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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祂说,此为救赎

      >天破之日,所有仙人都以为这是一场需要补天的浩劫。

      >直到那位骑着雪花翼马的神秘仙人出现,以身为祭填补苍穹。

      >仙界恢复平静,可我的记忆深处却开始浮现从未经历过的血腥战场。

      >当同门称赞那位仙人是无私英雄时,唯有我听见了天穹深处传来的嘶鸣——

      >那不是补天,那是一场持续了万年的献祭封印。

      >而下一个被选中的祭品,正是我自己。

      这是天破的第三日。

      青冥之上,那狰狞的裂口非但没有弥合的迹象,反而像一只缓缓睁开的、流淌着浑浊泪水的巨眼,日夜不息地倾泻下“天河弱水”。

      那不是凡间江河,而是能削蚀仙骨、污秽元神的九天遗毒。

      弱水所过之处,仙云溃散,灵山失色,白玉廊桥无声消融,只留下坑洼丑陋的蚀痕。

      曾经霞光流转的仙界,如今大半笼罩在灰蒙蒙的、带着不祥嘶鸣的水汽里,到处是焦灼的仙力波动和惶惶不可终日的气息。

      补天司正殿,已成了这惶惶仙界的中心。

      往日清寂的殿宇,如今挤满了各路仙人,或羽衣星冠,或麻履素袍,皆面沉如水。

      空气中弥漫着丹药、焦糊的符纸,以及一丝竭力掩饰却无处不在的恐惧味道。争论声嗡嗡不绝,像一群被困在琉璃盏里的疯蜂。

      “弱水蚀界,根源在天裂!须以五行精英炼化,辅以周天星辰大阵牵引,或可一试!”一位掌管炼器的红脸仙人拍着玉案,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对面的白须老仙脸上。

      “星辰大阵?谈何容易!如今罡风混乱,星轨偏移,阵眼如何锚定?只怕阵未成,布阵者先被逆乱的星力撕碎!”司掌星象的老仙连连摇头,手中古老的星盘指针疯狂乱转,映着他惨白的脸。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天穹继续垮塌?等到弱水灌入下界,便是生灵涂炭,业力反噬,我仙界首当其冲!”有年轻的仙人忍不住低吼,眼中布满血丝。

      “生灵涂炭?哼,若是仙界不存,下界皮之不存,毛将焉附?”也有人冷笑,声音尖利。

      我,沧溟,一个在补天司负责勘录古籍、修为平平无奇的小小笔吏,此刻正蜷缩在大殿最边缘一根冰凉的蟠龙玉柱后面。

      手里紧紧攥着一卷刚被弱水气息浸染、边缘有些发脆的《天工异物志》,指尖冰凉。那些高亢的、绝望的、精于算计的争吵,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水传来,模糊而不真切。

      我的全部心神,都被殿外那浩渺苍穹上恐怖的伤口,以及灵魂深处某种被逐渐唤醒的、冰冷刺骨的悸动所占据。

      自从天破那一刻起,一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就开始不受控制地撞击我的识海。

      不是仙界任何一处已知的景致。是血色的荒原,断裂的、燃烧着漆黑火焰的兵器插满大地,天空低垂,翻滚着铁锈与灰烬的味道。

      还有嘶吼,非人非兽的、充满无穷怨恨与痛苦的嘶吼,层层叠叠,仿佛来自时间的另一端。

      每一次“弱水”的呼啸声加剧,这些画面就清晰一分,带着铁锈般的腥气,几乎让我作呕。

      没人注意到我的异常。

      在仙力澎湃、最低也是地仙修为的众仙当中,我这点微末道行和微不足道的职位,连背景都算不上。

      我只是“沧溟”,一个有些孤僻、常年与故纸堆为伍、可能熬到仙寿尽头也还是笔吏的普通仙人。

      他们争吵他们的,而我,在恐惧那天空裂口的同时,更恐惧自己脑海里正在滋生的、那片陌生的血色。

      就在争论濒临崩溃,一位暴脾气的雷部仙将几乎要祭出法宝砸向主张放弃下界的仙人时,殿外骤然传来一阵奇特的骚动。

      那是一种极为清越的嘶鸣,穿透了弱水坠落的轰鸣,穿透了殿内嘈杂的争吵,清晰地响在每一个仙人的神魂深处。

      嘶鸣声带着亘古的苍凉,又有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众仙霎时安静,齐刷刷望向殿外。

