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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黑夜的尽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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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对方漫不经心地问:“成为Zero的正式成员有多久了?”
“半个月。”
那人猛地一震,原本后靠的身体开始向前倾——来了兴趣的兆头——懒散的目光也对上了对面淡灰紫色诚恳的眸子。“才半个月?”
“是的,半个月。”灰紫色的瞳孔依旧诚实,几缕金丝细发遮掩住那清澈见底的目光。
降谷对面的人正襟危坐神情严肃地看着他。不,那锋利的目光更像是直接刺穿他而凝视远方。虽然此人是他的上司,但他并没有紧张,今天只不过是提交完成的任务罢了。
最后那人将他写的报告塞进了文件夹里,大步流星地离开之前不忘留下下次任务的资料。
十五、
自己被跟踪了。
降谷虽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跟踪,但是看着眼角里几个挥之不去的人影,他有些烦躁。
那些人跟踪技巧很烂,戴着帽子口罩。那笨拙地躲藏在报纸后面的身影简直是别扭极了,降谷都恨不得冲上去亲手教他们正确跟踪的方法。
暗中跟踪的重要性在隐蔽性,是要在别人不知道的情况下摸清对方的底细,所以以隐蔽为主的跟踪更会考虑自己会不会暴露的问题。然而明目张胆地跟踪没有必要为隐蔽性而操心,所以反而更难甩掉。
降谷根本就懒得理他们了,反正他Zero的身份是属于夜晚的,白天管这些早已暴露的狗仔队这不是浪费时间吗?
晚上并没有人跟踪他,这让他松了一口气。在开始Zero的任务之前,为了保险,他还是逼着自己细细想了一遍为什么自己会被跟踪。是上次任务暴露了惹得***不开心?是有人怀疑他在Zero里面?还是为什么通俗的需求?
他想不通,或者说他根本不想去思考这件事。毕竟这些人的跟踪水平太业余了,他根本不重视。
十四、
“景光,我好像被跟踪了。”
真正开始重视自己被跟踪这件事,是这天上午。已经有两天了吧,他早已习惯了后面明目张胆鬼鬼祟祟的几个身影。这种习惯让他猛然警觉起来,因为这跟踪地实在是太奇怪了。
两天变扭的跟踪却什么行动也没有,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降谷突然害怕起来,这几个明目张胆的跟踪者或许只是一个障眼法而已。这么烂的跟踪技术他当然一目了然,所以可能忽略其他更隐蔽的跟踪者。如果真是如此,他可能已经入网了。
也就是今天,当他无奈的目光投向别扭的跟踪者事,他特意去留意周围有没有什么蹊跷之处。令他毛骨悚然的是,真的有。
右手边仅50米之内的小店铺里坐着一个看手机的男子,那手机的倾斜度恰好可以拍照;身后的高楼某一处的窗户似乎有个望远镜,这地点刚好躲避了烈阳的照射,因此镜片根本不反光;还有左手边的那辆黑车,看那辆车的窗户……
在他的惊讶之下,那辆车竟然缓缓停在了他的身边,而且把车窗摇了下来。司机和蔼的一笑,打听了一个地方,便开走了。
那是一辆蓝色手动的丰田卡罗拉,车牌号是“会*(地名)5**(数字)い(平假字)89*(数字) ”。
是因为他正在怀疑司机,所以司机才来主动找他说话试图洗清嫌疑吗?那司机不再监视他肯定是因为他有其他可以控制他的同伙。他希望和司机谈话期间时自己的表情没有过于惊讶,他还不想打草惊蛇。
都是精英啊,他懊悔自己轻敌了。
“我也是。”
淡灰紫色的瞳孔写满了惊讶:“你也被跟踪了?”
对方四处看了看,然后小声说道:“前几天就发现了,根本甩不掉。今天还有跟踪者,但他们似乎没什么动作。”
“你发现那些精英了吗?”
