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掷千金博美人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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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光五年冬，大雪。
年关将至，皇城中到处沾染着喜庆的氛围。今岁丰年，连小摊小贩上都挂了些大红的绸子。
纷飞的琼花下，身着一红一白大氅的两个身影穿过热闹的小摊贩，行色可疑地拐进一方名为花蹊巷的小巷，再转眼间，两人便不见了。
花蹊这名字取得颇为雅致，可此“花”非彼“花”。其间并无“暗香”“幽客”等花中君子，巷子也非文人墨客聚集之地，反而是这京城中最大的烟花之地，尽是些勾栏瓦舍青楼之类为清风亮节的文士们不耻的寻欢作乐场所。
天香楼便是这里顶顶有名的青楼。
“小姐，今天可是小年，咱们这……”着白衣的那个少年拉住了正要往天香楼里迈的公子，“老爷知道了可不得打死我。”
公子打扮的少年闻言脚步顿了顿，拉了拉自己被风吹乱的大氅，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苦口婆心的小跟班。
小跟班眼圈通红，险些急出病来，仿佛公子再往前走一步，他就要当街撞死在这花蹊巷。可小公子并不领情，好看的眉目蹙起，“清韵，跟你说过多少遍，在外头要称呼我什么？”
“公子，哎。”唤作清韵的少年叹了口气，便在呼吸间化作一阵白雾，“但您也不能……小年来逛青楼啊！”
这、这像个什么话？世家公子平日里逛这些烟花之地也是要遭人诟病的，更何况小姐一个女儿家。
清韵觉得自己摊上这么个主子，真是叫人又爱又恨。小姐什么都好，一点没有主子架子，也不苛责下人，只是这没事就爱往青楼跑的爱好真叫人头疼。
平日也就算了，老爷忙得无暇顾及，今日刚从老爷那领了零钱打着要见识一下民间热闹小年的幌子，一阵风出了骆府，转头就踏进了烟花柳巷。
这要是被老爷知道，小姐免不了一顿家法伺候，几个月下不来床，她就更不必活了。
“你看我哪一次叫我爹知道了？尽添些没用的乱。”骆清溪从不想那些没发生的事情，她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清韵的手心。
“来，你要是不愿跟我进去，拿着这些银子，到街上转转，正好也给你放个假，省得你成天跟个老妈子似的瞎操心。去买些小玩意，也好给你老爷一个交代。”
冻红的手攥着那冰凉的银子，清韵心里叫苦不迭。进退两难间，老鸨似乎注意到这方动静，眼见着就要端着谄媚的笑迎上来，清韵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骆清溪也不在乎，眨眼便闪身进了天香楼，清韵只好一咬牙，低着头跟在她家混世大魔王后。
清韵刚一踏进楼里，迎面便被脂粉气呛出个喷嚏来，再打眼，她家小姐哦不，她家公子已经捡了块熟悉的地坐下了。
“早啊，骆公子，今天也来啊？”
清韵一路穿过人群，尽管她足够小心翼翼，但还是不留神撞上了一个男人，那一身脂粉混合的酸臭味令清韵皱起了眉。
“小子，不长眼吗？”男人一张嘴，便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非要描述的话，好像死了三天的耗子。
清韵瞪了那人一眼，快步走到骆清溪身边坐下。
“公子。”清韵控诉地看了眼骆清溪。
骆清溪拍了一下清韵的手，“好啦！知道你不情愿，回去带你买好吃的。”
清韵叹了口气。这安慰来的毫无诚意，她家公子眼珠子都没有转过来一眼，一双眼睛全部装着台子上的那个女子，“公子……”
骆清溪似乎已经意识到，及时堵住了老妈子的嘴，“云娘的开场舞都快结束了，你有什么待会说，嗯？”
话罢，就再没转过头来看一眼。这话虽是尾音虽是询问，可显然主人并没有询问的意思，清韵只好木头似的杵在旁边。
一曲终了，台上那长舞水袖的女子从天而降，不似风尘女子，反倒像掉落凡间的仙子。
四处喝彩声不止，拳头大的金锭银锭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落在戏台上。
女子却一眼都没多停留，赤足拨开一地散乱的俗物，勾住搁置在旁边的琵琶抱在怀里，随后一曲铮然肃杀的曲子便倾泻而出。
台下无不惊叹，此女子便是骆清溪口中的云娘。云娘名唤烟云，乃是天香楼的第一头牌，放眼望去这一大厅的男人有七成以上皆是冲着她来的。
烟云如玉般的十指飞快地在弦上滑、扫、勾、打，掩在轻纱下的红唇勾出一个弧度，就算未露出全貌，单看那光芒流转的双眸，也足够摄人心魄。“犹抱琵琶半遮面”反倒添了些雾里看花的美感。
