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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我试图站在你的角度与你共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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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别人的感受之前,不妨考虑一下,别人有没有考虑你的感受。”
考试成绩很快就出来了,陈岁第一名,王瑶第二名,江遇排名第五名,顾南栀第六名,而祝平安排在倒数第六名。
不出所料,下一刻祝平安便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
熟悉的场景再次上演,班主任端坐在椅子上,手中紧握成绩单,而祝平安则低头站在她面前。
“这次考试什么情况?语文96分,数学40分,英语20分,理综40分。”班主任将成绩单摔在桌上,语气严厉,“成绩简直一塌糊涂。”
祝平安默不作声。
“祝平安,你自己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班主任皱紧眉头,目光锐利地盯着她。
“不会。”祝平安语气平静地回应。
“你不会?”班主任气极反笑。
“你好意思说你不会,你看看你现在的成绩,你对得起你父母吗?”班主任把成绩单拿过来,拉着祝平安看。
祝平安一直盯着成绩单,默不作声。
无论班主任说什么,她始终一言不发。
班主任无奈地叹道:“你回去吧。”
祝平安双脚麻木,便转身离去。
一回到教室,祝平安发现桌子里放着一盒巧克力,转头一看,陈岁正趴在桌上睡觉。不用说,这巧克力肯定是陈岁放的,他总是喜欢时不时地送她巧克力。
……
暮色给操场镀上一层朦胧的滤镜,祝平安踩着饭后微醺的晚风,朝绿茵场走去。前方的足球场空荡荡的,草皮被阳光晒得发软,像是铺了一层揉皱的天鹅绒;上方的篮球场还飘着篮球撞击地面的闷响,混着少年们的笑骂声。她在彩色塑料椅中挑了张天蓝色的坐下,椅面残留的余温透过校服裤,熨得她后腰发暖。
有线耳机在耳畔嗡鸣,《我在春天等你》的旋律裹着蝉鸣淌进耳膜。祝平安仰头望着天空,暮色正将云絮染成淡紫色。耳机里的歌声循环到第七遍时,突然被一道熟悉的男声截断。
“在想什么呢?”陈岁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影子顺着夕阳的角度,斜斜地盖在她膝头。他单手撑着椅背,一个利落地翻身落在她身旁,带起的风卷着青草香。
祝平安瞥了眼他假装收下巴的滑稽模样,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听歌。”
“什么歌?”陈岁歪着脑袋凑过来。祝平安下意识地躲了躲,摸出湿巾仔细擦拭耳机,动作轻得像在擦拭易碎的琉璃。递耳机时,俩人指尖短暂相触,她毫不在意地缩手,他却殷红的色泽已悄然蔓延至他的耳畔。
陈岁学着祝平安的姿势,仰脸盯着天空。
“祝平安,你名字真特别。”陈岁突然开口,声音混着耳机里流淌的音乐,“如果只是‘平安’二字,或许有点俗气,但特别的是……你姓祝,‘祝——平——安’听起来反倒像是一句祝福。”
祝平安闭上眼睛,远处篮球场传来篮球入网的清脆声响:“其实我以前很讨厌我的名字。” 她顿了顿,睫毛颤动如蝶,“但我现在不那么觉得了,现在我觉得每次有人叫我名字,就像在说‘祝你平安’,这样听着,好像真能长命百岁。”
“其实我们挺有缘分的,我叫陈岁,小名叫岁岁,你叫祝平安,平安。我们两个的名字凑在一起就是‘岁岁平安’。”陈岁突然正经起来,抬手比了个发誓的手势,“祝你长命百岁,寿比南山!”
“幼稚。”祝平安被逗笑,眼角弯起细微的弧度,“那我也祝你长命百岁,寿比南山!”
“幼稚。”陈岁嘴角微微上扬,模仿着她的语气说道。
“你怎么一直循环播放这首歌呀!”
