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勿忧 ...
-
走在盘县不太热闹的街上,张小渝想着心事,钱寡妇哄着孩子,袁芷看了看两个人,肘了一下张小渝,轻声问道:“你想问她什么?”
张小渝看了一眼正给石头擦汗的钱寡妇,犹豫了一会儿。不过她想袁芷应该也想知道这件事,说不定还会帮着自己,最终还是小声告诉了她那天在教谕会上看到的一切以及自己的推测。袁芷听完,眼睛亮亮的。
上巳节过完,两个女孩子同时失去了关心的对象,这几天都没有说话。张小渝也不知道怎么向袁芷说起阿宁,在她们俩之间,阿宁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最重要的是,张小渝根本也没有弄明白自己对阿宁的心意,要去跟袁芷说,该告诉她些什么呢?但是眼下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她有预感,勿忧一定会带来有用的东西,拉上袁芷一起壮壮胆,不管最后怎么样,这顿饭她请定了。
晚上选了一个小酒楼,在勿忧姑娘过来前,钱寡妇已经拜托后厨给石头煎了一份药喂下去了。她摸了摸,孩子的烧退了不少,便放下心来,恢复了往日的笑容。
神医一到,她们三个热情招呼,坐下来没吃两口,钱寡妇忽然笑嘻嘻地开口了:“小渝,你爹真是好人有好报,大力生得俊被沈掌柜的看中,以后你家还少的了银子花呀?”
此话一出,袁芷和张小渝都噎住了。
袁芷道:“桂花姐,话可不能这么说,沈家家大业大那也是人家的钱,有什么理由要人家的钱?再说了,大力有一天找着了亲生父母,跟张家就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勿忧停下筷子,神色怪异地看向张小渝:“你想问我什么?”
“就是……就是这个沈家新女婿,我想……您兴许认识吧?”张小渝看着勿忧有点紧张,支支吾吾地说。
勿忧眉头一皱:“问他干什么?”
钱寡妇道:“神医,大力是小渝爹下雪时候山里捡回来的,自己什么也想不起来,您不是医术高明嘛,帮他治一治,沈家少不了您的银钱!”说着捂着嘴笑了。
勿忧突然有些生气,忿忿说道:“那不过是个无耻之徒,我绝不会医他。我还以为你要问我妇人的病呢,再问他我就走了。”
三人没想到勿忧的反应这么大,顿时都住了口。
不过这话一出,验证了张小渝之前的猜想,勿忧姑娘果然认识阿宁。虽然可能有些困难,但至少找到了方向,她心里乐开了花。
还好钱寡妇向来话题多,又聊起了别的,一顿饭也不至于冷场。
但是奇怪,分别时神医忽然问:“沈家的女婿,他真的失忆了?”
三人齐齐点头。
勿忧皱皱眉,顿了一会儿说:“你们留下一个人,我有件事托她办。”
钱寡妇要带孩子回家,袁芷得帮她赶车,只有张小渝了。
张小渝又激动又不安,对袁芷说:“你们先回去吧,明天我自己走回家,跟我爹说一声,我在畅春楼。”
在关照与告别中,勿忧看向张小渝的眼神有些不一样的意味。
牛车吱呀吱呀地慢慢在黄昏中走远,袁芷回头看了张小渝一眼,一种陌生的感觉在心头生起,也许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张小渝。这个念头吓了她一跳,她赶忙挥挥鞭子:“你早点回家!别耽搁!”张小渝笑了,用力地向她挥挥手。
黄昏的街道上,人们都在收拾着东西,带着各色的表情往回走。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张小渝却没有一丝不安,不知为何,她从见到勿忧的第一眼就对她心生好感,然而两个人的社会地位天差地别,她只敢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悄悄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她感觉到答案马上就要揭晓,心中充满了欣喜。
跟着勿忧回到畅春楼,她才说:“你跟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
张小渝忙不迭地回答:“他是我爹在山里捡的,我爹算是他干爹。当时是冬天,还下着雪呢,他又穿着白衣服,躺在小路上,还好我爹眼力好。他后来就住在我家,我爹叫他大力。”说完看着勿忧,很想从她的表情中提前得知些什么,又不禁暗自赞叹勿忧长得标致。
