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月光》其悦

28、28

　　深夜的邮轮客房内，只留了一盏暖黄的壁灯。海浪轻摇船身，苏希在凌宇瀚怀里调整了个更舒适的姿势，忽然轻声说：“宇瀚，你发现没有？这船上好多同胞，今天在自助餐厅，我还听到好几个人讲着带A省口音的普通话呢。”

　　凌宇瀚的手指正绕着她的发梢，闻言轻轻一笑：“嗯，是挺巧的。”他语气平静，心跳却漏了一拍。

　　苏希忽然转过身，在昏暗中对上他的眼睛：“还有件事好奇怪……我总觉得这一路，好像有目光在跟着我。不是恶意的，但就是……很在意。”她蹙起眉，“你一点都没感觉到吗？”

　　“没有啊。”凌宇瀚稳住呼吸，指尖抚平她微蹙的眉间，他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声音低沉下来：“希希，其实我一直在想……我们能不能不要等到你实现梦想那天？我现在就想向你求婚。”

　　苏希身体微微一僵：“你……不想再等了吗？”

　　“不是不想等，”他的手臂收紧，像要将她揉进骨血，“是害怕等。怕哪个瞬间没看好，你就被别人抢走了。”他的唇贴在她耳畔，温热气息拂过：“你是我的，我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把你带在身边。”

　　“色狼！”苏希轻捶他胸口，声音却软了下来，“可我现在一无所有，拿什么嫁给你？”

　　“谁说你一无所有？”凌宇瀚捧起她的脸，在朦胧光线下认真凝视她，“你的存在，就是我最珍贵的拥有。我有你就够了——希希，我要你，只要你，这辈子只要你一个。”

　　“好肉麻……”苏希轻哼一声，翻身背对他，却被他从身后更紧地拥住。

　　“好不好？”他撒娇似的追问，吻轻轻落在她后颈和耳根，像羽毛拂过，“希希，我爱你……”

　　月光透过舷窗，在海面上铺成一条碎银的路。苏希望着那片晃动的光晕，许久，轻声开口：“宇瀚，再给我两年时间好吗？不管我有没有成为畅销书作家，两年后，只要你还想娶我，我就嫁给你。”

　　“真的？！”凌宇瀚猛地从床上坐起，双手握住她肩膀的手都在发颤。在得到她郑重点头确认的瞬间，他一把将人紧紧搂进怀里，眼眶发热：“希希……我太爱你了。”

　　七天的海上梦境很快靠岸。下船时，凌宇瀚借着帮苏希整理帽子的动作，望向不远处的人群——凌田阳和冯莉粟正站在廊桥另一端，母亲悄悄抬手挥别，父亲则欣慰地点头。他不动声色地眨眨眼，揽着苏希坐上等候已久的车。

　　车辆汇入车流，后视镜里，两位老人相依的身影渐渐变小。冯莉粟靠在丈夫肩头，轻声说：“咱们儿子，这次真的找到宝贝了。”

　　凌田阳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嘴角扬起温和的弧度：“是啊，这次不用我们再操心了。”

　　假期结束后的日子，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苏希彻底沉浸在了创作的世界里。客厅角落那方小小的办公桌成了她的宇宙中心，键盘敲击声从清晨持续到深夜。邮轮上的见闻与感受如潮水般涌来，一个关于海上邂逅与身份谜题的故事已在她脑海中初具雏形。她疯狂地记录着灵感碎片，构建大纲，细化情节，常常是凌宇瀚把饭菜热了又热，才能将她从那个虚构的世界里暂时拉出来。

　　凌宇瀚看着既心疼又无奈。他承包了所有家务，准时备好三餐，像个精准的闹钟提醒她吃饭休息。可下班后的时光，他大多只能独自度过，或处理工作邮件，或翻翻书看看电影。那个会窝在沙发里跟他分享趣事，会缠着他要抱抱的苏希，此刻正被创作的火焰包裹，心无旁骛。这种状态，整整持续了一周。

　　直到周末的午后，苏希才仿佛从一场漫长的梦中苏醒，带着些许疲惫和完成阶段工作的释然，主动走到沙发边，像只慵懒的猫咪钻进凌宇瀚怀里，蹭了蹭他的颈窝。

　　“我的大作家终于肯临幸我了？”凌宇瀚环住她，语气带着调侃，更多的是松了口气。

　　苏希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轻声说：“宇瀚，你说我这么拼命，要是把这劲头用在别的行业，是不是早就能发财了？”

　　“谁说不是呢，”凌宇瀚顺着她的话，带着感慨，“写作这事儿，看起来自由，实则是最辛苦的行当之一。付出与回报，往往最不成正比，能脱颖而出的，都是凤毛麟角。”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像我一样的人，舍不得放下笔啊。”苏希的声音很轻，却透着坚定，“就像有一种魔力，或者说，一种使命。”

　　凌宇瀚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嗯，哪有什么轻而易举的成功。所有风光的背后，都是不为人知的坚持和汗水。”

　　“你也是啊，”苏希仰头看他，手指轻轻描摹他下颌的线条，“别人只看到凌董风光无限，谁知道你肩上的担子有多重呢？宇瀚，你有没有想过，大概什么时候可以退休？”

　　凌宇瀚沉吟片刻：“谁不想早点享受清闲？但只要身上扛着家庭的责任，只要还想为爱的人撑起一片天，估计到了能领退休金的年纪，也还是会想着能不能再做点什么。你看看身边，我们中国人，骨子里好像就没有彻底歇下来的概念。”

