很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别想着跑,除非你想让这笔账算不完,与我纠缠更久。”
一片沉默黑暗里。沈誓的呼吸渐渐平稳。
陈吟安看不见沈誓的样子,睁大眼也只能看见一个轮廓,他等了片刻,沈誓好像是睡着了,他缓缓伸手,试探着抚上沈誓的脸,却在不小心触碰时又立马抽回。沈誓好软好烫。他屏住呼吸,小声紧促地深呼吸好几次,才又伸手,预估着一个大概距离,将手触摸下去,柔软的细密的摸起来痒痒的,就是这里,陈吟安顺着沈誓的睫毛抚摸下去,是闭着的眼睛,沈誓真的睡着了。
陈吟安松一口气,慢慢挪动自己,沈誓却条件反射般抓住他的衣角,脑袋动了动,似乎在找一个更柔软舒适的位置。
陈吟安没有动,像是放弃逃脱。
算了,本来就是他欠他的。
陈吟安坐好,调整姿势让沈誓头颈可以枕得更贴合,手覆上沈誓的肩膀,轻轻安抚着腿上的人。
这招对沈誓很有用。沈誓很快睡得安稳。
陈吟安却觉得不解,沈誓这样沉稳如山的人却需要这么温存的方式哄着,是不是翟星每晚这样哄着他睡觉,沈誓才习惯。以至于他们第一次那晚,沈誓下意识认为在身边的是他的阿星。
窗外天色由蓝转黑,陈吟安也很快睡着,睡醒的时候他的手还在反射般拍着沈誓的肩膀。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傍晚,桌上摆着两杯咖啡,小胖似乎来过放下咖啡又出去,咖啡外壳上的水雾已经化成水滴淌在桌子上。
沈誓还是没有转醒的样子,但陈吟安的腿是真的很麻,他想了想,觉得对不住但还是装作无意地用手机屏幕在沈誓脸上晃,希望能将人晃醒。毕竟他的腿真的要快受不住,他还想用在几天后的表演。
沈誓可能太久没休息好,睡眠深度也跟着提升,没晃醒。
陈吟安就着手机屏幕那点光,盯着沈誓出神,这个男人几天没睡觉疲惫成这样,为什么还是这样漂亮。年轻时盛气凌人的野性美,随着年龄成长,与见识、阅历融合,在沈誓身上逐渐变得沉稳,漂亮还是漂亮,却正如他演的那些深情男二、被抛弃的人夫,有种摄人心魄的脆弱感。但又没人敢接近,比漂亮外表更醒目的,是举手投足间藏着的刀子。
陈吟安突然想起刚刚沈誓那些示弱,和指尖触摸到的滚烫,该不会,沈誓是生病了?不然好端端地又抱又撒娇,他们还处在不太友好的阶段不是吗。沈誓应该只是需要人安慰,不论这个人是谁。他赶紧伸手去摸沈誓的额头,有些发烫,但又还算正常,摸不太出来。陈吟安又想起以前看过的科普视频,貌似可以用摸屁股的方式感知婴儿是否发烧。
呃……
不管了。腿真的没知觉了。
陈吟安伸出罪恶之手,慢吞吞地撩起沈誓的上衣,挪到沈誓后腰,指尖触碰上去,就在要往下伸时,被沈誓一把逮住。
“性骚扰搭档可不是个好习惯。”沈誓睁开眼睛。
陈吟安瞪大眼睛:“不不不是!”他着急忙慌地解释,“我只是想摸你的屁股看你是不是发烧,因为那个,我以前看过一个科普视频,婴儿发烧可以怎么判断……”
“你要摸我屁股。”沈誓淡淡开口。
他是,会总结的。
陈吟安闭住嘴,也闭上眼睛。期待是在做梦。
“装死就能混过去你要摸我屁股这件事吗?”
“别说了。”改天是该去黄浦江边踩点了,他因为颜面尽失跳下去的时候就不会砸到桥墩什么的。
“不过你倒是猜对了,”沈誓松开他的手,坐起身,用手背试试自己额头的温度,“我的确在发烧,但在你发现之前,已经吃过药,不然就你现在才发现,我可能已经烧成傻子了。”
顺着沈誓的眼神望过去,那两杯咖啡旁边正摆着一板拆封过的退烧药。喝药的白水甚至还在旁边冒着热气。好像没吃多久。
陈吟安怎么回想,也没有想起这一下午沈誓有从他腿上起来,难道他睡得比这个发烧的人都还要沉?
“笨蛋。”沈誓突然说。
“嗯?”
