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土豆信徒

9、第 9 章

　　开春的时候，老巷里的柳树抽出第一缕新芽，嫩黄的芽苞沾着晨露，在风里轻轻晃悠。苏晚抱着一筐花苗蹲在花店门口的空地上忙活，指尖沾着湿润的黑土，鼻尖萦绕着新翻泥土的腥气和花苗的嫩香。林野挽着袖子帮她翻土，铁锨插进土里的声音闷声闷气，偶尔扬起的土屑落在她利落的短发上，她也顾不上擦，只盯着苏晚的动作，生怕她累着。

　　“慢点弄，别急。”林野直起身，伸手替她拂去发间的碎土，指尖擦过她的鬓角，带着微凉的温度。苏晚仰头看她，阳光透过柳枝的缝隙洒下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的眉眼在春光里柔和得不像话。苏晚弯着眼睛笑：“不急不行啊，再不种，等夏天就赶不上向日葵开花了。”

　　周慧搬来小马扎坐在一旁，手里攥着把小铲子，时不时帮着扶正歪掉的花苗。她早年因意外伤了腿，落下病根，走路总带着点跛，林野不放心她独自住，索性把她接来老巷，跟自己和苏晚作伴。周慧慢悠悠地拨弄着土块，嘴里念叨着：“我年轻那会儿，也爱在院子里种花，那时候啊，一到春天，满院子都是香的。”苏晚听着她的话，手里的动作慢了些，笑着接话：“等咱们这些花全开了，比您年轻那会儿的院子还要香。”

　　新栽的花苗里，除了每年必种的向日葵，还多了些格桑花和雏菊的种子，是那个学花艺的宝妈陈悦送来的。陈悦搬来老巷快一年了，如今已经成了苏晚的半个帮手。那天她抱着孩子过来，手里拎着个小布包，打开来全是五颜六色的花种，笑着说：“这是我娘家那边带来的，好养活，开花也好看，咱们种在门口，让老巷的春夏，多些五颜六色的热闹。”苏晚接过花种，心里暖烘烘的，她知道，这是陈悦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花苗栽下去的日子里，老巷的人都记挂着。路过花店的大爷大妈，会停下来问上一句“花苗活了没”；放学的孩子们，会蹲在花坛边，眼巴巴地盯着刚冒出头的嫩芽，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哪棵长得快。林野每天收工后，都会扛着水壶过来浇水，水流细细密密地洒在土里，滋润着那些小小的生命。苏晚则会蹲在一旁，看着嫩芽一天天往上长，心里满是期待。

　　日子一天天往前走，花苗蹭蹭地往上长，从嫩黄的芽苞长成绿油油的小苗，再抽出花苞，老巷里的烟火气也愈发浓郁。林野的汽修店门口，那张放着热茶和瓜子的小桌子，成了邻里们的聚集地。下了班的大叔们会拎着酒瓶子过来，就着花生瓜子聊上几句，从国家大事聊到家长里短；放学的孩子们会趴在桌边写作业，遇到不会的算术题，就扯着嗓子喊“林野姐”，林野便会停下手里的活，擦干净手上的油污，耐心地帮他们讲解。

　　苏晚的花店，也成了老巷里的“解忧杂货铺”。失恋的姑娘会抱着一束玫瑰坐在窗边掉眼泪，苏晚会递上一杯温热的蜂蜜水，坐在她身边，听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心事，偶尔轻声安慰几句；加班到深夜的年轻人会推门进来，买上一小束满天星，说看着这些星星点点的花，疲惫就少了大半；就连吵架的小夫妻，也会跑到花店来，在花香里坐一会儿，火气慢慢就消了，牵着手回家。

　　周慧则会坐在茶区，煮着一壶陈年的普洱，紫砂壶里的茶水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茶香混着花香，在空气里弥漫开来。她听着来来往往的故事，偶尔插上一句嘴，用她走过半生的阅历，轻轻抚平别人心里的褶皱。有一次，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来店里，说找工作屡屡碰壁，心里难受得很。周慧给他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地说：“孩子，别急，人生路长着呢，拐个弯，说不定就柳暗花明了。”后来那个大学生找到工作，特意送了一面锦旗过来，上面写着“花香解忧，暖人心扉”。

　　端午的时候，老巷里的邻里们又聚在了一起。巷口的空地上支起了两口大锅，一口煮着粽叶飘香的粽子，一口炖着软烂的红烧肉。孩子们围着锅边打转，鼻尖凑得老近，嘴里嚷嚷着“好香好香”，手里还拿着刚编好的五彩绳，蹦蹦跳跳的，像一群快乐的小麻雀。