“喜欢。”
“哦。”
祝平安打开手机,歌曲瞬间切换成了《突然好想你》。
两人静静地坐着,谁也没有开口,四周一片静谧,仿佛可以一直这样坐下去。
直到暮色完全吞噬了最后一缕天光,祝平安才打破沉默:“要上晚自习了。”
陈岁取下有线耳机,轻声说道:“给我一张湿纸巾吧。”
祝平安从口袋里掏出湿纸巾递给他。陈岁接过,仔细擦拭了耳机,然后将湿纸巾和耳机一并递了回去。
祝平安起身时,一阵眩晕袭来,陈岁伸手稳稳扶住她的肩膀,轻声提醒:“小心……”
这个动作娴熟自然,仿佛已演练过千百遍。
祝平安和陈岁并肩走向教室,小白鞋踏过斑驳的篮球场。走廊里此起彼伏的窸窣声,像无数只小虫子在啃食寂静。那些黏腻的目光如蛛网般缠上来,有好奇的打量,有意味深长的窃笑,还有藏在角落里交头接耳的私语,刺得她后颈发麻。
刚跨进教室门槛,一股甜腻的香水味扑面而来。杨露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突兀的黑色大拇指指甲与其他脱色的手指重重地敲击在祝平安的课桌上,发出“哒哒”的声响,像是催命的鼓点:“祝平安,你和陈岁在一起了?”
祝平安垂眸整理课本,冷淡地道:“没有。” 接着道,“江遇香水过敏,最好少喷。”
……
杨露这个人特别喜欢八卦,很喜欢造谣。
祝平安跟杨露初中是一个班,虽然没什么接触,但是知道有这个人。
高中的时候又考到了同一个班级,报名当天见到双方都很惊讶,仿佛见到亲人一般,之后陆续认识了新朋友,林小小、顾南栀,四个人一起玩。
有时候杨露会跟大家讲八卦,比如林小小跟她对象睡了,顾南栀跟谁在一起了,当时没觉得有什么,后面慢慢变得越来越不受控制……
杨露很狡猾,她从来不会当着她们本人面前说。
本来大家都玩得很好,但是不知道怎么了,后面大家看她们的眼神都变了,交头接耳,对她们指指点点。
后面才知道,原来是杨露在外面四处说她们的坏话。
在祝平安看不见的角落,杨露正口若悬河地向所有人描绘着一个不堪的“祝平安”——被谁睡了、跟谁鬼混、交了多少个男朋友、考试靠作弊……污言秽语经由杨露的嘴和无数张传播的嘴,像瘟疫般蔓延,最终汇聚成一个恶毒的标签:“被人玩烂了”。
杨露成了这场孤立风暴的策源地与鼓风机,她带头用眼神、用窃笑、用刻意的疏远,将祝平安彻底隔绝在班级的孤岛之上。全班没有一个人跟她玩。而这一切她本人都不知道,还是通过别人告诉她的。
祝平安想不通。那张总是对她笑得灿烂无比的脸,那亲昵挽着她的手,背后怎么能吐出如此肮脏、如此恶毒的话语?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又狠狠摔在地上,碎成一片片。她感到一种深刻的背叛和恶心。
“道不同,不相为谋。”
祝平安主动切断了与那个小团体的所有联系。杨露得意地接收了林小小和顾南栀,三人行取代了“□□”,留下祝平安形单影只,像人群里一个突兀的空白。
祝平安唯一的朋友还是比她高一年级的学长——胡书淼,他是一名体育生,身高182cm,打篮球特别厉害,双方的时间很少能重合,他这个人的爱好就是喜欢看漂亮的女孩子,还喜欢带着祝平安看。
……
没多久,林小小跟她对象分手了,杨露给她介绍了一位男人,那位男人是她附近卖电动车的男人,大概二十多岁,他送了一个大娃娃给林小小。
又没多久,林小小就传出跟那个男人睡了。
至于是谁传的,似乎林小小并不在乎,她还是选择跟杨露玩。
听说后面顾南栀跟同班的一位胖胖的小混混在一起,之后不知怎么了又分了。当时还是暑假,她还买了车票找了过去。
之后,顾南栀也不跟她们玩了,主动来跟祝平安玩,因为她们两个的名声在外面特别不好,全是黄谣,没人跟她玩,顾南栀后面只能跟祝平安玩。
杨露的脸皮很厚,后面还想找她们玩,但是她们没搭理她。
其实高一的时候祝平安有一位男朋友,他们是在初三毕业时在一起的,高一的时候考到一所学校,只不过在一起没多久就分了。
他后面跟林小小在一起了,在一起的原因是因为杨露和她的男友放假在外面玩,带着林小小,大概是觉得林小小落单无聊,杨露便让男友把毫不知情的齐延也叫了出来。