勿忧冷笑一声:“真不知是哪位高人下的毒手,真是大快人心。”
张小渝哑口无言,只好走在后面,揉搓着衣角,沉默着,跟着勿忧一路走回了畅春楼。
到了勿忧的房间,扑面而来的就是浓浓的药香,她从来没有住过店,站在门口不敢进去。勿忧看了她一眼,表情终于柔和了一些:“别紧张,进来吧。”
“找你来是托你给他带个信。我现在进不了沈家,找毫不相干的人,我又怕节外生枝。本来不打算管他的事情,但这事实在太大,他必须知道。小渝,这世界上发生了很多事,有些事,本来跟你们是没有任何交集的。”勿忧看着她,眼神中弥散着一些叹息。
“他叫映真,是洪山大师的亲传弟子。前些日子武林出了件大事,观龙派掌门神涛带着三十名高手夜袭净玄山,他们同门师兄弟措手不及,被打得落花流水。不知为何,神涛勒令他们交出映真,可是谁也不知道映真去了哪里。洪大师为了保护弟子,愿为人质,跟着神涛回了状元峰。神涛昭告全武林,三月初五,映真不现身,便杀了洪大师。神涛向来以狠戾著称,他下得去这个手。那时间,所有人都紧张起来,各大门派都加入了搜寻映真的队伍。虽然有其他势力的人极力反对,想要暗中营救洪大师,但是状元峰易守难攻,一直没能成功。
“可惜,映真一直没有出现。有人说他已经死了。神涛最终还是痛下杀手,甚至还将洪大师的尸首原样送回了净玄山。昨日我妹妹寄信来,这几日净玄山正在妥善安葬洪大师,养精蓄锐准备给大师报仇。洪大师虽为武林中人,却心怀善念,不少人受过他的恩惠,就连映真自己也说过,这一辈子都无法报答师父的恩情。这件事来得突然,几大门派之间素来恩怨不休,借着这件事,不知道又要伤及多少无辜……
“不过我一直不相信映真死了。这个男人武艺高强,狡猾无比,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武林中还真没有他的对手。这个节骨眼上倒让他失忆了,乐的逍遥自在,这是什么世道!你说说,他难道不应该赎罪?他应该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所以我请你帮我递一封信,但愿他看了之后能主动认罪,去他师父灵前忏悔,了结这一桩恩怨。”
像是配合这桩丧事,勿忧话刚说完,窗外刮进来一阵冷风。
张小渝只觉汗毛倒竖,毛骨悚然。
“会不会是……认错人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不可能!”勿忧激动起来,“他化成灰我都认识!”
缓了一会儿,勿忧接着说:“我写一封信,你明天只需要把信带到就行。”勿忧走向书案,提笔写下几行字,交给张小渝,自言自语道:“不过明天你怎么进去呢?听说沈家对陌生人很警惕。我那天进去过,记得他住在后门边上一间屋子,离后墙就一点点距离,也许可以在那里叫他,他要是能自己出来就好了。不过我相信你是个机灵的姑娘,见机行事吧。”
张小渝腼腆一笑,乖乖退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勿忧在灯下写字的样子真迷人,小渝总是期待着,有朝一日她也能拿起笔,潇洒地写下几行字,村里没有人能看懂的那种。可是她知道,向来只有男子才可以念书写字,所以她从没跟别人提起过这个梦想。来到了这里才发现,原来女子也可以识字,甚至可以做名满天下的大夫。她心底慢慢升起了一丝希望的曙光,即使她还不知道怎样实现。
勿忧写完,装进信封里交给张小渝,吩咐她梳洗睡觉。
小渝小心翼翼地捧着那轻薄的信,一愣神,问:“睡觉?睡这儿?”
“对,你跟我一起睡吧。”
跟勿忧一起睡在这张大床上,张小渝睡不着,但是也不敢乱动,就这么直挺挺地躺着。她反复念着“映真”这个名字,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和阿宁的那张脸匹配起来。她很想见他一面,不知道这几天他过得怎么样,也许沈家富足的生活已经叫他完全忘记了乡下泥土味的那个家,就算再次见到他,也许他也不愿相认……他会是那样的人吗?或者他想起了一切,立刻就会回到他打打杀杀的江湖世界,从此再也不相见,他还会记得这个遥远的小村落里有个为他祈祷的少女吗……张小渝闭着眼,听着窗外打更的声音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