　　苏晚包的粽子是甜口的，蜜枣和豆沙裹着软糯的糯米，她的手巧，包出来的粽子棱角分明，好看得很。林野负责烧火，她蹲在灶膛边，往里面添着柴火，火苗舔着锅底，映得她的脸颊红彤彤的。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往下淌，她却笑得眉眼弯弯，时不时抬头看看苏晚，眼里满是温柔。

　　周慧则带着几个老人，坐在一旁的树荫下编着五彩绳。彩色的丝线在她们手里翻飞，不一会儿就编成了漂亮的绳结。她们说，给孩子们系在手腕上，能辟邪祈福，保佑孩子们平平安安长大。陈悦抱着孩子过来，孩子的小手胖乎乎的，周慧小心翼翼地把五彩绳系在他的手腕上，孩子咯咯地笑着，伸手去抓周慧手里的丝线。

　　傍晚时分，夕阳染红了半边天，晚霞像一幅绚丽的锦缎，铺在老巷的上空。粽子的香气和红烧肉的香气弥漫在整条老巷，让人垂涎欲滴。大家围坐在一起，手里拿着剥开的粽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天。陈悦的孩子坐在小推车里，手里拿着一小块粽子，吃得满脸都是糯米，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苏晚咬了一口粽子，清甜的滋味在舌尖散开。她靠在林野身边，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心里满是安稳。林野察觉到她的目光，转头看她，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温暖而踏实。周慧坐在不远处，看着她们，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这样的日子，真好啊。”周慧轻声说。

　　苏晚点点头，心里漾起一阵暖意。是啊，真好。老巷的风，依旧带着草木的清香；花店的灯，依旧夜夜明亮；身边的人，依旧岁岁相伴。

　　入夏之后，向日葵率先开了花。大片大片的金黄，像撒在老巷口的阳光，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格桑花和雏菊也不甘示弱，红的、粉的、白的，一朵朵挤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开着，把花店门口装点成了一片花海。路过的人都会停下脚步，举着手机拍照，有的还会走进店里，买上一束花，带着满心的欢喜离开。

　　陈悦几乎每天都带着孩子来店里，孩子已经会走路了，小小的身影在花丛里穿梭，时不时摘下一朵小雏菊，递到苏晚手里，奶声奶气地说：“苏晚姐姐，花花。”苏晚接过花，在他的小脸上亲一口，逗得他咯咯直笑。陈悦则会帮着苏晚打理花草，两个人一边干活，一边聊着家常，像一对亲姐妹。

　　林野的汽修店生意越来越红火，老巷里的人车子坏了，都会来找她修。她手艺好，收费公道，待人又热情，大家都很信任她。有时候忙起来，苏晚会把午饭送到汽修店，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笑着说：“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林野则会抬起头，冲她笑一笑，眼里满是宠溺。

　　盛夏的夜晚，老巷里格外热闹。蝉鸣声此起彼伏，像是一首悠扬的乐曲。邻里们会搬着小板凳，坐在巷口的空地上乘凉。有人摇着蒲扇，有人嗑着瓜子，孩子们则在追逐打闹，萤火虫提着小灯笼，在夜色里飞来飞去，美得像一场梦。

　　苏晚和林野会搬着躺椅，坐在花店门口的向日葵花丛边。林野会给苏晚扇着扇子，苏晚则会靠在她的肩头，闻着花香，听着邻里们的欢声笑语。偶尔，周慧会拄着拐杖过来，坐在她们身边，聊着年轻时的往事。月光洒下来，落在向日葵的花盘上，也落在三个人的身上，温柔而静谧。

　　“还记得我刚搬来的时候吗？”周慧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些许感慨，“那时候我心里难受得很，总觉得自己是个累赘，要不是你们俩，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苏晚握住她的手，轻声说：“妈，您怎么会是累赘呢？有您在，我们才更像一家人啊。”

　　林野也点点头，伸手拍了拍周慧的手背：“是啊，妈，以后咱们就一直这样，好好过日子。”

　　周慧的眼眶红了，她转过头，看着眼前的花海，看着远处的灯火，哽咽着说：“好，好好过日子。”

　　初秋的时候，向日葵渐渐结了籽，金黄的花盘低垂着，满是丰收的喜悦。苏晚和林野摘了些花盘，晒在花店门口的竹匾里，阳光洒在上面，渐渐析出清甜的香气。花艺课上，苏晚教大家用向日葵花盘做干花装饰，搭配着干枯的麦穗和尤加利，满是秋日的氛围感。学员们学得认真，指尖细细摆弄着材料，偶尔互相交流，店里满是细碎的笑语。

