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乙女】云里阳光》不亦六乎

14、雾的世界

　　沢田云理仰头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一个头的男人，他的眼睛如同寒冬的冷月，身体却隔着和服传来炽热的温度。她的眼泪被他柔顺的短发蹭花，有些痒。
　　云雀恭弥反问：“我什么时候把你当成玩具了？”
　　他的眼中流出疑惑的那一刻，云理推开了他，“咚”的一声，她的身体因失去了他的支撑而摔倒在地。
　　云理忍着后背的疼痛，双手撑地艰难地站了起来，脸在胳膊的袖子上蹭了蹭。
　　她觉得眼前的男人喝了酒后实在是不可理喻，神情中还有种可笑的迟钝，今天在这里恐怕她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她准备离开。她没想过以自己的能力能否逃脱得了男人的掌控，因为这人不会拉住她两次的——这是她自信了解他的部分。
　　“以后再送这种东西过来，你就永远别想出门了。”看着她踩上木屐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男人始终沉稳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怒意，但他没有动，后半句话也被云理的脚步声和行李箱拖动的声音所掩盖。
　　云理在附近的酒店开了一间房。
　　她准备离开这里，去一个可以不用思考和烦恼的地方。但是她脑袋空空，想不到哪里可去。酒店的床很软，她躺在上面整个人深深地下陷。被软绵绵的被褥包裹，困意很快就夺走了她的意识。
　　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坐在一个色调阴冷、略显破败的城堡走廊中，苍白的阳光在走廊外的立柱之间洒下，投在走廊地面上，形成一个一个没有温度的白色方块。
　　尽管来到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关于这个地方的记忆大概处于大脑里非常醒目的位置，云理花了不到一秒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笃、笃……”
　　走廊上的阴影之中，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出。那个男人走进了阳光之中，他穿着黑色的皮衣，手持三叉戟，脸上挂着面具般完美的优雅笑容，非常完美……那只红宝石色的右眼都显得高贵而妖冶。
　　“哦呀……是谁惹我美丽的朋友伤心了？”
　　似乎是因为带着眼泪入睡的，云理抬手摸自己的脸，脸上湿湿的。
　　云理羞恼地别过头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每次狼狈的时候这家伙就会莫名其妙出现在她的梦里，像是特意来看她的笑话一样。
　　“六道骸。”她低声道，“我要出国，我不想再管你们这些事了。”
　　“哦？看来云雀恭弥这次把你伤害得不轻呢。”六道骸在她身旁坐下，他像一缕空气般没有实感，阳光却不能穿透他的身体。
　　“不……他没有伤害我。”云理头垂着，她看着自己沾了水渍的手掌，“是他不肯放我走，我只能用这种方式离开。”
　　他们肩靠着肩坐在走廊冰凉的石头长椅上，此时仿佛有微微的暖风吹来，没有人说话，只是安静地感受着风的温柔。
　　“你觉得后悔吗？”风将他的轻语吹进她的耳朵。
　　“什么？”她看向身旁的男人。
　　六道骸双手交叠托着下巴。他的表情总是那样的温和有礼，因此从第一次见面起她就断定他是个虚伪的家伙，但是这个人常年来却一直致力于向她宣贯所谓的“信赖”，让她几度恍惚地觉得这家伙说不定其实很真诚。
　　“后悔没有从一开始就好好地信任自己的能力，就那么自顾自地跟黑手党混在了一起。”
　　云理没有听懂，这么多年来六道骸说话的方式永远模棱两可像写是在散文。“哦……又是你的‘信赖’理论？”
　　骸眉头微微上扬，轻笑一声对上她的目光，她从中看出了惋惜的情绪，“云理，要是当初选择了我，你绝不止是现在这样。”
　　她在思考他说的选择他是哪一件事，一直追溯到他们相识的最初时期——“你要我跟你一起推翻黑手党？”
　　“呵呵，是呢，曾经的确是有这样一种选项。”骸的眼睛笑得弯弯的，她实在难以辨认他的话究竟是虚情还是真意，“可惜 ……”
　　“来。”
　　他站起来，慢条斯理地向云里伸出了手。这个动作由任何人来做都可能像个傻子，偏偏六道骸做出来就自然得体。云理伸出胳膊，手掌前段搭上他的手心，任由男人将她拉起。
　　“不过，我真的很支持你离开那个家伙哦。”骸声音温温柔柔的。
　　“别说得好像要跟我恋爱似的。”云理微微皱眉，说着放开了被拉着的手。
　　“云理，你被云雀恭弥带坏了，脾气变差了呢。”
　　“和他有什么关系……每个人都非要把我和他联系在一起，真想把你们胡说八道的嘴堵上。”她深呼口气，强忍下怒意。
　　六道骸也没恼，轻笑了声。他们步子慢慢的，在这条幽静的走廊上前行，这里似乎没有时间的限制和距离的概念，永远走不到尽头。
　　“所以呢，云理，你后悔吗？”
　　骸并没有忘记这个没得到回应的问题。云理也没忘记，但她还没能思考出答案，实际上她压根都没听懂，“先好好说明一下你的问题，信任自己的能力、加入黑手党什么的。”