景光点了点头:“今天刚发现。走吧,去市中心聊。”
十三、
随着天色的暗淡,闪烁的霓虹勾勒出大厦笔直的身姿。不同于阳光下的诚朴,夜色中的东京散发着青春肆意的猖狂,灯火倒映出的虚虚实实将这个城市笼罩在梦幻般的美丽中。
“太蹊跷了。”
二人漫步的背影完好地融入在人群中。
“最开始根本没在意的,毕竟自己又没做什么亏心事,而且对方的技术真的是很烂。就是今天,突然发现这些技术烂的人其实都是为了放松我的警惕性而已,真正的高手早就开始监视我了。”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降谷沉思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缓缓说道:“至少我们发现了有人在跟踪我们,说明他们的实力和我们并没有天差地别。别打扰上级了,反正我估计对方也就是不满我们上次执行的任务而已。”
景光点头表示同意:“也是。”
“这样吧,”灯光在年轻人明亮眸子里闪烁着:“我们给他们来个回马杀,先把他们的底细查清楚了,再做决断。”
十二、
两个年轻人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双方的口袋里都多了一个U盘。为了保险起见,降谷调查的是景光的跟踪者,而景光调查的则是降谷的跟踪者。
U盘里存着的是领结上小型摄像头的视频,还有几张跟踪者的背影,其中甚至有一张景光假装和朋友自拍拍到背景里跟踪者的照片。
他们打算直接调查那些精英,毕竟景光说的“兵贵在神速”似乎有些道理。
毕竟是隐蔽性的跟踪,即便是装上了小型摄像头,但还是没有捕捉到任何一个跟踪者的正脸。这无名无姓无照片,天知道是谁啊?降谷很头疼。
只有看衣服了。放大了照片才发现这个人穿着崭新的Beams Plus土黄色风衣和Fullcount牛仔裤。先在东京找,东京找不着再去周围的县去找,没有下属帮忙一个人去察真的是太累了。
而这两个年轻人都没有下属。
叹了口气,降谷起身。Beams和Fullcount在东京各有三家(虚拟数字),需要把六家都跑遍,调出监控录像和所有账单,再大海捞针地寻找哪些客户既买了土黄色的风衣又买了牛仔裤,然后才能确定这一个人的个人信息。
看来近几天又要熬夜了。
十一、
不要问我是谁,除了知道我是一个很重要的人之外,你根本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因为作者没有给我起名字)。
我面前好几个银屏在这个昏暗的小屋里格外显眼,屏幕上还不时闪过几个人影。
你问我银屏上的人是谁?那你还真找对人了,因为我正好负责监控跟踪这一行。此时此刻,上级命令我跟踪的是两个警校毕业的年轻人,都是Zero的成员——降谷零和诸伏景光。
虽然按理说我是不应该泄露公司的机密的,但是既然是你的话……那即便是知道了,也不可能说什么。
这时突然传来了模糊不堪的声音:“D组已全到位,摄像头随时可以查看。”
听着对讲机,我闻声打开了D组所装的摄像头:“D2的摄像头的角度往下低13度。”看着聚焦点慢慢调向街头,我满意地笑了笑。
“A3组汇报,目标诸伏景光已经发现B1组成员。”
我从容地拿起对讲机回应:“只要目标没有主动进攻的迹象就不要轻举妄动。”
我喜欢这样匆忙却从容的感觉,不停地工作和命令给我一种充实感。当然,我不止喜欢这种平淡的充实感,我更希望我的“对手”能给我带来刺激感。
“C3组,不要丢了目标;D1组摄像头请跟随目标移动。”
通过D1组的摄像头,我看着目标走向一个丰田汽车厂。诸伏这是要干什么?
“A1组,抢先进入丰田汽车厂,在前台柜台下安装窃听器,然后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装成顾客的样子。D1组摄像头,请将镜头放大。”
好了,窃听器安装成功,让我们来听听这位诸伏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吧:
“请问能见一下这里的总经理吗?”他问。
前台小姐很礼貌地回答:“总经理很忙,有什么事情我可以替您传话。”
“我只是调查一点事情而已。”诸伏笑了笑,微微敞开西装:“希望您配合。”
“好的,请稍等。”
多么奇怪啊,前台小姐是看到了什么才突然改变态度?我将视频停留在诸伏微微敞开上衣的那一刻,放大。可惜从摄像头的角度肯本看不出他衣服内到底放了什么,但是很好猜,应该是警察证。
一串铃声打破了我的思绪。然而这并不是我的手机,而是诸伏的。
“螳螂捉到了没?”降谷在电话里是这么问的。
“虽然没有,但是有头绪了。怎么,想要谈谈?”诸伏回答道。
“是啊,我已经迫不及待了。”降谷轻笑着:“明晚六点有空吗?”