      只见远天翻涌的灰黑水汽与破碎云层中,一点纯白的光华疾射而来。

      初始如星,瞬息便至眼前,竟是一匹神骏非凡的翼马。

      其毛色如最纯净的新雪,不染半点尘埃,背生双翼,并非羽翼,而是由流动的、凝结的皎洁云霞织就,舒展间洒落细碎如钻石的星辉。

      四蹄修长,踏在虚空,每一步落下,便有氤氲的、带着清冽灵气的云气自然生成,托举着它,优雅而迅疾。

      马儿太漂亮了,漂亮得不属于这个正在崩溃的仙界。

      它的眼眸是两颗温润的琉璃色宝石,倒映着破碎的天穹,却沉静无波。

      而它背上……

      众仙屏息,竭力想要看清。可任凭如何运极目力,调动神念,也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光影。

      那光影笼罩在翼马周身自然散发的清辉之中,身形修长,似乎穿着样式古拙的广袖长袍,但面目、气息,一切可以辨识的特征,都如同隐藏在亿万片交叠的羽毛之后,无从捉摸。

      只能感受到一种极致的“静”,与周遭崩溃混乱的天地格格不入,仿佛他从时间的起点走来,早已看尽了所有繁华与寂灭。

      雪花翼马四蹄轻踏,云朵氤氲,载着那无法看清的身影,径直穿过补天司外围仓促布下的防护仙光,如入无物。

      它所过之处,狂躁的弱水流瀑似乎都凝滞了一瞬,翻涌的污秽云气被荡开一圈洁净的轨迹。

      殿内落针可闻。所有的争吵、算计、恐惧,在这无法理解的存在面前,都显得滑稽而微不足道。

      连那位最暴躁的雷部仙将,也张大了嘴,忘了合上。

      翼马悬停在正殿前方,隔着巨大的镂空穹顶,与殿内众仙“对视”。

      它背上的模糊光影微微抬首,似乎在“看”那天空的破洞。没有言语,没有交流。

      然后,雪花翼马再次发出一声长嘶,前蹄扬起,载着那神秘的仙人,化作一道纯粹炽烈的白光,逆着倾泻的弱水洪流,直冲苍穹裂口而去!

      “他…他要做什么?”有仙人失声惊呼。

      无人能答。

      白光抵达裂口边缘,没有丝毫停顿,径直投入那混沌翻涌、流淌着毁灭性力量的破洞中心!

      下一刻——

      无法形容的光爆开了。

      不是爆炸,而是填充。

      那白光温和又坚定地铺展开来,如同最细腻的流沙,又如母亲抚平孩子伤口的手,迅速蔓延过狰狞的裂口边缘。

      浑浊狂暴的弱水,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扼住源头,断流了。

      天穹剧烈震动,发出低沉古老的轰鸣,仿佛巨兽在吞咽。

      那裂口,在白光的浸润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收束。

      没有惊天动地的法则对抗,没有复杂玄奥的阵法符文。

      只有最纯粹的光,和最决绝的献祭。

      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又慢得仿佛永恒。

      当最后一丝裂缝被白光抹平,天空恢复了完整——虽然依旧苍白,失去了往日瑰丽的霞彩,但那致命的伤口,确实消失了。

      白光耗尽,天际,似乎有无形的、细碎的晶莹飘落,像雪,又像叹息。

      随即彻底消散,再无痕迹。

      连同那匹漂亮得惊人的雪花翼马,和那位始终无人得见真容的仙人。

      死寂。

      补天司内依旧是死寂。直到一声压抑的、带着巨大解脱和难以置信的抽气声响起。

      “天……补上了?”

      “弱水……停了!”

      “是他!那位仙人!他以自身道体、神魂,填补了天缺!”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仙颤声说道,老泪纵横,也不知是激动还是悲伤。

      “壮哉!悲哉!此乃亘古未有之大牺牲!大慈悲!”另一位仙人高声附和,脸上满是敬仰与后怕的复杂神色。

      “当立圣像,享万界香火,铭记此无量功德!”

