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仙》一撮玫瑰

5、第 5 章

　　时爸爸还在揣摩如何开口，却被老宋的话打断了：“对了，我给时晴准备了一份礼物。”
　　说罢，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两个白色的手提箱，外表精美，设计简洁，乍一看，像极了崭新的公文包，无论是拎在大学教授、还是公司职员的手里，都不显得突兀。
　　老宋打开其中一个，上百支白杆马克笔映入眼帘。和时晴小时候用的水彩笔相比，价位应有天壤之别。
　　“不了老宋，这太贵重，小孩子哪用得上这个。”时爸爸连忙推辞。
　　“呀，这是朋友送的，放我这也用不上。”老宋按住时爸爸的手，“再说了，还希望你帮忙带给相川，让他在学校里用，别带回家，省得他妈又闹。”
　　醉翁之意不在酒，这盒笔，原来是请他帮忙的报酬。看似小事一桩，时爸爸不好拒绝，只好收下：“好，我叫时晴捎到学校去。”
　　正准备将盖子阖上时，时爸爸突然发现，这林立的白笔中，夹着几根黑色的发丝。这头发极长，不是纯黑的，而是深栗色，应是染过，弯弯曲曲、斗折蛇行匍匐在孩子的礼物间，怎么看，也不像是男人的头发。
　　时爸爸心里警铃大作，却又不能直接问“这是女性朋友送的吗？”，想了想，还是故作镇定地合上盖子，装作无事发生：“这朋友，我认识吗？”
　　“这是我在A大上学时认识的同学，”老宋没有直接回答，“不过现在也回B城工作了，不知道你们见过没有。”
　　时爸爸没有上过大学。高中毕业后，直接分配到了现在的单位工作，所以，认识她的可能性不大。
　　不过，时爸爸还有疑问：“你不是数学系的吗？你们数学系的人，还需要拿马克笔画画吗？”
　　“你忘啦？我上学那会儿，参加了美术社团，”老宋哈哈一笑，“我和相川妈，就是在社团认识的，没跟你们说过吗？”
　　“可能和陈月说过吧。”时爸爸的确没有印象，“所以，这是你社团同学送你的？”
　　“是啊，说来也巧，她也是这段时间来A城出差。”老宋右手中指撑在桌面，食指不停地叩击着，发出轻微、但足矣让时爸爸听清的响声，“本来，我们都很久没见面了，没想到，她还存着我的联系方式，我就请她吃了个饭。”
　　和老宋不同，自从和陈月结婚后，时爸爸就再也没和无关女性私下单独联系过，更别提“请对方吃饭”了。
　　男人的本能让他嗅到了一丝异常，他试图把话题带回家庭：“她的孩子多大啦？现在，在哪个学校上学呢？”
　　“那孩子和时晴、相川差不多大，也是上高中了。” 似乎是渴得狠了，老宋甚至没注意到，桌上的茶水还冒着滚烫的热气，拿起杯子，就往嘴边送，果不其然，烫到了嘴，“哎哟！这水怎么这么烫？”
　　一旁的服务员，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听见了顾客的训斥，有些慌张地跑过来道歉。
　　小姑娘非常年轻，看起来没比时晴大几岁，却已经出来为生计奔波了。
　　时爸爸有些不忍，赶紧眯起笑脸，一团和气地说：“没事儿，麻烦你再给我们上点温水来。”一句话，给女孩解了围。
　　不过，毕竟受害的是老宋，时爸爸这举动，不免有慷他人之慨的嫌疑。
　　见女孩慌慌张张地走了，时爸爸开始为自己找台阶下：“这孩子这么小就出来打工，真是不容易，看起来，也就和时晴差不多大而已呀，家里人怎么能放心呢？”
　　老宋叹了口气：“或许是从农村出来的吧！农村家庭，重男轻女的情况很多。我的男学生，有很多都是农村家庭的二胎。家里愿意供男孩子读大学，却只让他们的姐姐念到初中毕业。”
　　时爸爸平时接触的，大多是本地的同龄人，生育观念也是相似的，即只生一胎，无论男女，都尽心尽力地培养；再加上，陈月也坚持不生二胎，从根源上掐了儿女抢夺资源的苗头。
　　“唉……”时爸爸不知道如何接话，只能摇头，以示对小姑娘的惋惜。
　　老宋拍了拍白包，又将话题转回到那位同学的身上：“我这同学也是的，家里有个弟弟，她爸呢，本来也不愿意供她读美术，还是她妈有眼力见，变卖了嫁妆，说什么都要供她上A大。”
　　“有这样的妈妈撑腰，你这位同学，现在肯定混得不错吧！”
　　“一开始，她吃上了时代红利，靠设计赚了不少钱，后面就结婚生子了。”
　　“哦……然后呢？”
　　“后来，她老公染上赌瘾啦！挣得再多，也不够败的！”老宋摇头叹息。
　　“啊？这也太过分了吧？”时爸爸也很厌恶赌博，他认为，对家庭不负责任的男人，才会从事这种有巨大风险的投机活动，“一点也不为老婆孩子考虑吗？”
　　“我那同学说，是她老公被人做局了，才会这样。”老宋如实转述着女同学的话，但眼神里充满狐疑，“要我说，这不过是糊弄女人的借口。装可怜罢了！”
　　“欠多少呀，还清了吗？”
　　“还清了。”老宋觉得这女人有点傻，“她说是为了孩子，孩子太小，还需要父亲。”
　　“你这同学是个好妈妈！”时爸爸嘴上夸奖着，但心里想，如果是自己女婿这样，无论如何都得让时晴和他离婚。