“没问题。”
“那就在萝卜餐厅吧。”他又重复了一遍时间和地点:“明天晚上六点在萝卜餐厅。”
“好,不见不散。”
十、
我调查过,降谷和诸伏此时没有什么共同的任务,那他们为什么最近见面这么频繁?我想二人肯定是发现了他们都被监视了。
后来找到了监控降谷的指挥员才发现降谷跑去了什么服装店去调查东西了。我得知消息后废了好一阵脑子才发现,他们原来是交换了情报,调查对方的资料。比如降谷调查的衣服,是来源于我手下B2组的成员;而诸伏调查的蓝色丰田,是我同伙(监视降谷的)下属的车。
没事,这次知道了他们相约的地址和时间,肯定能够监听出很多消息。
凌晨我就派A和C组去监视诸伏了,而B组则是负责在5个小时之内,将萝卜餐厅布满窃听器。是的,包括厕所、前台、还有每个桌子底下。D组摄像头分两队:D1跟踪诸伏,D2在餐厅落脚。
让我告诉你,有钱就是可以任性。
我的钱从哪里来的?其实是政府给的钱。你爱信不信,反正我挺开心。
现在是早上六点,距离二人相聚时间差整整十二个小时。但是奇怪的是,二人已经相见了,在一个叫做波罗咖啡厅的地方。
我觉得蹊跷,还记得二人的见面的时间和地点是在晚上六点的萝卜餐厅。难道记错了?不可能,还有录音呢。晚上六点改到了早上六点,萝卜(谐音:罗波)餐厅改为波罗咖啡厅,难道二人实现商量好见面地点倒着说?
我倒吸一口凉气。
这下糟了,那萝卜(罗波)餐厅里布下的心血不都白费了吗?
难道这俩年轻人早就料到我会监听他们的对话,所以为了误导我们,故意在电话里这么说?
我不恼火,才怪。我几年没有见过这么精明的年轻人了,抓这种精英就像徒手抓鱼一样,手滑。所以这种游戏才这么上瘾这么好玩,我很期待他们的表现。
我嘴角微微一翘,看来下手要狠一些了。
九、
上次他们被骗,不知这次他们会不会吸取教训。
“早上八点,波罗咖啡厅见。”
他们应该能够发现,降谷想着,发现我和景光沟通所用的时间地点都是倒着的。这次的地点跟踪者应该翻译为晚上八点在萝卜餐厅见面,然而他和诸伏其实会根据真实的时间和地点,在上午八点的波罗咖啡厅汇合。
一虚一实,就看跟踪者怎么应付吧。
上次见面他给了诸伏12个可疑的人,都是买了Beams Plus的土黄风衣还有Fullcount的牛仔裤的顾客。诸伏倒是查出了那个拥有蓝色丰田的司机,将名字照片都给了他。同时,二人交换了更多的照片和视频。
这次见面,双方调查进行地都很顺利,已经掌握了六个跟踪者的确切姓名和模样。下一步,他们商量,是抓住这几个人跟踪他们的证据,然后顺藤摸瓜,找到指挥一切跟踪的罪魁祸首。
黎明曙光就在眼前。
八、
这俩年轻人也太低估我了吧,他们干什么?希望我在同一颗石头上跌倒两次?不可能的。
这次发出的消息说在"早上八点的波罗咖啡厅见"明显是想要误导我们。上次他们发出去的消息是完全反着的的,然而这一次不一定是如此。他们可能断定我此次会反着读这消息,然后结果来一个一虚一实,再把我耍一遍。
然而,我觉得有必要再重复一次:有钱就是任性。
谁说我必须挑准一个地方死咬不放而忘却其他?我可以在两处同时布下窃听器。
他们低估了我,我也低估了他们。他们没有料到我其实早已准备好了,监听了他们的对话;我没有料到他们调查情报的能力竟然如此迅速,已经查出来我手下的真名了。
再由他们这样察下去,我不暴露才怪。
看着目标身边四下无人,我直接下了死命令:
“动手。”
七、
电话还是没有打通。
降谷有点担心,景光从来都会在最快的时间内接电话的,何况没有显示对方手机已关机。特别是在这种被人跟踪的特殊时期,更是不应该忽略三个电话。
他将手机收起,陷入沉思。希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吧。
抬头一看,猛然发现天色已然是蒙蒙亮。晨雾冉冉模糊了视线,将东京包裹在若有若无的白纱之中,神秘而柔和。黎明的利剑劈开了黑夜,将天际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