      “不知仙君名讳,然其光辉,必永耀青史!”

      劫后余生的狂喜与对牺牲者的无限崇敬,瞬间淹没了大殿。

      仙人们激动地议论着,赞美着,商讨着如何祭奠这位无名英雄。

      仙界各处,很快也感应到天裂弥合,劫难平息,隐隐有仙乐和欢呼声传来,虽然虚弱,但充满了希望。

      我却如坠冰窟。

      在那白光彻底消散、天空恢复“完整”的刹那,我脑海深处,那片血色的荒原景象爆炸般清晰起来!

      不再是模糊的碎片,我“看”到了——尸山血海,堆积如山的,不仅仅是各种奇形怪状、狰狞可怖的躯体,还有许多……许多类似那雪花翼马般神圣、美丽的生物残骸,与那些扭曲的存在纠缠着倒下,洁白的羽毛浸透黑血。

      天空的裂口不止一个,无数污秽的、蠕动的、无法名状的东西正从那些裂口中爬出、涌出。

      而一些散发着柔和光芒、与方才那神秘仙人类似的身影,正一个接一个地,化作流光,冲向那些裂口,用自身去填补,去封印……

      那不是补天。

      那是一场战争!

      一场惨烈到无法想象、似乎发生在时间尽头的战争!

      而填补裂口,是封印,是牺牲,是……某种延续!

      更让我灵魂战栗的是,在那血色记忆翻涌到巅峰时,我清晰地“听”到了——一声嘶鸣。

      并非翼马冲向天裂时那清越决绝的长嘶,而是从天穹最深处、从那刚刚被“补好”的苍白天空背后传来的、充满了无尽痛苦、怨恨与……饥饿的嘶鸣!

      微弱,扭曲,仿佛隔着亿万层厚重的帷幕,却直直钻入我的魂魄,带来最原始的恐惧。

      那嘶鸣声,与我这几日脑海中回荡的、血荒之上的隐约嘶吼,同源!

      “沧溟?你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一位平日还算相熟的同僚注意到我的异样,走过来关切道,“可是被方才的景象震慑了?唉,的确惊心动魄。不过总算过去了,那位无名仙君实乃我辈楷模,仙界救星啊!”

      他脸上洋溢着真诚的敬佩与劫后余生的庆幸。

      楷模?救星?

      我看着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想告诉他,不对,全不对!那不是救赎,那是献祭!天穹后面有东西!

      很可怕的东西!

      那位仙人不是自愿牺牲的英雄,他是……是被选中的祭品!

      可我什么也说不出。

      那来自苍穹深处的嘶鸣还在我颅内回荡,冰冷粘腻,带着嘲弄。

      而我更恐惧地发现,当同僚说到“楷模”、“救星”这些词时,我丹田内那点微薄的仙力,竟不受控制地微微震颤了一下,一丝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与方才那“补天”白光同源的清凉气息,从我神魂深处渗出,旋即隐没。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我猛地低下头,掩饰自己惨白的脸色和眼中的骇然。

      “没……没什么。”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只是……有点……难以置信。”

      同僚理解地点点头,拍拍我的肩膀:“是啊,谁不是呢。好好休息一下吧,这几日你也辛苦了。”他转身融入仍在激动议论的人群。

      我独自站在原地,大殿的喧嚣像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我,和头顶那片苍白平静、却在我眼中充满无形狞恶的天穹。

      接下来的日子,仙界沉浸在一种悲喜交加的氛围中。

      悲的是无名仙君的陨落,喜的是浩劫平息。

      各处开始兴建祠堂,塑造无名仙君骑乘雪花翼马的圣像,香火鼎盛。

      补天司更是成了圣地,每日都有仙人前来凭吊、感悟那“牺牲大道”。

      我借口心神受创,需要静养,几乎足不出户,缩在自己的小小洞府里。可那血色战场的记忆碎片,出现的频率却越来越高,越来越清晰。

      我甚至开始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我有时是旁观者,看着那些散发光芒的身影前赴后继地冲向裂口;有时,我仿佛成了其中一员,感受着身体化为光、填补进冰冷狰狞裂隙的巨大痛楚与虚无;更多的时候,我听到那苍穹深处的嘶鸣,它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切,仿佛在……呼唤着什么。

