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在暗处凝视你的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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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天的隔离终于结束了。宋知回归了正常的工作和生活。沈淮以为最担心的阶段已经过去，却没想到，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宋知归队后，立刻投入了紧张的工作中。押解回国的红通犯需要尽快完成送拘程序，后续还有大量的案卷整理和汇报工作。连续的高强度运转，加上可能是在回国途中或隔离期间被感染，在她送拘嫌疑人后的第三天，突然发起了高烧。
漫长的告白：沈淮，我好像发烧了，浑身没力气。
沈淮刚结束下午的训练，看到消息，心里“咯噔”一下。疫情时期，“发烧”是极其敏感的词汇。
沈淮：多少度？有没有其他症状？赶紧上报，去医院检查！
漫长的告白：量了，38度5。已经报备了，单位马上派车送我去发热门诊。别担心，可能就是普通感冒，累的。
她还在安慰他。沈淮的心却揪成了一团。他深知，以她刑警的身份和刚刚回国的经历，第一时间必然会被作为疑似病例进行严格排查和隔离观察。
接下来的时间，对沈淮而言是另一种形式的凌迟。他无法得知具体进展，只能焦灼地等待。他一遍遍刷新着新闻，关注着她所在城市的疫情通报，生怕看到任何与她情况相关的坏消息。
她被安排进了隔离病房进行检查。期间，断断续续地发来一些消息，内容尽量轻松，但字里行间难掩病中的虚弱和对未知结果的忐忑。
漫长的告白：抽了血，做了核酸，还在等结果。隔离病房里就我一个人，好安静。
沈淮：我在呢，我陪着你。想听我说话吗？
漫长的告白：嗯，你说吧，我听着。
于是，沈淮又开始了他“云端陪伴”的使命。他给她讲笑话，描述外面阳光多么好，说等他“休假”了要带她去哪里哪里，用一切方式分散她的注意力，给她打气。
沈淮：等你好了，我们不是还要去看星星吗？你得赶紧好起来。
漫长的告白：好，为了星星，我也得赶紧好起来。
万幸的是，经过反复检测，排除了新冠病毒感染。最终诊断是支原体感染引起的肺炎，需要挂半个月红霉素。虽然虚惊一场，但病情本身也不容小觑。
沈淮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支原体肺炎恢复慢，而且她之前明显是累坏了，免疫力下降才让病菌趁虚而入。
沈淮：医生怎么说？要住多久院？
漫长的告白：不需要住院，就挂几天吊瓶就好了，小问题。
沈淮：一定要配合治疗，好好休息，不准再想着工作了！
漫长的告白：知道啦，沈老妈子。
接下来的半个月，宋知开始了每天往返于单位与医院输液的生活。她依然没有告诉沈淮全部实情，只说是在家休息，恢复得不错。她依然会在输液时，拍一下手背上的针眼或者医院的走廊给他看，用轻松的语气抱怨一句“又要去挂水了”。
而沈淮，则在这段时间里，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利用暑假的尾巴，瞒着所有人，偷偷坐上了前往那个遥远城市的火车。他不知道自己想去干什么，或许只是想离她近一点，或许只是想亲眼确认她是否安好。这种冲动如此强烈，以至于压倒了一切理智的考量。
他根据她偶尔透露的零星信息，系统捕捉到的大概位置信息，照片里街角的店铺门脸，像个蹩脚的侦探，在她城市里徘徊。他不敢联系她，他甚至都不知道她真实的名字。按照系统之前捕捉到的登录地点附近一条条街道寻找，怀着一种既期待又害怕的心情，试图寻找到她的影子。
终于在第三天下午，在一家社区医疗服务站外，他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她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看上去比照片里更加清瘦单薄。她独自一人从输液大厅走出来，脸色有些苍白，脚步有些虚浮，阳光照在她脸上，几乎能看到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她手里还按压着针眼的胶布，低着头，慢慢走向路边，似乎想打车。
沈淮躲在街角的树荫下，贪婪又痛苦地注视着她。她怎么瘦了这么多？脸色怎么这么差？为什么是一个人？
就在这时，他看到她的身体晃了一下，然后软软地向下倒去！
“！”沈淮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身体比意识更快地做出了反应，他几乎要冲出去！然而，就在他迈步的前一秒，路边一个同样在等车的好心人及时扶住了她。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宋知晃了晃头，勉强站稳，对着好心人虚弱地笑了笑：“没事，谢谢您！可能有点低血糖。”
她谢绝了对方进一步帮助的提议，坚持自己走到不远处的水果超市，买了一坨香蕉和一条阿尔卑斯，然后走到外面的长椅上，先是狼吞虎咽的吃了一根香蕉，之后缓缓地剥开糖纸，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起身，拦了一辆出租车离开。
自始至终，沈淮都像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他眼睁睁看着她虚弱、晕眩、却依旧强撑着独自离开的全过程。那股熟悉的、毁天灭地的无力感再次将他淹没，比上一次更加汹涌，更加绝望。
她低血糖昏迷了！她甚至没有告诉他！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恢复得不错”！
即便知道他是虚拟的，也舍不得让他担心。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地捅进了沈淮的心脏，并残忍地搅动。他所有的扮演，所有的陪伴，所有的深情，在这一刻都变成了对她最大的讽刺和伤害！她在一个虚假的港湾里寻求慰藉，而他却连在她真实晕倒时上前扶一把的资格都没有！
他看着她乘坐的出租车汇入车流，消失不见，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踉跄着退后几步，背靠着粗糙的树干，缓缓滑坐在地上。
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不是啜泣，是无声的、绝望的泪流满面。为自己的无能，为这荒谬的局面，为她独自承受的痛苦，也为那份永远无法说出口、也无法真实给予的爱。
他坐在陌生的城市街头，在人来人往的喧嚣中，感觉自己像个被世界抛弃的孤魂野鬼。他精心构筑的程序，他倾注了所有情感和努力的“影子陪伴”，在苍白虚弱的脸庞和那险些跌倒的身影面前，轰然倒塌，碎成一地狼藉。
他不知道自己在街角坐了多久，直到夕阳西沉，华灯初上。他抹掉脸上冰凉的泪痕，站起身，像个游魂一样，走向了火车站。
回程的列车上，他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眼神空洞。手机里，那个ID在几分钟前发来了消息，语气一如往常，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轻快：
漫长的告白：输液回来啦！今天感觉好多了，医生说再坚持几天就可以不用天天来了。你训练怎么样？累不累？
沈淮看着这行字，心脏一阵剧烈的抽痛。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情绪，指尖颤抖着，敲下了回复：
沈淮：不累。你好了就行。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很想你。
带着一种近乎泣血的恳求和无力的深爱。
漫长的告白：嗯，我知道。我也想你。早点休息。
对话结束了。沈淮闭上眼，将滚烫的额头抵在冰冷的车窗上。
这一次的情绪崩溃，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彻底。它撕碎了他所有的自我欺骗和侥幸心理，让他赤裸裸地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他只是一个躲在代码和谎言背后的胆小鬼，一个连心爱之人真实痛苦都无法分担的影子。
而前方的路，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黑暗和迷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