　　再说了，孩子有个赌鬼父亲，还不如单亲呢。
　　“再好的妈妈，也抵不住爸爸是混账啊！”老宋扼腕，“这二三十万，不过是被发现的一角。有天晚上，她老公不在家，说是上夜班去了。结果，你猜怎么着？半夜十二点，一群人来踹家里的门！”
　　“啊……怎么回事？”
　　“他老公借高利贷了，还不上来呗。”老宋补充道，“那二三十万，就是普通的借款，一直还不上来，自然也没人愿意借他，他就只好找高利贷继续借了。”
　　“太可恨了！”
　　“听说，她老公借钱的时候，留了她的工作单位，还有她们家的地址。人家放贷的，原来也没想着找上门来，是她老公一躲再躲，人家实在联系不上了，没有办法，才上门的。”老宋对那男人一脸嫌弃，冷笑几声，“连放高利贷的都知道担心，去她单位，会把人家工作搅和黄，他身为老公的，却一点儿也不为妻儿着想！”
　　“人一旦沾上赌博，就变得六亲不认，人不人、鬼不鬼了！”想起电视上放过的社会新闻，再结合这桩事，时爸爸不禁发出感叹。
　　“这男人要是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一定打他一顿！”老宋双手握拳，一脸义愤填膺的样子，就差出击了。
　　这时，那位服务员小妹拿着温热的茶水走来了，见他二人的模样，不免有些奇怪。刚才出声解围的男人，倒依然是一副温厚的模样，可那一旁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却不见了方才的风度，而是气势汹汹，像是要打人。
　　“就烫了一下，至于吗？”小妹有点无语，在心里抱怨着。
　　虽然上烫水，的确是她的错误，可又不是什么大事；这个人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没想到事那么多。
　　真是人不可貌相！
　　小妹悻悻地放下水，不敢碰老宋的钉子，朝时爸爸赔了个笑脸后，抓紧离开了。
　　老宋光顾着愤慨，丝毫没在意，此时的自己看起来十分异常，和平时的样子大相径庭。
　　他没有在意，时爸爸可是都看在眼里。
　　老宋平时对女人的事情，压根不关心，就连对自己的妻子，也只是勉强称得上相敬如宾。
　　这位遇人不淑的女同学的确可怜，但毕竟是外人。再说了，大家都是有孩子的成年人，时间得一分掰成两半用。
　　突然和联系久未蒙面的老同学取得联系，必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
　　老宋攥起拳头的样子，像极了要英雄救美、惩恶扬善的少年郎，而不是疲于生活的中年男人。
　　对于这桩事，时爸爸是局外人，自然要冷静些。人到中年，无论怎么看，还是要以家庭和谐为重，对于为异性朋友两肋插刀的事，还是谨慎思考为妙。
　　他想让老宋意识到这点，马上提起相川妈妈：“彭夕华也知道这件事吗？”
　　彭夕华，是宋相川妈妈的名字。
　　老宋沉默了一下，也许是思考的时间太短，只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我那同学，好像也有夕华的联系方式。”
　　很显然，老宋并没有告诉妻子，自己和大学女同学私下吃饭的事情。
　　“好吧。”时爸爸心里有了答案，就不再为难发小，“那她现在还在帮老公还债吗？”
　　“卖了两套房子，总算是还清了。”老宋口干舌燥，又拿起水杯，“现在已经离婚了，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过，那前夫也不给生活费。”
　　“哦……一个女人遇到这种事，实在是不容易。那她来找你，是干什么呢？”
　　“找我帮忙的，她想给孩子转学，转到时晴和相川的高中去。”
　　“怎么了？原来的学校不好吗？现在这个时候了，再给孩子换学习环境，是不是有点儿……”
　　时爸爸想说“欠妥”，但还是忍住了。
　　“我懂你的意思，老时。”老宋叹了口气，“可是她一个人带孩子，也不容易，也是想给孩子更好的发展吧。”
　　“那你答应她啦？”时爸爸有点诧异，毕竟，老宋常年在A城工作，在B城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牢固，想托关系进时晴的学校，也没那么容易，“这事儿好办吗？”
　　“说简单也不简单，说难也不难。”老宋抿了口茶，“我答应她，最近回B城一趟，处理一下这些事。”
　　“那你这边的工作怎么办？”
　　“没事，我安排一下就行。”
　　平时节假日和孩子重大事件，没见老宋操心，现在，他居然要为了给女同学办事，专门回A城一趟。
　　而且，老宋在谈女同学这件事的时候，神态实在是太奇怪了。可以说，他对自己家里的事情，也没有那么上心。
　　时爸爸把这些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陈月和时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