      我的修为,诡异地开始缓慢增长。

      不是正常的修炼所得,而是每当那血色记忆翻涌或梦中嘶鸣响起后,体内就会多出一丝那种清凉的气息。

      它悄然改造着我的经脉,浸润着我的神魂,让我对天地灵气的感应敏锐了数倍,一些以往难以理解的粗浅功法,如今也能轻易上手。

      这种异常的进境没有带来丝毫喜悦,只有如附骨之疽的恐惧。我尝试过驱散、压制那股清凉气息,却如蚍蜉撼树。它与我神魂的融合越来越深。

      我开始查阅补天司最古老、最冷僻、甚至布满尘埃与禁制的典籍。

      我不再寻找关于“补天”的记载,而是搜寻一切关于“古战场”、“大破灭”、“异度侵袭”、“封印”、“献祭”的只言片语。

      我的行为引起了司内一些老仙的注意,他们用探究的眼神看我,我只推说是想从古籍中寻找无名仙君可能存在的线索,以报其恩。

      零星的信息,如同黑暗中的磷火,印证着我最深的恐惧。

      在一卷以某种兽皮鞣制、字迹几乎被时光磨灭的残简上,我看到了“天瘘”这个词,注解模糊,提及“非损而溃,乃噬之孔”,“需以净魄填之,暂得安宁”。

      另一块龟甲上,刻着扭曲的图案,像是一个个发光体投入漩涡。

      还有一卷以星辰砂书写的残篇,提到了“周期”、“轮回”、“标记”……

      我的心一点点沉入深渊。

      这一日,我正对着一枚刚刚解读出“祭品……遴选……神魂印记共鸣……”字样的破碎玉简出神,洞府的防护禁制被触动了。

      很轻柔,带着熟悉的韵律。

      是云芷仙子。

      她是司掌仙界草木生灵的仙官,性情温和善良,在天破之前,与我这寡言的笔吏有过几次关于古籍中异草记载的交流,算是为数不多能说上几句话的仙友。

      我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整理了表情,打开禁制。

      云芷仙子站在门外,一身淡绿衣裙,依旧清新婉约,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疲惫,想来天破之事也让她心力交瘁。她手中捧着一个莹白的玉盒。

      “沧溟仙友,冒昧打扰了。”她温声道,“听闻你一直闭关静修,可是身体还未恢复?我培育了几株宁神花,今日初绽,采了精华凝成此香,或对安定神魂有些微益处。”

      她的关心真诚而自然。

      我心中泛起一丝暖意,随即又被更深的冰冷覆盖。这样的仙界,这样的同僚……若他们知道真相,又会如何?

      “多谢云芷仙子挂怀,已无大碍了。”我侧身让她进来,声音尽量平稳。

      洞府简陋,除了书卷便是蒲团。

      云芷仙子将玉盒放在石桌上,目光不经意扫过桌上摊开的那些古老残简和玉简,尤其是在那枚写着“神魂印记共鸣”的碎片上微微一顿。

      “仙友还在查证无名仙君之事?”她轻声问,眼中带着敬佩,“如此锲而不舍,仙君若有知,亦当欣慰。”

      我喉头一哽,岔开话题:“不过是尽些绵力。仙子今日来,似乎不止为送香?”

      云芷仙子沉默了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玉盒边缘,才道:“确实有一事……近日梳理受损的灵植脉时,发现一些异常。尤其是在……当日天裂对应的正下方,原本灵气最为充沛的‘瑶光净壤’区域。”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里……怎么了?”

      “净壤本身无恙,甚至因浩劫平息,灵气有缓慢复苏之象。”云芷仙子眉头微蹙,似乎在斟酌词句,“但净土边缘,一些对天地气机最为敏感的‘听幽草’,却出现了奇特的‘逆生’现象。”

      “逆生?”