玩到深夜,杨露轻描淡写地提议开房,她和男友一间,剩下的齐延和林小小“凑合”一间。
齐延的信息里透着一种占便宜的得意:“反正我也不吃亏。”
于是,就在那个晚上,他和林小小“确认了关系”。
祝平安看着这些字句,胃里一阵翻搅。她只觉得恶心,齐延对这种轻率的“凑合”,都让她感到生理性的不适。
为什么祝平安会知道这些呢,是因为这些都是齐延发消息告诉她的,当时她还不知道他跟林小小在一起了,后面她毫不犹豫地删掉了齐延的联系方式。
她觉得好恶心,齐延之前老是想骗她去开房,祝平安都是拒绝地。
在齐延的生日当天,齐延一直要祝平安为他庆祝生日,还说有其他女生也会参加。祝平安被他再三央求,无奈之下只得答应。毕竟,他是自己的对象。
晚自习结束后已是晚上十点。齐延早在校门口等着,他事先在一家饭店预订了一桌,邀请朋友们一同庆祝。大家围坐在一张长方形的餐桌旁,欢聚一堂。
祝平安似乎察觉到大家有意无意地想灌她酒,她一口都没喝。
齐延的朋友于是说道:“今天是齐延的生日,你不喝点就是不给齐延面子……”
他朋友随即给一个原本装水的杯子倒满了白酒,放在她面前。
祝平安依旧坚定地拒绝:“我不会喝酒。”
齐延也跟着劝道:“就喝一点吧。”
祝平安见齐延都开口了,轻抿了一口,酒香顿时扑鼻而来,白酒的灼热感刺激着喉咙,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而齐延朋友们起哄,“全喝掉……”
“一口闷!”
“喝那么一点点……”
“养鱼呢!”
祝平安一动不动,侧过身去,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齐延。
下一秒,齐延伸手拿起她面前的装着白酒的杯子,对着他们说道:“我喝吧。”
祝平安望向对面的女生,她正背靠在男朋友的怀里,男朋友搂着她。那个女生祝平安认识,是她的同班同学——刘舒。
祝平安默默观察着他们之间的互动。
吃完饭已是很晚,祝平安打算回去,担心宿舍关门。齐延和朋友们劝道:“今天就别回宿舍了,现在已经很晚了,估计已经关门了。”
祝平安却不愿在外过夜,仍想回宿舍。大家站在饭店门口,有的说回家,有的说回宿舍。
祝平安问道:“宿舍不是关门了吗?”
一人答道:“我翻墙进去。”
祝平安随即表示:“我也翻墙进去。”
齐延却摇头道:“那围墙太高,你翻不进去。”说完,便拉着她去开房,一同前往的还有那位同班女生和她的男朋友。
楼梯间一片漆黑,老板打着手电筒带领他们走向5楼。
老板递过房卡后便离开了,刘舒已随她男朋友进入房间。齐延站在门口刷门卡,祝平安对齐延说:“我和刘舒住吧。”
下一秒,齐延迅速将祝平安拉进房间,关上门,语气严肃地说:“人家要和对象干正事,你去凑什么热闹。”
祝平安皱紧眉头,反驳道:“那也不行啊!”
齐延一边打开灯,一边走向房间深处:“之前那个女生,大晚上就在男生宿舍和黄瑞同床,弄得我们都很尴尬,大家只好去外面上网,给他们留出空间。”
“他们早就不知道这样过多少次了。”
祝平安心中惊讶,她这么开放吗?暗想如果是自己,早就被爸爸打死了。
随后,齐延问道:“你要洗澡吗?”
祝平安摇了摇头:“我不洗。”
“好,那我上个厕所。”齐延走进卫生间。
祝平安则站在窗边,望着外面,陷入沉思。
齐延出来后,见状便问:“你站在那儿发什么呆?”
祝平安轻描淡写地回答:“没什么。”
下一秒,他的手机突然响起。他接起电话,脱口而出:“干正事呢!”在他挂断电话之前,祝平安隐约听见了一群男人的笑声。
齐延关上灯,笑着道:“睡觉吧。”
祝平安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心中想着只是单纯地睡觉,但仍忍不住提醒道:“离我远点。”
她有想过自己再开一次房间的,但是她身上没钱。
下一秒,齐延猛地扑向祝平安,紧紧按住她的双臂,语气坚定地说:“我会对你负责的。”
“你放心,不会怀孕的。”
“不行!”