　　骸看向城堡外面的光亮。
　　“你还没学会怎么去信赖吧？全身心的相信你所拥有的一切。”
　　云理停下脚步。
　　“别开玩笑了，说得好像真的有那么容易一样……这不是纯粹的臆想吗？”感觉像是小孩子才能说出来的话，就这么说了十年是吗？
　　“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提高了音量，并没有试图去安抚已经暴躁了的云理，“世界上的术士只有寥寥几人吗？”
　　他转过身，带起了周身的风，风中鼓动着若隐若现的热气，“因为能够全然信赖自己的能力、自己的想象，这样的人……能做到这种事的人，就只有我们几个而已。”
　　地面……除了她脚下的部分突然冒起了深红色泡泡，此起彼伏，下一瞬红意蔓延热浪扑面而来，地面竟如岩浆般翻涌起来。
　　“啊！”云理被热气烫到，面色泛红，失去重心向后倒去。
　　“你相信你正站在岩浆上吗？如此离奇的事情，不也轻易骗过了你的大脑，让你深信不疑吗？”六道骸的声音依旧在她面前响着，她紧闭着双眼，却没有落入滚烫的岩浆，身后的高温也消散无踪。
　　他搂着云理的后背将她扶起，“如果连我自己都不信，又怎能让你相信？又如何能制造出这所有的幻境呢。这就是……所谓的信赖。而当初的你加入了黑手党家族，只是变得更加畏手畏脚了，能力自然得不到成长。甚至…还退步了呢。”
　　云理平复了一下心跳，再看向骸，“但我们的能力不同，你说的这一套对我来说没有意义。”
　　她的手被轻轻握住，指上传来了丝滑温凉的感触。是六道骸的戒指，形状怪异，如同地狱的眼睛。
　　“有没有意义，试过了再说吧。”他近乎诱导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这个雾属性的指环，需要用你体内的死气之火点燃。”
　　云理看着那颗硕大的布满血丝的眼球半晌，只觉得瘆人，什么意志都生不出来。
　　他又给换上了另外一只。
　　“用你最坚定的信念化作火焰通过戒指释放出来，不要质疑我，这种事情任何人都能做到。”
　　这句话的真实性似乎无需质疑，她看到的这个年代的黑手党们无一不是通过戒指上的火焰在战斗。既然如此，那就试试。最坚定的信念？那应该是命运吧。
　　数十秒过去，她手上的戒指依然毫无变化。
　　云理略一皱眉，如果不是命运，那她相信的是什么？
　　不知过去了多久，在这个地方她分不清时间的流逝，但能确定已经很久了。云理从最开始的自信变得迷茫了，什么是相信，什么是她活到现在所仰仗的信念，突然她发觉连自己所在的世界都变得模糊了。
　　不敢相信任何东西，不敢相信任何人。
　　或许她唯一相信的……就是未知本身。
　　“嘭…”
　　随着一声轻巧、圆润的声响，靛色的火苗从戒指的表面轻飘飘地冒出，周围的环境也被这火苗染上了一层雾蒙蒙的靛蓝色光晕。
　　那是一种如烟如雾的火焰，介于存在和虚无之间，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但却实实在在地持续涌动着。
　　“真是美丽……”云理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火苗的形态吸引了，脸上露出的笑容在那火光中也显得迷幻飘渺，“死气之火，原来我也有这种东西吗。”
　　“果然，你的能力不可能离得开雾属性。”骸看着那簇火焰，眼神痴迷，“告诉我，云理，你点燃火焰时的信念是什么？”
　　“未知。”
　　看到骸忍不住流露出的疑惑，云理又重复了一遍，“就是未知，这是我唯一能够相信的东西。”
　　真是聪明到有些狡猾了啊。骸笑了起来，抚摸她的脑袋，那对待小孩子似的态度让她反感地拨开他的手。
　　“真是顽固啊云理。”
　　火焰逐渐熄灭，六道骸收回了戒指，“但是这种顽固不会让你进步的，它只能阻碍你看到更多。”
　　“被救过的人说教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呢。”云理双手环抱，她在六道骸面前的有恃无恐由来已久，五年前因为她的预言，库洛姆等人的越狱行动取消，这一改变救了库洛姆一命，让她在骸的帮助下击退了密鲁菲奥雷家族的古洛。
　　“感谢的话要我说多少遍都可以哦。”
　　云理凝视他许久，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很讨厌你。”
　　“正因如此才能清楚地看到我的未来呢，真是个诅咒啊。”六道骸笑眯眯地后退了两步，突然张开了手，用玩笑般的语气问道，“呐，云理，既然已经离开了，不如投奔我们吧？我会让你变得很强的。”
　　不知是他的声音太过蛊人还是他的眼神真的真诚，云理第一次考虑起他的提议。
　　“铃铃——”
　　遥远的声音惊扰了梦境，眼前的一切突然迅速淡去，她还未来得及做出应答，已然陷入了另一种沉眠。
　　云理感觉眼皮异常酸涩，但手机在耳边响个不停，正是扰她梦境的罪魁祸首。勉强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来电的人不是云雀，她按下了接通。
　　“喂……纲吉。”
　　云理原本闭着眼睛听电话，几秒钟后，眼睛缓缓睁大，最后整个人坐了起来，“位置在哪里？我马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