不知不觉又通宵了……
他将脸埋在手里,紧紧阖上双眼,试图带走一晚的疲惫。叹了口气,他默默披上外套,下楼出门去享受一下东京的清晨,让新鲜空气缓解大脑的疼痛。
头顶的天空已渐渐偏蓝,那颗遥远的恒星也爬上了天空,普照万物。困意如雾气一般,将他淹没在一片奶白之中。
猛然回到现实之中是因为感到了危机感。
刚刚还四下无人也不知道神秘时候冒出了好几个人影。是四个人,分别从四个方向同时向他走来。
降谷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环视四周,脑海里已经想好了逃跑路线。他站在原地,没有要逃的意思。直到那包抄的四人似乎加快了步伐,要冲刺的样子时,他才猛然爆发翻过了最近的灌木丛,奔向小区的围栏。
稳稳地降落在附近的街道上,他就被一声带消音器的枪声给震住了。停留在原来的姿势,他听着后面传来的脚步声。
“站住。”那人说道,还在他脚边放了一颗子弹:“降谷先生,请跟我走一趟吧。”
枪口直接抵上了他的后脑勺。
降谷还是没有动,只是认命一般叹了口气:“好吧。”
他却猛然一转身,瞬间卸了那人手中的枪,然后一个右钩拳直奔对方的脸。那人反应也算快,及时拦下了那一拳。然而那一拳只不过是个伪装,真正决定胜负的那一拳已经落在了敌人的腹部上。对手粹不及防,被那一拳的冲击力甩到了围栏上。
而那支枪此时刚好落在附近的车道上,一辆飞驰而过的车将它碾成了碎片。
他没有恋战,逃向东京最热闹的贸易中心。人多的地方敌人不可能轻举妄动。
一路上总有人在他后面追着,所以他绕了好几圈才到达商场。
然而他失算了。
可能是24小时没有闭眼干扰了他的逻辑。现在才凌晨,市中心还没开门呢。他岔气地坐在附近的凳子上,在敌人还没赶来之前快速眯了一会儿。现在哪里更安全?有两个选项,警察局和机场(人多)。机场更近,所以他选择先去机场避一避。
不断接近的脚步声促使他将困意抛到脑后,拖着疲惫的身心再次奔跑起来。他有些后悔前天熬了夜,而且昨天没有睡觉,他能够很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体力没有平时好。
为了不让敌人追得这么近,他七拐八拐地走了小路,赢得了几个擦肩而过的路人怪异的眼光。
迎面是另一个路人,只不过是块头比较大。降谷没有计较太多,还是朝着自己的目的地冲过去。然而这个路人不是什么路人,在“路过”的时候,降谷被这人绊了一跤。
可能是因为地比较滑,降谷并没有和那人预想的那样完全摔倒。他迅速找回了自己的平衡,还挡下了对方的袭击。那人个头挺大,没想到身手也挺敏捷。自己的体力已经差不多耗光了,所以二人勉强打了个平手。
降谷满脑子是想着怎么逃脱,然而对手就是喜欢死缠烂打。总算,他的一拳让对手往后一仰,给了他逃跑的机会。
他奔向那个狭小的弯路,不想敌人已经赶到,五六个人联手将他头朝下按倒在地上。
一片混乱之中,一只脚踩在了他的脊骨上,使他的胸膛紧紧贴在冰冷的地板。有好几只手死死地按着他的头,恨不得将他的脸埋到地底下。跑了那么长时间,本来就岔气,现在胸腔挤压地完全呼吸不上氧气,每分每秒肺都火辣辣地疼。
不停地在清醒和神志不清中切换卸下了他全身的力气,缺氧和困意也在渐渐地侵蚀着他的意识。
敌人似乎是意识到什么不太对劲,施加在他身上的力量似乎放轻了一些。他赶紧呼吸了一大口氧气,从而猛烈地咳嗽起来。他至少连续咳嗽了五分钟:不断地呼吸,不断地咳嗽。在场的人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他痉挛着,猛烈的咳嗽声在小巷里回荡。
可能是察觉到他已无力量反击,踩在他背上的脚撤了回去,也没有那么多只手按着他的头了。
因为他的确已经无力反击了。
等到气息平稳了下来,他也闭上了眼睛。事到如此,他还能干什么?
也不知道景光怎么样了。
还有警校的其他伙伴们,他们知道自己这么早就牺牲了会怎么想?