　　“是啊，勤劳仿佛是刻在基因里的。”苏希表示赞同。

　　“不过希希，”凌宇瀚收紧手臂，语气认真起来，“对我来说，你不一样。如果你想退休，随时都可以。我养你，这句话永远算数。”

　　听到这话，苏希立刻坐直了身体，眼神清澈而坚定：“不，我不要你养。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或依附。你给我的礼物和惊喜，我会开心收下。但同样，我也希望自己有能力，能为你准备惊喜，能与你并肩站在一起，而不是只躲在你的羽翼下。”

　　“我的傻脑婆，”凌宇瀚被她认真的模样逗笑，心里却软成一片，“脑公挣钱最大的动力就是给你花，看你开心，比我搞定任何大项目都有成就感。”

　　苏希眼底忽然掠过一丝狡黠的光。她猛地起身，反过来将凌宇瀚推倒在沙发靠垫上，一手撑在他耳侧，另一只手伸出食指，轻轻勾了勾他的下巴，语气带着一丝戏谑的霸道：“小狼狗，来，叫声‘姐姐’听听。”

　　凌宇瀚先是一愣，随即眼中涌起惊喜又羞涩的笑意。他从善如流地伸出手指，勾上她的小指，嗓音故意放低，带上了几分依赖和撒娇：“原来……姐姐还有这么霸道的一面……人家，好喜欢……”

　　苏希满意地笑了，俯身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带着宣告意味的吻，眼神亮晶晶的：“看到了吗？女人也会有当霸道总裁、‘金屋藏娇’的幻想。而实现这一切的前提是——”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得自己有钱、有底气、有魅力！”

　　她说完，利落地站起身，拍了拍手，像是完成了一个重要的仪式：“不跟你玩啦，姐姐要继续去写她通往‘霸道总裁’之路的小说了！”

　　凌宇瀚躺在沙发上，看着她重新走向工作台的背影，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他彻底明白了她刚才那番“豪言壮语”背后的深意——她想要的，从来不是被他圈养的安逸，而是能与他势均力敌的爱情，是拥有独立人格和创造价值的底气。他尊重并深爱着的，正是这样一个灵魂有火、内心骄傲的苏希。

　　时光流转，岁末的钟声敲响，春节的脚步悄然临近。凌宇瀚带着苏希，回到了位于麓燕市乾城县的老家。这一次，苏希的心境与邮轮之旅时已大不相同——手机屏幕上，“写作助手”后台的收益数字已突破三十万元。这串数字像一块坚实的基石，垫在她心底，让她终于能带着几分底气，迈进凌家那扇古朴雅致的大门。

　　门内，是早已等候多时的、近乎沸腾的热情。

　　“希希来啦！”凌母冯莉粟笑容满面地迎上来，一把拉住苏希的手，力道温暖而坚定。凌父凌田阳虽含蓄些，眼里的笑意却也藏不住。丰盛的家宴几乎摆满了整张圆桌，冒着诱人的热气。

　　寒暄还未几句，冯莉粟便变戏法似的拿出两个沉甸甸的足金镯子，不由分说地套在苏希手腕上：“戴着玩，过年图个喜庆！”紧接着，凌田阳也递上一个丝绒盒子，里面是一块质地上乘、温润生光的玉佩，不由分说地为她戴上，语气轻描淡写：“家里的小玩意儿，不值几个钱，戴着保平安。”苏希虽对玉器了解不深，但那触感和光泽也让她心下暗惊。

　　饭桌上，二老不停地为她布菜，碗里堆得像小山。“希希，就把这当自己家，千万别客气，快吃快吃！”这汹涌的善意将她包裹，让她有些晕乎乎的，心底却暖流涌动。

　　更让她脸颊发烫的是凌宇瀚。他毫不避讳地在父母面前对她极尽宠溺，剥虾夹菜是基本操作，甚至偶尔还会凑过来低声撒娇，非要她喂一口才肯好好吃饭。苏希在桌下悄悄掐他大腿，他却笑得更加得意。

　　她精心为二老挑选的礼物——一条真丝围巾和一套紫砂茶具，得到了超乎预期的喜爱。冯莉粟当即就把围巾戴上，凌田阳则捧着茶具爱不释手，饭后竟真拿着出去串门，美其名曰“让老伙计们也眼馋眼馋”。

　　午后，凌宇瀚牵着苏希出门散步。乾城县的年味很浓，街道张灯结彩。他们信步走到凌宇瀚的母校，门卫大叔竟还认得这位当年的风云学子，笑呵呵地放他们进了校园。

　　走在安静的校道上，凌宇瀚指着操场、教学楼，讲述着少年时的趣事。苏希听着，忽然轻声说：“我大学时，也坐班车来过这里一次。不过那时候，我只敢在外面远远地看着，没勇气像现在这样走进来。”

　　凌宇瀚心尖一颤，停下脚步，用力将她拥入怀中。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感激：“希希，我看了你写的那本关于漫长暗恋的小说……谢谢你，最后给了故事里的我们，一个那么圆满的结局。”

　　温暖的氛围在走出校门，融入热闹街头时，被一声尖锐的呼喊打破。

　　“凌宇瀚！”

　　迎面走来一个女人，妆容精致却掩不住憔悴，眼睛通红，正是他的前妻赵晓月。她所有的愤怒似乎都聚焦在了苏希身上，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