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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番外:墨墨的“新软氏记”(终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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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风裹着糖炒栗子的焦香,吹得小院的梅树叶子沙沙响。墨墨刚把少年班的修复工具收进柜里,就看到老馆长拄着拐杖走进来,手里抱着个暗红色的檀木盒,盒身刻着褪色的双梅纹——和小满太爷爷那本残本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墨墨,这是你爷爷和小满太爷爷当年没修完的《双梅图册》,”老馆长打开盒子,里面躺着本民国残本,纸页泛着暗黄,中间夹着两枝干枯的双生梅,花瓣贴在纸页上,像冻住的时光,“当年他们修到一半,双生梅粘得太紧,怕揭坏纸页,就封起来了,说‘等懂梅的孩子来修’。”
墨墨接过残本,指尖拂过双生梅——花瓣干硬,边缘和纸页粘得严丝合缝,稍微一碰,就有细小的纸屑往下掉。他翻到最后一页,看到爷爷和小满太爷爷的字迹叠在一起:“双梅同根,需同揭,忌单拆。”
“我懂了,”墨墨抬头,眼里闪着光,“爷爷是说,双生梅要一起揭,不能分开,不然会伤纸。”他转头看向小满,小家伙正抱着刚做好的梅酱罐,凑过来看残本:“墨墨老师,这梅和我太爷爷本子上的一样!”
“对,”墨墨笑着揉了揉他的头,“我们一起修这本,像爷爷和你太爷爷当年一样。”修《双梅图册》的头三天,墨墨就遇到了难题——双生梅的花茎和纸页粘得太牢,用之前的润梅水喷了好几次,花茎还是硬的,一揭就断。他坐在修复台前,眉头皱得紧紧的,手里的竹镊子悬在半空,像当年修《梅花诗册》时一样急。
“墨墨老师,你看!”小满突然举着一片新鲜的梅叶跑进来,叶子上的露水沾在纸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我刚才碰倒了梅露瓶,露水沾在纸上,叶子没粘住!”
墨墨心里一动——新鲜梅叶的露水是活的,比煮过的梅露更温和,或许能让干枯的花茎慢慢“醒”过来。他赶紧摘了几片新鲜梅叶,挤出露水,和陈默的润梅水混在一起,调成“鲜梅露”,轻轻喷在双生梅的花茎上。
等了一个时辰,他用镊子轻轻碰了碰花茎——软了!他顺着花茎的纹路,和小满一起,一人扶着一页纸,慢慢揭,双生梅居然完整地和纸页分离开,花茎上还带着淡淡的绿意,像刚摘下来一样。
“成了!”小满蹦起来,手里的梅叶都掉在了地上,“墨墨老师,我们做到了!像爷爷和太爷爷一样!”
墨墨看着完整的双生梅,忽然想起爷爷笔记里的话:“修复不是和古籍较劲,是和它说话。”原来有时候,解决问题的办法,就在小徒弟的一句稚语里——传承不仅是教,更是听,听孩子的话,听古籍的话。
苏晓抱着笔记过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笑着说:“墨墨,你这‘鲜梅露’可以记进新册了,小徒弟们都能学,安全又好用。”她翻开笔记,指着里面爷爷的批注,“你看,爷爷当年写‘双梅需鲜露,惜当年梅谢’,原来他早就想到了,只是那时候没新鲜梅叶!”
墨墨接过笔记,指尖拂过爷爷的字迹,心里暖暖的——爷爷的遗憾,终于在他和小满手里补上了。
冬天快到了,小院的梅树开始打花苞,淡粉的花苞藏在叶间,像小徒弟们藏在背后的小手。墨墨教少年班做“过冬修复包”——里面有陈默造的薄桑纸、苏晓配的温和脱酸剂,还有李然剪的梅花形吸水纸,方便小徒弟们在家练习。
“脱酸剂要少蘸,像给纸页‘擦脸’一样,轻轻的,”墨墨拿着小刷子,给新来的小徒弟阿柚演示,“你看,纸页黄了,就是酸多了,脱酸剂能让它变干净,但多了会脆,就像梅瓣淋多了雨会烂一样。”
阿柚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蘸了点脱酸剂,刷在废纸上,手还是有点抖,脱酸剂洒出了一点。她眼圈红了,把刷子放下:“我太笨了,总弄不好……”
墨墨蹲下来,从口袋里拿出张皱巴巴的纸——是他六岁时洒了墨的废纸,上面还留着妈妈写的“没关系”。“你看,我小时候比你洒得还多,”他笑着把纸展开,“林老师说,修复就是试错,错一次,就懂一次,比一直对还强。”
他握着阿柚的手,慢慢刷了一遍:“手腕放松,像拿着一片梅瓣,别用力……对,就是这样,你看,没洒吧?”
阿柚眼睛亮起来,自己试了一遍,果然没洒:“墨墨老师,我会了!我以后要天天练,像小满一样!”
小满凑过来,把自己的“修复小手册”递给阿柚,里面记着他的小技巧:“这是我记的‘刷脱酸三步法’,你照着练,肯定行!”
墨墨看着他们的样子,忽然想起当年陈默教他做梅香纸的场景——原来传承就是这样,你把细节教给我,我把技巧传给你,像梅树的枝桠,一节一节,慢慢长。
陆时衍拎着刚炒好的栗子进来,放在石桌上:“歇会儿,吃栗子暖身子!”他剥了颗栗子递给阿柚,“你墨墨老师小时候,剥栗子把手指弄破了,还哭着要练,现在你看他,剥栗子比谁都快。”
阿柚接过栗子,笑着说:“陆爷爷,我也要像墨墨老师一样,剥栗子快,修书也快!”