“没什么。”
沈誓缓缓坐起身,问:“过了多久?”
“四个小时。”
咕噜咕噜的声音传来,陈吟安用力咳嗽掩饰,紧捂住自己的肚子。
“什么声音?”沈誓明知故问。
陈吟安不回答。
“饿了?”
陈吟安老实回答:“嗯。”中午那盒草料还没来得及吃就被逮过来陪睡,他原本只是想去洗手间洗个脸的。
沈誓朝外迈步,说:“走。”
“去哪儿?”
“你陪我睡觉,我请你吃饭。”
“你还在发烧。”
“已经退了。”
“我不吃。”
“怕我给你下毒?”
“不。”陈吟安小声地回,“我减肥。”
“减肥?”沈誓说话很不客气,“嫌自己太健康了,非要作出点病来?”
果然下午是烧糊涂的原因,现在又变回说话难听的沈誓了。
陈吟安想,沈誓一直烧着也不错,就是那种不至于烧成二傻子但人要可爱得多的那种。
“总之我不吃。”陈吟安也站起来,扯扯自己被睡得有点皱巴的衣服裤子,“我要走了。”
沈誓在后面慢慢开口:“给你算八个小时怎么样?这样,我们见面的时间又可以少一点,你也可以尽早与我划清界限,不用再看见我,这笔交易很划算吧。”
陈吟安停下脚步,思考一分钟,背对着沈誓说:“好。”
出乎意料的,沈誓带他吃的是一家本帮菜,在南京路的一栋老建筑里,位置不算繁华,菜也很不错,呛河虾、白斩鸡、草头圈子都是陈吟安小时候谢椿常常带他来吃的。
进门前,陈吟安还想沈誓会带自己去那种很高档的城市餐厅。这样才符合大明星的人设。没想到是传统菜。
在最后一道桂花糖醋排骨上来后,陈吟安问沈誓:“你喜欢上海菜?”
沈誓拿起筷子夹一块排骨放进陈吟安碟子里,说:“我不是你,没那么挑嘴。吃什么都可以。”
陈吟安有点不满。他哪里挑嘴了?在剧组的时候,他每天都吃盒饭,从来没有说过难吃的。只是不爱吃就不吃而已。倒是沈誓天天让小胖大老远买好吃的才挑嘴好不好。虽然那些好吃的一半都分给了他。
陈吟安只心里吐槽,用筷子夹起排骨咬一口,嗯,很软嫩很多汁,和谢椿常常带他吃的那家家宴菜一样好吃。
“好吃吗?”沈誓说。
陈吟安将排骨塞进嘴里,望了一眼沈誓,有点疑惑,自己不动筷子,还问好不好吃,尝一口不就知道了。
但陈吟安还是很有礼貌地点头“嗯”一声。
沈誓又给陈吟安夹上一块儿白斩鸡:“那就多吃点。”
其实已经吃不下,刚刚已经吃了好多好多了,但陈吟安还是夹起鸡肉一口吃掉,咽下,在沈誓再给他夹菜之前迅速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他本来就吃得少,最近减肥更把胃饿小了,现在还挺享受饥饿的感觉,感觉整个人很轻松。
服务员又端上一小盘,是个用抹茶绿盘子装着的酒酿软酪。或许不知道是谁要吃,服务员左右探一眼,将甜品放在桌子中间。等人退下,沈誓伸手将其端到陈吟安面前,说:“尝尝。”
陈吟安打量着那糯叽叽的雪白软酪,上面还撒着桂花糖浆,看着就很甜。他摇头:“不想吃。”
“还说不挑嘴?”沈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子上,细长手指像夹烟那样夹着细长勺,切开软酪,里面藏着的酒酿马蹄珠流了出来,沈誓舀一小口递到陈吟安嘴边,说,“张嘴。”
都送到嘴边,陈吟安没法拒绝,一口含住勺子吃掉。他顿了顿,随即眼睛亮起来。味道确实不错,是甜品但味道并不甜腻,而是清甜,混合着马蹄珠,嘴里嚼着有种沙沙的颗粒感。沈誓选的这家店简直无可挑剔。从小到大他来这条路不知多少次,居然一次也没有发现过这家店。
陈吟安抬眼看沈誓,沈誓用教导的口吻说:“乖,吃掉,别浪费。”
陈吟安低头,认真消化掉小盘子里的甜品。
窗外已经天黑,望出去,能看见两栋建筑间狭窄的外滩夜景,行人不算多,悠闲地散着步,有推婴儿车的年轻父母,有小孩拉着老人蹦蹦跳跳,还有说说笑笑观光的游客。看上去是很平庸的幸福。但已经是大多数人一生可望而不可即的状态。
夏夜的风吹动窗帘,陈吟安在温热的风和甜腻的菜品味道里,看向沈誓。店里的灯光暖黄,照得人也那么柔和具体,沈誓拿着一张湿巾边嫌弃他,边仔细替他擦嘴。两个人自然地好像一对爱人。
要是他们真的是一对爱人就好了。
“陈吟安,吃东西的时候可以不要走神吗?”沈誓说。
陈吟安反应过来:“抱歉。”
