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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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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生这天,也就是第二天,早上,程鹤声在花园餐厅吃完早餐,等了会儿陆镜留。
陆镜留没有出现。
程鹤声发消息问:“你今天没来吃早餐吗?”
“我在我这里的早餐厅吃的。”陆镜留回复他,“昨晚和你说了那些话,又怪不好意思的了。”
程鹤声看着他发来的句子,想他说这话时的神情。
那眉头低蹙,那上抬了瞧听者的顾盼生辉的桃花眼,那微微抿动的唇珠,他的肌肤像雪一般细腻的白。
程鹤声缓一缓自己,打字给他:“这没什么的,不用不好意思。”
“你都没有跟我说你的想法那些。”
这句话在程鹤声的脑补里,是撒娇一样的小小抱怨。
“我没有什么能说的,我没有你那么细腻。”
“谁说的,你有一颗细腻的心,我想摸一摸那颗心。”
程鹤声耳朵发热,敲去一行:“那你来摸。”
熄掉手机屏,做了个深呼吸再点开,陆镜留发给他两个字:“不要。”
天啊,程鹤声又被迷得晕头转向了。
“你中午来花园餐厅吃饭吗?”程鹤声问。
“不去了吧,还是怪不好意思的。”
“那写生你会来的吧?”
“你想见我吗?想见我这个朋友?”
程鹤声哪能只把他当朋友呢,暂且回一个“嗯”字。
“写生我会去的。”
“那到时见。”
程鹤声也不知道见了具体说什么,反正就是想见他。
*
午后的日头淡了,他们一块拿着东西去写生。
程鹤声有点手痒,自己一画起画来就顾及不了学生了,所以他不画。
他们到葡萄亭下,长长的一条亭子,覆满葡萄藤,葡萄成熟了,果实有大有小,外表有层朦胧的外衣。
山庄的服务人员布好了桌子,桌上有吃的喝的,擦手毛巾和洗葡萄的盆等等。
“我说的这个地方好吧?”向小园指葡萄藤,“还能一边画画一边吃葡萄。”
“确实不错,我还没来过这里。”韩江雪说。
他们都在摆画架,程鹤声帮忙,他们要画的是对面的景观。
一条弯曲的小径,两侧有树,茂密的花草正看他们这边,其中有小夜灯的亭子,最远处的背景板是一面白墙,那是一个走廊的尽头。
这一片属于山庄里最简单的景观了,这里的很多地方都布置得刚好的满当当,东西多了就不好画了。
“你们觉得难度大不大?”向小园用画笔比划小径。
“我们不是一直都画得开心就行嘛。”李岁聿笑道。
“我开画了。”季时笑出两个酒窝,“程老师,最后你会给我们评分吗?”
“第一名有没有奖励?”向小园紧接着问。
评分不太好吧,程鹤声心想。
韩江雪看出他的顾虑,说:“我想到一个好玩的,我们匿名投给个人觉得画得最好的那个人。”
“可以投自己吗?”向小园问。
“你暴露了。”季时说。
“可以投自己啊。”韩江雪说,“怎么样?”
“可以,到时程老师也投票。”陆镜留终于说话了。
程鹤声差点以为他又要静得不存在了,他静的话,可能就不会“释放肯定的香气”了。
陆镜留好像还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想逗弄他?他不管,只要陆镜留释放的香气可以给他一点勇气,他就出击。
“邱意浓来了。”万景清说。
他们望去,邱意浓双手插兜,冷漠地走在小径上。
“她来干什么?”向小园怪陆镜留。
“天气好,我来散散步。”邱意浓的话听起来该是讽刺,但她的语气很淡,像机器人在说:“放心吧,没人想收你这不值钱的命。”
“你还没亲自给我道歉呢!”向小园腾地站起,“你好意思让陆镜留来给我道歉吗?你把他的门弄坏了,赔钱了吗?”
“哼。”邱意浓走完了小径,要去别处。
“陆镜留,她就这个态度啊。”向小园极其不满,“我才是受害者。”
“对不起行了吧?”邱意浓吼道。
“呵。”向小园傲慢又不屑地坐下来,当做没听到。
邱意浓走了。
“这种人的对不起肯定也不是诚心的,我还懒得要呢。”向小园说。
“别生气啦。”陆镜留说。
程鹤声看见陆镜留用肩轻撞向小园的肩,他们真亲昵,程鹤声吃没身份的醋。
难道陆镜留对除了他之外的人都是这样的吗?他在陆镜留那里不是最特别的吗?
陆镜留还和他说了写诗的事,不会也跟别人说过了吧?