      “嗯。听幽草百年一枯荣,枯时形如焦炭,荣时碧绿如玉。可这几日,本该处于荣期的听幽草,却无缘无故开始出现焦枯的斑点,并非病厄,亦非灵力匮乏,倒像是……像是从生命本源层面,在畏惧、在排斥某种重新弥漫开来的‘气息’。而更奇怪的是,在草叶出现枯斑的同时,其根系部位,却反常地勃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旺盛生机,催生出完全不同于听幽草本体的、暗红色的细小根须,试图向净土深处钻探。”

      她抬起眼,眸中有着清晰的困惑与不安:“我查验过,那暗红根须并无毒性,亦不含邪祟之气,但其蕴含的生命形态……与我所知的仙界任何生灵谱系皆不相同。它们似乎在……汲取某种东西,又像是在……呼应什么。”

      呼应?

      我耳畔仿佛又响起了那苍穹深处的嘶鸣。暗红根须……血色荒原……

      “还有,”云芷仙子压低了声音,几乎微不可闻,“我尝试用‘通灵术’感应那些逆生的听幽草,在某一瞬间,似乎……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转瞬即逝的‘回响’。非是草木灵性,更像是……某种遥远、混乱、充满痛苦情绪的残留波纹。与当日天裂时,弥漫的那种压抑感,有些类似,但更加……古老。”

      她的话,像一把冰冷的钥匙,咔嚓一声,打开了我心中最恐惧的那个猜测的最后一层锁。

      净土的“逆生”,听幽草的异常,暗红根须,古老痛苦的“回响”……这一切,绝非浩劫平息的吉兆。

      恰恰相反,这像是“伤口”虽然表面愈合,但内部的“感染”正在扩散,甚至引发了宿主肌体(仙界)产生某种诡异排异与共生并存的反应!

      那位无名仙君的献祭,堵住的真的只是“漏洞”吗?

      还是说,他连同他所封印的东西,一起化作了某种“养分”或“引信”,正在更深层次地影响着仙界?

      而听幽草捕捉到的“回响”,与我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嘶鸣与血色记忆,是否同出一源?

      “仙子可曾将此事禀报上峰?”我的声音干涩。

      云芷仙子轻轻摇头,露出一丝苦涩:“禀报了。但司内诸位仙长皆认为,此乃天地大劫过后必然之紊乱,灵气重构过程中的微小异象,不足为虑。甚至有仙长言,那暗红根须或许是无名仙君牺牲后,大道反馈孕育出的新机,让我不必多疑。”

      她看着我,眼神清澈而忧虑:“沧溟仙友,你博览古籍,心思缜密。你觉得……这真的只是‘微小异象’吗?”

      我避开她的目光,看向洞府外那看似平静、却在我眼中暗流汹涌的天穹。

      苍白的天幕,像一块巨大的、正在缓慢渗血的裹尸布。

      告诉她我的猜测?

      告诉她那可能是一场持续数万年的献祭,而下一个祭品可能就是我?

      不,不能。这只会将她卷入无法承受的恐怖漩涡。

      更何况,我的猜测太过惊世骇俗,毫无实证,说出去只怕立刻会被当作心神失常、亵渎英灵,甚至可能被暗中处理掉。

      “古籍浩瀚,我所见不过一粟。”我最终只能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仙子所察异常,确需谨慎。或许……可继续观察,详加记录。若有更多发现,再行计议不迟。”

      云芷仙子眼中掠过一丝失望,但很快掩去,点了点头:“仙友所言甚是。或许真是我多虑了。”她起身告辞,“宁神香请仙友收好,务必保重仙体。”

      送走云芷仙子,我关上洞府禁制,背靠着冰冷的石门,缓缓滑坐在地。

      掌心一片湿冷。

      不是多虑。

      听幽草的“逆生”,是证据。是这个世界正在发生某种根本性“病变”的证据。

      而我神魂深处日益清晰的记忆、不受控制增长的修为、体内那挥之不去的清凉气息,还有苍穹深处只有我能“听”到的痛苦嘶鸣……都是指向我的、明晃晃的标记。

      祭品。

      这个词从未如此刻般真实而冰冷,紧贴着我的皮肤,钻进我的骨髓。

      下一个,就是我了。

      可是,为什么是我?凭什么是“沧溟”?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小笔吏?