　　陈悦带着孩子来学花艺，孩子坐在小椅子上，手里拿着一小块花泥，学着苏晚的样子，把干花插在上面。虽然插得歪歪扭扭的，但他却一脸得意，举着自己的作品给大家看，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深秋的梧桐叶，又染成了金黄，簌簌地落在花店门口的竹匾上，落在晒好的向日葵籽里，混着淡淡的香气。苏晚把晒好的向日葵籽装进小袋子里，分给常来花店的老人和孩子。孩子们拿到后，会迫不及待地剥开吃，甜香的滋味在舌尖散开，他们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老人们则会把向日葵籽收起来，留着冬天的时候，坐在暖炉边慢慢嗑。

　　林野把汽修店的小角落收拾出来，摆了两张小椅子和一张桌子，放了些向日葵籽和热茶。路过的人累了，就能坐下歇会儿，喝杯热茶，嗑嗑瓜子。偶尔有人问起汽修的小事，她也耐心解答。老巷里的邻里关系，越来越和睦，大家互帮互助，亲如一家。

　　初冬的第一场雪来得悄无声息，清晨醒来，老巷已被白雪覆盖。屋顶上、树枝上、花坛里，都积着厚厚的一层雪，白茫茫的一片，像一个童话世界。向日葵的枝干裹着薄雪，红灯笼上也积了一层白，红白相映，格外好看。

　　花店门口的暖灯依旧亮着，透过薄雪洒出柔和的光，驱散了冬日的寒凉。苏晚在店里摆了几盆腊梅，嫩黄的花苞渐渐绽放，淡淡的香气混着炭火的暖意，满室温馨。林野一早过来，手里拎着热乎乎的包子和豆浆，进门就把暖手宝塞给苏晚：“外面冷，别冻着了，先吃点热的。”

　　苏晚接过暖手宝，暖意从手心传到心里。她咬了一口包子，鲜香的滋味在舌尖散开，看着林野忙碌的身影，嘴角忍不住上扬。

　　周慧裹得厚厚的来花店，手里拎着一小罐自己熬的姜茶，“天冷，喝这个暖胃，我特意多熬了点，给邻里也分点。”苏晚接过姜茶，加热后装在保温壶里，放在门口的桌子上，贴了张纸条，写着“姜茶免费喝，暖暖身子”。路过的人看到，都会拿起杯子倒一杯，喝着热姜茶，看着店里温暖的景象，脸上都露出温柔的笑容。偶尔有人会带点自己做的小点心放在店里，一来二去，花店门口的桌子上，总摆着各式各样的小食，藏着邻里间最真挚的暖意。

　　年底的时候，老巷里的邻里们提议一起办场小年宴，大家各自做一道拿手菜，聚在巷口的空地上，热热闹闹过个小年。苏晚和林野准备了烤鸡和花束装饰，金黄的烤鸡滋滋冒油，花束则用了腊梅和冬青，透着浓浓的年味儿。周慧做了几道家常菜，红烧肉、糖醋鱼、炒青菜，都是地道的家常味道。陈悦带了自己烤的小饼干，酥脆香甜，孩子们最爱吃。老人们则煮了汤圆和饺子，热气腾腾的，让人看着就觉得温暖。

　　大家围坐在一起，吃着美食，聊着家常。有人唱起了歌，有人跳起了舞，笑声、歌声混在一起，雪地里满是温暖的气息。苏晚靠在林野身边，看着周慧脸上的笑容，看着陈悦和孩子嬉闹的模样，看着邻里们一张张幸福的脸庞，心里满是安稳。

　　林野察觉到她的情绪，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说：“以后每年，咱们都这么过。”

　　苏晚抬头看她，眼里闪着泪光，却笑着点了点头。

　　她知道，这份温暖，会一直延续下去。伴着老巷的岁岁枯荣，伴着身边人的岁岁相伴，温柔绵长，岁岁余温不散。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老巷的故事还在继续。向日葵每年都会盛开，花香每年都会弥漫，邻里们的欢声笑语，也每年都会在老巷里回荡。苏晚和林野守着花店，守着彼此，守着周慧，在老巷的烟火气里，过着三餐四季，日子平淡却满是欢喜。

　　余生漫长，皆是安稳与温柔，岁岁余温，岁岁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