程鹤声没理由去问。
写生期间很融洽,大概只有程鹤声一人不专心吧,该专心的时候还是专心了,比如指导他们画画。
陆镜留没有叫他指导,是还在不好意思中吗?陆镜留老叫他猜。
陆镜留不会“释放香气”了吧。
先画完的韩江雪和李岁聿为他们摘葡萄,程鹤声主动帮洗。
万景清加入,和他一块搓洗,他发现万景清一眼都不看韩江雪,为让韩江雪不困扰。
啊,他的兄弟万景清又令他刮目相看了。
季时也来了,她去另一边摘葡萄了。
陆镜留和向小园还没画完,他们两个画画有个共同点,想画得很好,所以慢。
还有就是他们在画画的时候小声地说了好多话,耽误了画画,程鹤声没刻意去听,也听不清。
洗葡萄的程鹤声瞄陆镜留。
陆镜留在收尾了,黑T的胸口处沾了一笔蓝颜料,像黑空里透出的蓝天。
程鹤声想起陆镜留对他说过的话:你给我天蓝色的感觉,所以是蓝色的瞳孔。
程鹤声再次跌入陆镜留了,只因为他沾在黑T上的不是其他颜色,而是蓝色。
陆镜留那微卷的发像植物一样动,蕴藏着什么想让人一探究竟的东西,微卷的弧度多么可爱。
陆镜留忽然凑近画布,垂平了长睫毛,挺秀的鼻尖闻一闻未干的颜料。
程鹤声埋头去笑。
“你笑啥?”万景清说,“那颗葡萄的皮本身太松了,就搓掉了。”
“好吧。”程鹤声说。
余光带着的陆镜留在问向小园:“你快画完了吗?”
“快了快了。”
陆镜留起身,抬头看葡萄藤。
程鹤声略不满足,怎么陆镜留一次也不看他?
他们不是朋友了吗?
陆镜留和向小园的关系比跟他的要好吗?
“兄弟,你这颗没洗干净。”万景清说。
“那你吃掉。”程鹤声把葡萄扔到万景清的嘴里。
他们真亲昵啊,陆镜留心想,怎么程鹤声在他面前一点也不胆大呢?
还有这葡萄藤叶,有的落上灰尘,看得陆镜留心里很不舒服,想去擦干净。
“陆镜留你干嘛。”向小园听见他踩到了他自己的椅子上。
“算了。”陆镜留跳下来。
他这一跳,让程鹤声心动了。
像个漂亮少年放弃要做的事后,带着不利落的洒脱,他那眉眼怨怨的,别样地勾人去看、勾人去了解。
他过来了,程鹤声给他让位置,哪知他站对面,擦手后,把浮雕白盘里的葡萄摆整齐。
“你衣服上沾颜料了。”程鹤声提醒他,这颜料为他添上了随性的率真。
“这是我专门对我衣服的设计。”陆镜留没抬眼。
专门?设计?蓝颜料?
程鹤声真想亲他。
“要不你过去点儿?”万景清说,“有点挤。”
“哦。”程鹤声是为陆镜留挪的位置,于是回了原位。
向小园搁笔跑过来,和陆镜留站一起,洗手擦手,和陆镜留搭话:“你画了一个人?是谁?”
程鹤声竖起耳朵。
陆镜留摆盘,冲葡萄弯了眼睛,“程老师。”
向小园立即看程鹤声的表情,程鹤声无疑是跌入爱河的模样。
*
陆镜留在画里画上他的身影,高大的身体,黑短袖,牛仔裤像两根蓝水草,没有五官,黑发画得像水母,有一点抽象。
程鹤声很甜蜜。
这算陆镜留释放出的香气吗?
程鹤声想跟他告白,又想到自己一定要对他负责,这不仅是他们两个人的事,还有两个家庭……他因此陷入这个问题当中了。
他们品尝葡萄。
季时竖大拇指:“甜!可以去卖了。”
“有阿姨来摘了去卖的。”陆镜留放葡萄到口中。
这是很平常的动作,丝毫没有故意,对面的程鹤声却总想看他吃葡萄的嘴唇。
他的漂亮的花瓣唇,他的白洁的牙齿,他的莹润的口腔,他是香香的。
程鹤声剥了个葡萄递给他,他道谢接过,吃掉了。
静谧悠然的夏日午后时光,静悄悄地流逝。
吃喝完毕,他们来匿名投票,看过所有人的画作后,在纸上写下名字。
程鹤声写陆镜留,他的字刚劲有力。
由服务人员收走了展开看,统计好后,得票最多的是向小园。
韩江雪和李岁聿两个大好人,投了最想得第一名的向小园。
陆镜留也投的向小园,万景清为了不给韩江雪造成困扰,投的向小园,加上向小园自己的那一票,胜出。
陆镜留得有一票,李岁聿得有一票,分别是程鹤声和季时投的。
夜幕缓缓地来了,天空被调一点蓝调。
他们收拾东西回去,将延续和睦的氛围,在湖岸餐厅的二楼听着音乐共用晚餐。
程鹤声回房间冲了个澡,细致地梳梳头发,还在镜子里左右看了看自己。
邱意浓在一楼用餐,程鹤声看出韩江雪和李岁聿很关心她。
向小园说:“你们不会想让她上来吃吧?”