十指在花纹繁杂的琵琶上扫过，不知拨动了谁的心弦。
大厅一时四下无声，全部屏息凝神，只听那琴声铮然，一音落下后情绪急转而下，一瞬从肃杀的塞上秋意到了小意温柔的江南。
缠缠绵绵，曲终后大伙还未回过神来，沉浸在江南温暖的春风当中。
“好！”不知谁先起了个头，天香楼内一片掌声雷动。
老鸨脸上的褶子笑出了一朵花，捧着那金锭满意地看着台上的烟云。
“在下千金只为求与姑娘春风一度。”
烟云招手，旁的一个姑娘上前把她手里的琵琶带走。她没有说话，只是淡淡扫了一眼说话的那人。
“云娘怎会喜爱那等俗物，本公子这有一把前朝李乐师传下来的古琴，赠予姑娘，只愿与姑娘帘后小叙片刻。”
“我……”
这是天香楼的惯例，每月都会上演一出这样的猴戏，当然除了烟云这样认为之外，所有在场的男客都觉得自己风流倜傥，魅力无限。
来天香楼的人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逛青楼嘛，也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楼里大伙心照不宣，熟人装作互不相识，楼外还是冰清玉洁的好名声。
“骆小公子，我掐指一算，云娘此次指定又选你。”坐在骆清溪对面的男人是个江湖术士，平日坑蒙拐骗来的钱全洒在了这销金窟里。
骆清溪对他报以微笑，又转过头去盯烟云了。
与云娘珍贵的独处时光并非价高者得，而是全凭烟云的眼缘。至骆清溪来天香楼的两年内，已经得了烟云五次青眼，把一众男人妒红了眼。平日就算没选骆清溪，路过时也会与她寒暄几句。
大伙都纳了闷，这个又柴又瘦的小孩到底哪里招人喜欢了，毛还没长齐，能顶个什么用！再说了，这么小就来逛青楼，家中长辈也不教育，指定没什么出息。
无数双眼睛盯着烟云的一举一动，只见她神色恹恹地扫了一圈，在划过骆清溪的时候定了一秒，好像才提起些劲来。
她赤足站起，径直朝骆清溪这边走来，一步一动，裙摆摇曳，铃声清响，叮叮当当地就走到了骆清溪面前。
所有人面露遗憾，同时带着仇视的眼光扫向骆清溪，她不知是未曾察觉还是已经习以为常，只是仰着头去看烟云。
“云娘……”骆清溪话还没说完，就被烟云用拇指抵住了下唇，涂了红蔻的指甲压在单薄的唇上，竟比唇色还深些。她温热的指腹揉过微微颤抖的唇瓣，轻轻按了一下唇峰，随即一个吻便隔着面纱落在骆小公子的左脸上。
她扬起一边柳叶眉，慢悠悠地问：“你要送我什么？”
骆清溪唇被堵着不好说话，脸热起来。她拉住烟云的手指，慢慢地站起来，“我没有什么可送云娘的。”
手心里一片冰凉，骆清溪早就看那半露的肩不顺眼，现在一触，果然冻得像冰。她脸上绯色未退，却蹙起眉，将自己身上的大氅脱下，裹在了那雪白的肩上。
末了还替烟云理了理领子，拉紧前襟，省得风从前面钻进去。
骆清溪做好一切后，还想蹲下去替她暖暖脚，却被烟云一把抓住了，她披着那件大红色的氅，笑了。
染上笑意的眉眼在红色大氅的映照下，尤其动人心魄。
她说：“妈妈。我带骆公子先回房了。”
说罢，便牵起骆清溪的手，慢慢往楼上移动。
行走之间，众人见烟云仿若还要比这营养不良的小子高出一些，不禁腹诽美人眼瞎。
不懂这种雌雄莫辨的男人有什么好，哪里比得上充满阳刚之气的自己。
众人目送两人绕过戏台，此时天香楼外闯进一人。那人手持刀刃，暴起划伤沿途几个人。这下鹤立鸡群的烟云和骆清溪两人便成了倒霉蛋，成了人群中最显眼的角色。
“云娘！”骆清溪猝然被撞到一边，一晃眼匪徒的刀就已经架在烟云的脖子上。
惊叫声立即此起彼伏，周围的人窜开一尺。骆清溪从怀中掏一柄针状的武器，手心往地上一撑，就要朝那匪徒而去。
烟云虽面露慌张，但眼底却是一片森寒，触到那眼底的时候，骆清溪手微不可见地滞了一下。
是了。以烟云的胆子，不可能被这点场面就吓到。
毕竟，自己可是亲眼目睹烟云面不改色地划开了一个人的喉管。
在骆清溪念头划过的一瞬间，落在两人后一步的清韵眼见着她家小姐要不顾危险做出傻事，连忙攥住了自家主子的手。
也就在这一刹那，一颗石子破空而来，击中那歹徒的手筋，刀刃滑落，烟云便吓坏了似的从挟持中“滑”了出来。
再眨眼间，歹徒就被从门口而来的一男子束住双手。
骆清溪看到那男子的瞬间将头扎进了跌在她身边的烟云怀里。
烟云揽住她，低声问道：“怎么了？”
“云娘，借我躲躲。”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掷千金博美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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