      恍惚间,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当我还是更低阶的仙役时,曾误入过补天司一处被封存的古老偏殿。

      那里没有典籍,只有满壁斑驳的、难以辨认的古老壁画。当时只觉得气息苍凉压抑,匆匆退出。如今回想,壁画的一角,似乎描绘着一匹模糊的、带翅的生物轮廓,旁边还有类似星辰排列的图案……

      我猛地站起身。

      不,我不能坐以待毙。哪怕只是蝼蚁,在知道头顶的靴子何时落下时,也要试着向旁边爬一爬。

      我要再去那里看看。

      趁着夜色,我隐匿气息,凭着模糊的记忆,在补天司庞大殿宇群的阴影里穿行。

      终于找到了那处位于司库最深处、被遗忘的角落。偏殿的石门厚重,覆盖着厚厚的尘埃和早已失效大半的禁制痕迹。

      我小心翼翼推开一道缝隙,闪身而入。

      殿内漆黑,充斥着陈腐的气息。我指尖亮起一点微弱的荧光,照亮眼前。

      壁画比记忆中更加残破,大片剥落。但我很快找到了那个角落。

      是的,一匹带翅的马形生物,线条古拙,似乎正在仰头嘶鸣。

      它上方,是破碎的、用暗红色颜料渲染的天空裂口。

      而在更远一些、尚且保存的壁画部分,我看到了让我血液几乎冻结的画面——

      无数散发微光的人形,正从大地上飞起,投向那些裂口。

      他们的光芒彼此相连,隐隐构成一个巨大而复杂的……阵图?

      不,更像是某种“回路”。

      而在“回路”的某些关键“节点”上,那些人形的光芒格外凝实,形态也略有不同,似乎肩负着更核心的“连接”或“引导”职责。

      壁画下方,有一些几乎磨平的刻痕。

      我凑近,用手仔细抚摸,凭借多年辨认古籍的经验,勉强解读出几个断续的词组:

      “…星…轨…印…”

      “…魂…归…墟…”

      “…次…启…钥…”

      启钥?钥匙?

      我后退一步,背脊撞上冰冷的墙壁,寒意彻骨。

      我不是随机的祭品。

      我是被“标记”的,是被这个该死的、延续了不知多少万年的“献祭封印回路”所选中的、“钥匙”一样的特定祭品!我的神魂深处,早就被刻下了某种“印记”,与这“回路”共鸣。所以天破时我会有那些记忆,所以我的修为会异常增长,所以那嘶鸣只呼唤我!

      无名仙君是上一个“启钥”。

      他填进去了。现在,轮到我这个不知为何被“选中”的“沧溟”了。

      “嗬…嗬……”

      我听到自己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音,是绝望,也是某种被逼到绝境后反而涌起的、冰冷的怒意。

      凭什么?

      就因为那不知何时、如何被打上的“印记”?就要让我像猪羊一样,无知无觉地走上祭坛,化为填补那个“饥饿”裂口的养料?

      不。

      绝不。

      我转身,踉跄着冲出偏殿,冲入漆黑的夜色。仙界依旧“祥和”,远处无名仙君的祠堂香火明灭,传来悠远的颂唱声。

      我抬头,望向那苍白的天穹。

      此刻,那无声的嘶鸣仿佛在我脑中炸响,带着催促与贪婪。

      我握紧了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迹,却感觉不到疼。

      跑?能跑到哪里去?下界?恐怕这“印记”穿透三界。

      躲?在这遍布仙识的仙界,一个修为异常增长的小仙,能躲多久?

      那么……

      一个疯狂而清晰的念头,如同冰层下的毒火,幽幽燃起。

      既然这“献祭”是一个“回路”,既然我是“启钥”……

      那就毁了它。

      在我被“填”进去之前,找到这个“回路”的核心,找到控制它、运转它的东西——不管那是什么——然后,用我这条被标记的命,拉着它一起……

      彻底湮灭!

      夜风凛冽,卷起尘埃。我站在阴影里,望着那看似永恒宁静的仙界,第一次,清晰地看到了其下涌动的、粘稠的黑暗与血腥。

      而我,将不再是等待屠宰的祭品。

      我要成为,撕开这永恒黑夜的……第一道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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