“从楼上看她一个人,很孤独。”万景清说。
向小园抱臂,“那就让她上来吧,我看她还会不会再针对我,我现在一点都不怕她了。”
“那我去叫她。”韩江雪下楼了。
程鹤声注意到,万景清只把韩江雪望了一眼,似乎万景清身上多了点成熟男性的气质。
程鹤声和他不同,一直在瞧陆镜留。
谁叫陆镜留穿了件浅粉色的衬衫,长得又那么漂亮,浅粉色衬得他如雾气里的粉珍珠。
看他看得久了,那雾气散开,他鲜艳的美丽清晰呈现。
程鹤声有十足的把握吗?
对于陆镜留,对于他们两个在一起,对于他给陆镜留一辈子的幸福。
邱意浓上楼后,一声不吭地吃饭,还不耐烦似的卷曲着眉。
氛围依然融洽,再不欢乐的饭局有李岁聿都会变得欢乐。
他提出好话题来,等气氛活跃了,他就隐身,把欢乐留给别人,这是一种他经常做的善举。
程鹤声只关注一点,为什么陆镜留一次也不看他?
他们不是朋友了吗?
*
饭毕,他们散开,程鹤声走在陆镜留和向小园后面的不远处。
万景清拍了他的肩,“去喝一杯?”
“你不是也不喝酒的吗?”程鹤声问。
“想看看我的酒量如何。”
刚才的晚餐里,万景清发现李岁聿酒品很好,而韩江雪跟他聊得来。
万景清没有嫉妒,有一个瞬间,他想变成李岁聿,故向程鹤声建议。
“李岁聿是个很优秀的男人。”万景清说。
“你羡慕他和韩江雪聊得来?但是韩江雪不喜欢他的。”程鹤声安慰。
“其实她可以喜欢他吧。”
“我们这算是随便牵红线了吧?”程鹤声反问。
“不说这个。”万景清说,“我没有为情所困,兄弟,我真是想知道自己的酒量如何。”
“走吧。”程鹤声最后看了眼陆镜留的背影。
*
当晚接近十二点,程鹤声和万景清走出酒吧,各回各的房间。
程鹤声品尝了一杯酒,有了上次喝醉的经验他这次是慢慢喝的。
万景清喝了一些,把控着度,一点不醉。
走着走着,听见谁在哭。
“什么声音?”万景清狐疑。
程鹤声一瞥,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小小声地哭泣。
“季时。”万景清用唇语说。
季时感应到人的存在,回头看他们,三个人都愣了一愣。
季时捂眼睛要走,“我先走了,我没事,哭一下而已。”
“咋了?”万景清问。这句话显得很憨厚。
低着头的季时说:“我跟李岁聿表白,被拒绝了。”
李岁聿去年来这个山庄过暑假,那时季时就暗恋上他了。
“怎么想都是一个坏男人啊,不像表面上看见的那样,他拒绝我的理由是他和爱人来度假的。”
程鹤声的心像个锈了的盘子,一歘。
季时难过地说:“他明明是一个人来的。”
他这么拒绝多让人难堪,当人是傻子骗吗?还不如直接说不喜欢呢。
程鹤声说:“我去找他。”
“你别去,你别说——”
程鹤声不见了。
*
程鹤声的心是个锈了的盘子,歘歘歘的,被擦得锃亮。
他在一条走廊里看见李岁聿,李岁聿拒绝了季时,正在回房路上。
“李岁聿。”
程鹤声有一些为季时流下的泪打抱不平,有一些是知道李岁聿不但不介意别人这么问,反而会喜欢。
暗处的李岁聿转过身来,一只手搭在另外一只手上。
“戒指怎么能是爱人呢?”
“她陪伴我,给我一定的束缚和规劝。”李岁聿笑着说,“戒指怎么不能是爱人呢?”
李岁聿转动戒指。
他这话叫程鹤声豁然开朗,如一把斧子劈开他这座不好移动的山,那些山块像蒲公英四散,轻盈地跃上银河。
“祝你们度假愉快。”
“也祝你愉快。”
程鹤声微笑转身,他要去找陆镜留,他要为这爱勇往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