院子里的笑声飘起来,林软坐在摇椅上,手里整理着爷爷的旧工具,把磨好的墨锭放进檀木盒——里面已经有墨墨磨的墨、小满磨的小墨锭,以后还会有阿柚的,一辈辈,叠在一起,像小院的梅树年轮。博物馆要办“小小修复师展”,邀请少年班展出作品。墨墨决定把修好的《双梅图册》残本和小满的“缘分残本”一起展出,还要让小徒弟们自己讲解,讲爷爷的故事,讲修复的细节。
展前一天,小院里忙得热闹。李然剪了大大的梅花剪纸,贴在展板上,上面写着“软氏少年班,梅香传匠心”;陈默做了迷你梅香纸展板,能让参观者闻到梅香;苏晓帮小徒弟们练讲解词,纠正他们的小口音。
“小满,你讲《双梅图册》时,要笑着说,”苏晓帮小满调整姿势,“这是你和墨墨老师一起修的,是开心的事,爷爷和太爷爷也会开心的。”
小满点点头,自己练了一遍:“这是《双梅图册》,是我太爷爷和墨墨老师的爷爷一起修的,他们没修好,我和墨墨老师修好了,用的是鲜梅露,爷爷早就想到了……”
墨墨站在旁边,看着小满认真的样子,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他转身走进修复室,拿出爷爷的狼毫笔,在《双梅图册》的扉页上,画了两朵相依的梅花——一朵是爷爷的毛躁瓣,一朵是小满太爷爷的稚梅纹,旁边写着“軟氏三代,雙梅共修”。
林软走进来,手里拿着个旧相框,里面是爷爷和小满太爷爷年轻时的合影——两人站在梅树下,手里拿着本古籍,笑得很开心。“这是你爷爷的老照片,放展柜里,和残本一起,”她把相框递给墨墨,“你太爷爷要是看到,肯定高兴。”
墨墨接过相框,放在残本旁边,忽然觉得,爷爷和小满太爷爷就站在旁边,看着他们,看着小院,看着这一辈辈的传承。展览当天,老巷飘着细雪,小院的梅树开了第一朵花,淡粉的花瓣落在雪上,像撒了层碎玉。少年班的小徒弟们穿着浅青色的小褂子,袖口别着小小的梅花扣,站在展板旁,像一排小梅花。
“这是《双梅图册》,”小满站在展柜前,声音响亮,“是我太爷爷和墨墨老师的爷爷一起修的,他们当年没修好,因为没新鲜梅叶,我和墨墨老师用鲜梅露,把双生梅揭下来了,还补了色……”
参观者们围着他,听得认真,老馆长笑着点头,小满的太奶奶坐在轮椅上,看着展柜里的残本和照片,眼里满是泪光:“没想到,我家老头子的心愿,居然在孩子们手里成了……”
阿柚拉着参观者的手,教他们剪梅花形吸水纸:“这是李然老师教的,像梅瓣一样,能吸墨,还好看!”
墨墨站在旁边,看着小徒弟们的样子,忽然想起自己六岁时,第一次在修复室画梅花的场景——妈妈握着他的手,爸爸剥着栗子,爷爷的笔记放在旁边,阳光洒在纸上,暖烘烘的。
陆时衍走过来,递给墨墨一颗热栗子:“你爷爷要是看到,肯定骄傲。”
墨墨接过栗子,剥开,甜香在嘴里散开,和小时候的味道一样。他抬头看向展柜里的残本、照片、爷爷的笔记,忽然明白,匠心不是一本本修好的古籍,是一个个被温暖的心,是一句句传下去的话,是小院里永远的梅香和栗子香。
闭展后,大家回到小院。陆时衍支起烤架,炒着栗子;陈默煮着梅香茶;苏晓帮小徒弟们贴“优秀小修复师”的小红花;李然剪了“雪梅图”的剪纸,贴在院子的门上;小满抱着太奶奶,讲展览上的事;阿柚拿着自己剪的梅花,贴在修复室的墙上。
墨墨坐在梅树下,手里拿着爷爷的狼毫笔,在新的双梅纸上,画了一朵大大的梅花——花瓣是爷爷的,花芯是妈妈的,花茎是他的,周围围着一圈小小的梅花,是小满、阿柚他们的,最外面,是爷爷和小满太爷爷的梅花。
雪还在下,落在梅枝上,落在纸上,落在每个人的肩头。墨墨抬头,看着漫天的雪,看着小院里的人,忽然觉得,这就是爷爷想要的“软氏”——不是技法,不是古籍,是一群人,守着一颗心,守着一个院,守着梅香和栗子香,把温柔和匠心,一辈辈,传下去。
晚风卷起一片梅瓣,落在墨墨的纸上,刚好贴在梅花的花芯旁。他笑着拿起笔,在瓣尖画了个小小的梅花标记——那是过去,是现在,是将来,是永远的软氏,永远的梅香。
墨墨的“新软氏记”,从来不是一个人的故事,是小院的故事,是梅花的故事,是一群人用匠心熬出来的岁月故事——而这故事,还会在梅香和栗子香里,慢慢写下去,一年又一年,一辈又一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