桌子的手机响起,陈吟安看见亮起的屏幕,也看见沈誓挂断电话。接着,沈誓抬眼看着他,像是试探他会有什么反应。
陈吟安想,这大概是一种提醒,家里有人在催了,他再不走,就没分寸了。
他垂下头,将最后一口软酪吃掉、咽下,放下勺子,对着沈誓笑笑:“我吃完了。”接着起身,推进自己刚坐过的椅子,礼貌道谢,“东西很好吃,太晚了,就不打扰了。你也快回家吧。”
他走到前台付款,店员说早在前天预定时就已经付过了,陈吟安愣了几秒,没有多问什么,笑一笑,“这样啊。”接着走出门。
他经过外滩,那里很热闹很漂亮,不少歌手在那里演出,散步的、游览的人都很惬意,附近大型商场灯火通明,陈吟安抬头仰望,看见玻璃外墙上挂着好几幅巨幅广告海报,其中一幅是沈誓,比旁边所有广告位都要大都要醒目。真的,是个大明星了。不是在角落、不是小幅,是在这样繁华寸土寸金的地段拥有独立广告位的大明星。
陈吟安想,待在这个位置,用什么来换都是值得的。
到家,陈吟安洗了澡换上睡衣,又给省心加过猫粮,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忘记了玩手机,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只是坐着。过很久才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借口,沈誓生病了,他作为搭档是否可以问候一句呢。
时隔一年,陈吟安给沈誓发去消息:身体好些了吗?为防止误会,还特地加上礼貌的一句“沈老师。”
沈誓很快回:死不了
陈吟安:多喝点水,早点休息。
沈誓没再回。
陈吟安在沙发上躺下,将小毛毯裹得紧紧。省心窝在旁边的枕头上,已经在打哈欠。这其实是省心最喜欢的地方,常常窝在这儿打盹儿,但也没赶陈吟安走,一个人一个猫挤一挤还是能睡下的,毕竟它的奴仆总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它作为主人偶尔让一次也没关系。
“晚安。”陈吟安摸摸猫脑袋,关掉灯,睡觉。
一个小时后,陈吟安翻出了手机,亮光吵醒了旁边酣睡的胖猫,陈吟安很抱歉地将它翻了个面,然后自己也转过身。
打开那个已经一年没打开的小星星,他的订阅早已经过期很久,看不到被订阅者的分享时刻,也不能再进行对话。陈吟安熟悉地点击充值,再度订阅一个月专属VIP,S的头像再度亮了起来。好在他没有使用,也就没有更新,与S的聊天记录还保留着,那些像沈誓又不像沈誓的话全都在。
陈吟安迟疑着,打出几个字: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但明明是才见,就在几个小时前。陈吟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说,或许他潜意识已经认为S与沈誓是两个人,S能够随时随地回他的消息,容忍他半夜的骚扰和莫名其妙的怪问题,只要他花了钱订阅,就会一直陪着他,不用担心会不会突然消失,不用担心爱还是不爱,他们共同聊过的种种都留在聊天记录时随时可以翻阅。但沈誓不是,他要考虑现实,他要斟酌用词,他在面对沈誓时永远都清楚他和沈誓没有可能。
S几乎秒回:是很久了
沈奇宝贝:你最近好吗?
S:你呢
沈奇宝贝:我...
沈奇宝贝:我好想你。
S:想我为什么不找我
沈奇宝贝:因为不能
S:出国了?
沈奇宝贝:不是
系统突然卡顿,隔了两分钟,才收回S回复:你没有出国?
沈奇宝贝:嗯。有一个很重要的人还在这里,我不可能抛弃他离开。是其他原因。
S:什么?
沈奇宝贝:不能说。
S:连我也不能说
沈奇宝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抱歉。
S:那为什么又突然想我
因为我只有你了。只有你还可以陪我。
但面对一个AI说这些未免太可笑了。
陈吟安灭掉手机,闭上眼睛,缩进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