他好后悔。如果开头没有擅自行动,而是汇报给了上司,也许就不会有今天这么狼狈的下场了。
他满腔热血沸腾却洒地毫无意义,还把景光拉下了水。
很后悔,今生不再有机会,去为国效力了呢。
一根冰凉的针头插入了他脖子的静脉,其中的液体缓缓融入他的鲜血。他没有挣扎,只是平静地接受了现实。
困意如海浪一般,将他抛入绝望的深渊。
六、
海洋深处的气压让他有点喘不上气,阳光渗透不进来的这片深海伸手不见五指。降谷在乱石之间跛行着,逆着潮流向着远处点点亮光前行着。
但如同海市盛楼一般,那星星点点的距离从未接近过。他回头看着自己走过的路,和他一样,早已被黑暗吞没。
逆着潮流走真的很累,他不想走下去了,但是也不想就此放弃。
于是他就站在那里,犹豫着。
一阵突如其来强大的暗流将他卷起。他闭紧了双眼,任由身体随着暗流翻天覆地地旋转。再次睁眼时他惊奇的发现自己离水面已经不远了,希望的力量瞬间贯穿身体,他开始奋力向上游去。
他渴望,渴望光芒,渴望新鲜的空气,还有伙伴。
深海不应该是他的居所。
还差三米,两米,一米,
零……近在咫尺。
到了!迎面是一阵清凉的海风… 不,迎面的其实是一瓢清凉的水。
降谷甩了甩头,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原来坐在一个凳子上。其实他不是坐在凳子上,而是被绑在凳子上。
凳子在一个四面封闭的房间里,房间里除了他坐的凳子和一个桌子之外什么都没有。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装有摄像头,门上了两把锁。
“你算是破了记录了,一下了睡了十二个多小时呢。”
降谷用余光瞄了一眼这个坐在审问台的男子,就是这人给自己浇上了一盆水吧。
“你知道我是谁吗?”对方主动问道。
他保持沉默。
那人并不在意他的冷漠:“我是那个和你过过招的那个,那个拿着消音器的枪的人,还记得吗?”
降谷冷哼一声:“技术那么差还敢提?”
对方丝毫不在意他的嘲讽:“因为打斗不是我的长处。我最擅长做的——”那人走到降谷面前,捏着他的下巴硬是他的头抬起来,直视着他那灰紫色的眼眸:“——是审讯。”
“好了,进入正题吧。”审问者松开了他的下巴,坐在桌子旁:“我的性格其实挺好,只要你如实回答问题,你的下场可能还可以。”
什么都不说,尽量什么动作都没有,敌人才不好推测自己的心思。
审问者在桌面上翻了好几张纸才翻出他想要的:“你听说过Zero吗?”
没有回答。
“好,你的上司是谁?”
没有回答。
可能是猜到降谷是不打算说任何一个字,审问者直接将所有的问题都说了出来:“你是不是Zero的成员?你和诸伏景光什么关系?你谈过女朋友吗?你最近的任务是什么?你都完成过什么任务?公安的内部结构是什么样的?
“就先这些吧。”
审问者将那张写满了问题的纸放在降谷面前的桌子上:“给你独立的思考时间,想好了叫我,不叫我的话,我三十分钟之后再来。”
就这样,那人离开了审问室,顺便还把门关上了。
他现在什么都干不了,手腕已经被勒得隐隐发疼,长时间保持一个动作让他腿发麻。
虽然不知道抓他的人到底是谁,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进来的。既然不能为国家效力了,那就要坚守国家的秘密。
管他天堂地狱刀山火海,要来全都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五、
我的跟踪对象诸伏已经审完了,于是百无聊赖的我去找了隔壁那个正在监控降谷的人。
我一进去,就看见满屏幕都是降谷的特写,爆笑出来:“我天哪,同志,人家就是长得清秀一些,至于你直接画成海报挂在墙上吗?啊?”
“滚滚滚,别打扰我办公。”邻居不耐烦道。
“我正闲着呢。你把录像放大成特写,这人很难办吗?要不我帮帮你?”
