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十三城》金若林

21、逃亡

　　第一幕

　　昏沉之迹，柳清依于梦中见到似佛陀般的仙人，那仙人身着一身素衣，身量巨大，微闭双眼，俯看人间。
　　周围云雾缭绕看不真切，柳清依想要走近些却怎么也抬不动腿。
　　柳清依心想自己这是快要死了，回想自己的一生，幼时家贫，家人为了给哥哥娶妻，她十二岁便被送了人，夫家好赌，十三岁被抵了赌债进了窑子，一路浑浑噩噩，不是在这家唱曲，就是在那家弹琴。
　　全身上下跟个破布娃娃一样，新旧伤疤遍布，内里更是破败不堪，长年营养不良，吃不饱饭落下的胃疾，等有东西吃的时候，已经吃不下了。
　　柳清依缓缓睁开双眼，挣扎着坐起，旁边小红听到动静靠了过来，柳清依让小红给自己煮了碗白粥，忍着头晕把半碗粥吃下去，让小红搀扶着在房间里走了几圈，累了便靠在床头，拿起案上的书本细细的看了起来。
　　这本书是前年孙府做法事，驱邪的大师让自己在院中长跪祈福，临走的时候不慎留下的。
　　柳清依在孙府无事可做便拿来看看，上面的好些字都不认得，柳清依就连蒙带猜，看前后句能不能理顺，能理顺了就会很开心。
　　孙府的船只怕被月军发现，不敢离岸太近，在海上绕了一个大圈于洛城北岸进入淮河，一路上有惊无险。
　　柳清依的身体也慢慢好转了，从只能吃下半碗白粥到可以吃下一碗，从半点油腥不沾到能吃下去一些，惨白的小脸也总算有了些气色。
　　下船换乘马车进入雍州城，柳清依看着车窗外面如土色的流民伸长了双手向马车讨要着吃食，心下想着：是流离失所的你们比较可怜，还是万般不由己的自己比较可怜。

　　第二幕

　　天光大亮，燕归舅舅忍着身上的疲累带着燕归往回寻找着家人的身影，昨夜虽是一路摸黑，但大致的方向还是记得的，两人一路顺着来时的方向寻找，也不敢出声，一路上内心焦灼，却不知疲倦，两腿发软两眼昏花时，便停下来休息一下，然后继续寻找。
　　找到母亲和嬢嬢是在那天的傍晚，春日的余晖照在这两人身上，映衬着脸上的神情格外的安详。燕归跪坐在母亲身边，轻握住母亲仍抱着嬢嬢的手臂，轻喊了好几声：娘亲。
　　燕归舅舅站在一旁，眼泪瞬时蒙住了双眼，什么也看不清了。
　　两人就近挖了个大坑，直挖到深夜，本想将两人分开安葬，但燕归母亲的手臂已经僵硬了，没办法将其与嬢嬢分开，两人就直接将二人安葬在了一起。
　　从见到母亲的那刻开始，燕归的世界就变成黑白色，周围的一切都离自己远去，舅舅拉着自己挖坑，他就机械的挖坑，舅舅将母亲抱到坑里，他就将母亲抱到坑里，但往坑里填土的时候，燕归一下子反应过来，眼泪决堤般的往外冲，止都止不住，丢掉手里挖坑用的树枝，燕归双腿发软的跌到坑里，他不要把母亲埋了，他要跟母亲躺在一起。
　　舅舅的眼泪本已止住，看到燕归扑到妹妹身上，眼泪又跟着流下来，跳下坑将燕归抱住，两人在漆黑的夜里躺在亲人的身旁，任眼泪在悲伤里流淌。

　　第三幕

　　燕途带人继续往南宁行进，南宁已被月军占领，秋博崖吸取了雪夜城的经验，没有大肆屠杀，下布告告知吕国的百姓，只要不抵抗，乖乖听话，就可以免于一死，所以南宁城尚有部分吕国人居住。
　　燕途趁夜潜入南宁城，去到之前寄出家书的孙府查看，大门大开，室内外一片狼藉，已是人去楼空。
　　燕途来之前已经知道不会在南宁城见到母亲弟弟，如果月军打过来，他们最有可能是逃离南宁城，但他不知道他们会去哪里，北上的这一路岔路又太多，他不可能每条岔路都走一遍，何况如果母亲弟弟走的是山路，那就更不可能遇到了。
　　他只是想碰碰运气，他只是想着万一呢，万一能遇到呢，他在空荡荡的房屋内走了一圈，确定每一个角落都没有人，便整理了一下心情，决定起程北上回燕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