祝平安心中暗想,我才不信你的鬼话,要是让爸爸知道了,会被打死的。而且,妈妈常说:“女孩子要懂得自爱,不能随随便便就跟男孩子那什么。”况且自己还小,这种事情不能跟他赌,万一真的怀孕了怎么办?
齐延试图亲吻她,但被她巧妙地躲开了。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他牢牢按住。齐延继续说道:“你放心,我以后绝不会跟你分手,一定会对你负责。”
他又一次试图亲吻她,甚至开始脱她的衣服。祝平安感受到他呼出的热气扑面而来,挣扎得更加剧烈:“不行!”
见她挣扎得如此激烈,齐延终于松手,起身躺到旁边,给她盖上被子,语气缓和道:“好好好,不弄你了,你好好睡觉吧!”
祝平安裹紧被子,背对着他,沉默不语,无法入睡。
天渐渐亮了,祝平安实在撑不住睡着了,大概睡了二十分钟就醒了,她感觉自己睡了很久,拿着手机一看,六点多了,要去学校了。
她转头,便看见齐延躺在床上,手里拿着手机正在观看某段视频。一猜就知道,他整个晚上都没有睡。
齐延一边专注地盯着屏幕,一边不自觉地把手伸进了裤子里。
他目光转向她,轻声问候:“醒了。”话音刚落,便猛地扑了过来。祝平安迅速从床上弹起,光着脚,飞快地移动到齐延触及不到的地方,使得他的扑击落了空。
祝平安道:“要去学校了,等一下要迟到了。”
……
一下早自习,杨露便径直走到祝平安的座位前,生怕别人没注意到,大声问道:“你跟齐延睡在一起了呀?”
祝平安皱起眉头,一脸疑惑,她怎么知道的?
杨露看着祝平安手上拿着卫生巾道:“你来姨妈还跟他睡在一起呀?”她接着道,“你来姨妈是不能跟他睡的。”
祝平安觉得她很奇怪,疑惑地道:“为什么不能?是有什么不好吗?”
杨露没有回答。
后来,祝平安才明白她话中的含义,原来她指的是:“来姨妈时不能与他人发生关系。”
……
下午上完课后,祝平安打开了之前关机的手机,向齐延提出了分手。
祝平安觉得他的那种行为让她内心感到极度排斥和恶心,完全无法接受。
齐延的呼吸喷在她颈窝时,像有蛆虫在爬。祝平安现在每次想起那个画面,还是会犯恶心。那天晚上他“扑”过来的力气,比她爸打她的巴掌还重,她爸打她是因为她‘不听话’,可齐延说‘我会对你负责’,这种‘负责’比打骂更让她窒息。
后来那些谣言里说‘她是谁都可以上’,她甚至会半夜惊醒,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看起来那么‘随便’。
没多久,班上甚至其他班级的人都知道祝平安跟别人睡了,越传越离谱,外面全是黄谣,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后面还会有莫名其妙的男的加她,说什么喜欢她,想跟她在一起。
祝平安心想,我都不认识你们,你们就说喜不喜欢。
还有一些男的一脸猥琐对着她评头论足,让人很不舒服。
那段时间祝平安一个人独来独往被人指指点点,全班都孤立她,其他班的也在背后骂她。
祝平安跟班主任倾诉,班主任却说:“他们怎么不说别人,就说你!”她又道,“嘴长在他们身上,你管他们说什么,你好好读书就行。”
那段时间,祝平安很煎熬,晚上睡不着,凌晨坐在宿舍楼梯口发呆,数着天空的星星。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脆弱了?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说的“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可手臂上被自己掐出的红印子是真的,凌晨三点心脏突突跳是真的,看到男生就想躲的恐惧也是真的。这种“分不清是自己的错还是别人的恶”的混乱,比谣言本身更磨人。
她不是没想过解释,可解释又有什么用?
解释本身就是一件苍白无力的事情,心里想的、说出口的和别人认为的是三件事。
他们只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却不相信他们所认识的。解释又有什么意义?她仅有一张嘴,却无法堵住成千上万张嘴。
还好在祝平安最难熬的日子里,她挺过来了。
有时候,祝平安在想:“这算霸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