纠结了一会儿,邻居才点头同意。
这完全超出我的预料,因为我隔壁可是一向都很独立自主的,不希望别人帮忙。今天竟然同意让我帮忙,说明这个叫降谷的人肯定不好办。
我接过耳机,听着审讯题,盯着降谷的每一分表情:哪怕是闪动的眼神也好,还是抽搐的肌肉也好。
看完审讯,我也是倒吸一口凉气:“这人是难办啊。”
“我说的没错吧,帮不上忙就请回吧。”
“这种专业的问题,你应该好好和审问者探讨一下。这里我分析出了两点。”确认邻居在听我的话后,我才开始分析:“他的眼神一直是盯着左斜下方的,在读到‘诸伏景光’这个名字时,他的眼神明显晃了一下。你看。”
我将视频倒退,开启了慢动作。没有错,降谷这个不到1秒的眼神暴露了他的想法:“他认识诸伏景光。他自己也发现自己的眼神晃了一下,所以迅速又还原到原来的姿势。”
“你这是在废话。二人上的是同一所警校,能不认识吗?”
“哎呀?”我笑了:“也是警校毕业的公安啊。”
“接着说,第二点呢?”邻居不耐烦了。
“第二点是当审讯者问‘女朋友’的那一句。”我点开相对应的视频:“你看,虽然他看起来像是在磨牙,但是在磨牙的动作之前他的嘴角是向后拉的。嘴角往后拉是笑的前兆,所以他听到这个问题的第一反应是觉得它搞笑,但是他不想暴露自己内心的想法,所以用磨牙的方式代替这个嘴角向后拉的动作。”
邻居点了点头。
“所以,这人没有谈过女朋友。”我看着屏幕上的降谷:“这个问题其实问得很好,因为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反应。当其他问题激不起他的反应时,这种奇怪的问题反而能够更好的给我们所需要的东西。”
“对付这种一点情绪都不透露的人,这招最好使。”我切换了摄像头:“算了,这人比较棘手,你这个新人还是好好实习一下吧。我来帮你完成任务。”
四、
“不打算透露?”审问者坐在降谷面前,看着他面前空白的纸。
降谷只是盯着桌子。
“能说句话不?抱怨一声也行。”
……
“能说话吗?”
……
“同志 ,你这样我也很难办。”
……
“这样,你回答一个问题,我也回答一个你的一个问题。”
……
“你不想知道我们这个组织到底是干什么吗?你不想知道你朋友诸伏怎么样了吗?你不想知道自己的命运吗?这里是哪儿?现在几点?是哪一天?
你确定不想知道?”
观察降谷最细微的动作可以看出,他眼眸似乎有一丝波动,但很快恢复原先的冷漠。
叹了口气,审问者起身走出了房间,再次进来的时候还带着一盒饭。正宗的日式饭菜,还冒着蒸腾热气。
也不知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但是胃的呼叫声证明了时间悄然无息的流动。然而他还是要装作没有看见那美味佳肴一般,自顾自盯着那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角落。只有扑克脸才能不让别人察觉到自己内心的想法,这也是最省力的做法。
他一直在脑海里分析,这个集团到底是干什么的,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抓警察;以及这个集团到底掌握什么关于他的情报。他不过是一个警校的毕业生,外加党龄为一个月的Zero成员,仅此而已。1/3的日本公安其实都属于Zero,难道是因为自己年轻所以觉得好欺负?这些人不怕别人发现他失踪了吗?
虽然是抱着必死之心进来的,但是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希望活着走出去。
三、
墙上没有钟表,总觉得一个世纪都已经过去了。
敌人试了很多办法让他开口,但是都没有成功。降谷明白,到此为止,敌人的手段停留在手下留情的地步上:以引诱为主,威胁为辅。也不知道他们还会有什么更硬的手段。
他不想听敌人准备的问题,索性闭上眼睛睡觉。见他的这个举动,敌人将灯光调亮,亮到人无法睡觉为止。他试图找到时间的线索,然而审问者隔一会儿就换一个人,人人都精神饱满,什么都看不出来。
当审问者狠狠地将一拳落在他腹部上时,他明白,那些人要来硬的了。
这是一种较为柔和的硬仗,考验的是意志力。
一盆水就放在他面前,灯光闪耀波光粼粼。某个人将他的头摁在水里,直到他呛水已经呛了一会儿,再让他抬起头喘一口气然后再粹不及防地再次将他摁倒水里面。
总是在意识快要崩溃之际获“救”,如此重复了上百遍,甚至上千遍,就在溺水的边缘徘徊着。
而他的手还被反绑在椅子上,所以身体在被迫前倾的同时,手腕也被绳子勒出一条条红印,已经开始酸涨。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他仍是一个字都没有说。
他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从水中解脱出来的。后知后觉,面前的水盆已经被端走了,他也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金发中残余的水滴悄然无息地划过他的脸庞。
困意和饥饿已经迟顿了他的思考能力。自从进了这个牢笼后他就再也没有接受过食物还有睡觉时间,毕竟这些奢侈将会是在他的口供上成立的。
指尖传来的刺痛让他黯然一惊,瞬间清醒。
他回头一看,敌人只不过是将针刺进了他的指尖而已,不应该如此般疼痛,痛到他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他死死地咬着牙齿,拼劲全力不让自己叫出声。
现在回想起来才发觉自己不久前被注射了什么东西,很有可能是疼痛放大剂(假设真有这个东西)。
对方将他的椅子踢翻在地,左手臂因为被绑无法动弹被挤压。他们倒是仁慈地将麻省解开,换了相对更为舒服的手铐。
当然,后面的事情就一点也不仁慈了。
二、
被疼痛折磨的他早已力气全无。
对方一把抓住降谷的领子,将他从地上拉起:“说吗?”
与往常不一,他竟然笑了,轻蔑地笑了。
对方也给他回了一个笑容,然后将他的领子松开,任由他的后脑勺直接磕在硬朗的地板上。
从后脑传来巨大的疼痛立马如涟漪般扩散开来,疼痛的余波令他猛地蜷缩起来。其余部位疼痛的余震还没有过,一圈圈扩散的涟漪互相碰撞,让他浑身肌肉抽搐。
头发本来已经干了,但此时却被汗水打湿,完全湿透了。
大脑疼地发胀,他觉得自己仿佛被撕成了两面。
物质方面告诉他疼痛,告诉他:“只要你说了,你不仅能免去这些痛苦,还可能活下去”。
精神方面给他讲道德,讲道理:“你说了,给你带来的是无尽的耻辱,你将成为你自己最恨的那个人。”
“道德存在的基础是生存!”物质反驳。
“人为信仰而生存!”精神坚持。
他的眼睛虽然还在眨,但是瞳孔如同被一层薄薄的玻璃盖住,失去了光泽。
“他好像不行了。”某人隐隐约约说道:“算了,拖出去枪毙了吧。”
一、
还记得我吗?我是那个跟踪者,那个负责观察诸伏和降谷的那个人。
你肯定很透我了,我还是人吗?
那么我自信地回答你:我是人。
我可是政府里的高官。
我,是Zero里一个秘密组织的长官。我负责筛选Zero里面的精英,为国家提供有信仰的忠诚之士。我有权利绑架公安,因为那就是我的职业。整个囚禁审问都是一个局,目的就是看这些Zero里的精英有没有毅力恒心去进一步发展。
Zero看好他们的本领,于是命令我去挑战诸伏和降谷的忠诚心。根据这个逻辑,诸伏和降谷都过了这一关。过了这一关,等待他们的是卧底生涯,是比被严刑拷打更为紧张恐怖的生活。
我没有权利知道他们会被分到那个组织卧底,但凡事成为化妆侦察员,一个人的毅力和精神是要到达不可摧毁的地步的。
化妆侦察员的身份需要绝对保密,所以在此次活动,所有关于他们的信息全部被删除了。他们从此将销声匿迹。
但是,要做卧底他们本人也是要同意的。
于是我找到了降谷的病床,和他握手言和。他还是有点困,毕竟被折腾了四天。我跟他解释了一切,然后问他愿不愿意当化妆侦察员。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愿意。”
“你有其他的选项。”我提醒他。
“我遵从组织的安排。”
“你有选择的权利。选择这条路——”我告诉他:“——就等于选择死亡,卧底几乎就等于自杀。”
“我知道。”
“为这条路,你需要放弃你的一生——什么金色年华风花雪月——这一切都不可能再重来。你真的想好了吗?”
“想好了。”
“确定?你完全可以拒绝。”我看着他的眼睛。
“确定。”灰紫色的眸子写满了真诚。
我摇着头叹了口气。我不是不同意他成为卧底,我只是不赞同这位年轻人还没怎么思考就这么草率地做了即将改变他一生的决定。
我站起身:“你将迈入的是无尽的黑夜。”
“不,黑夜也有尽头。”
他轻笑一声:“黑夜的尽头,是黎明。”
零、
“我将去黑夜的尽头,为我万众引长虹;
假如我孤眠于风雨,请留长啸在晴空。
我将向黑夜的残骸,为我黎明引火种;
假如我身陷于牢笼,请留我心在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