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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去代尔夫特 ...

  •    卢卡斯申请到了代尔夫特的暑期科研项目。

      从莱顿到代尔夫特,有两条路线,一是巴士转火车再转公交,另一条线路是直接坐巴士,中间只需要换乘一次。

      两条线路的预计时长都是一个小时十几二十分钟。

      开车只需要半小时。

      阿尔瓦主动提出要开车送他去上课,卢卡斯拒绝了。

      代尔夫特的教授要是看到他从洛伦兹教授的车上下来,都不知道该怎么想。他还是想低调一点,不想惹出节外生枝。

      而且阿尔瓦也太累了。

      每天自己要上班,还要单独跑一趟代尔夫特,来回一趟再回来上班……

      “没有啊,不会累。”阿尔瓦耸耸肩,他表情松弛自然,“因为我也要去代尔夫特。”

      “为什么你也要去?”

      卢卡斯布置餐具的手顿了顿。

      “我们项目组跟代尔夫特项目组有合作,接下来几个月,我要去代尔夫特上班了。”

      阿尔瓦戴着隔热手套,端来一锅冒着热气的炖菜,放在餐垫上。

      “哇哦。”卢卡斯露出了惊喜的笑容,“那我们是同事了!”

      阿尔瓦也跟着笑了:“这算是什么同事?”

      卢卡斯抬头看向阿尔瓦,笑道:“我在代尔夫特打工,你也在代尔夫特打工!那不就是同事吗?”

      “你算是什么打工。”阿尔瓦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小脑袋瓜,“你那是在实验室学习。没给教授添麻烦算不错的了。”

      “这么小看我!”卢卡斯不服。

      “我可不想听到别的教授跟我说,莱顿来的巴尔萨克同学怎么怎么捣乱,太难带了,下次再也不收莱顿的学生了。”

      阿尔瓦这话多少有点夸张的成分。

      卢卡斯干脆把耳朵捂住,连连摇头拒绝:“不听不听,我是外国人,听不懂你说话。”

      阿尔瓦笑笑不说话,在厨房洗干净手,再回到桌前,在餐桌对面坐下,准备用餐。

      卢卡斯本来已经抓起勺子,饭都在嘴边了。看到阿尔瓦在洗手,他默默放下勺子,跑到水槽边跟着挤上一泵洗手液,洗完手再回来吃饭。

      两个人很有默契地同时拿起餐勺尝了一口。

      “嘶……烫烫烫!”

      卢卡斯猝不及防地被烫了一口。

      但是同一张餐桌上的另一个人却像没事人一样,面不改色吃完勺子上的食物,再淡定地给他端来旁边的冰水。

      “别急别急,慢点吃。今天这个汤散热性没那么好,要吹一下再吃。”

      滚烫的热气都被汤锁住了,下面的食物还是刚出锅时的热度,烫得根本没法入口。阿尔瓦用汤勺搅拌锅里的食材,让汤下面的热气释放出来,也好让下面的食材温度降低一点。

      卢卡斯感觉舌头都要起泡了,舌尖被烫得好痛,痛得他想哭!

      他咕咚咕咚地灌冰水试图缓解,短时间内是有效,但是那种火辣辣的感觉很快又回来了。

      被烫的好像不是舌头,是他的屁股,他根本坐不住,又去冰箱拿了冰块,倒了新的冰水喝。

      他已经没办法再坐在餐桌前了,只能先站在冰箱前面等到舌头好点再回去。

      “你吃不了烫的食物吗?”

      阿尔瓦也跟着停下了用餐,转头望向厨房里的人。

      “我也不知道。”卢卡斯欲哭无泪,他也很无助,“我也没吃过那么烫的……”

      阿尔瓦想了想。

      他抱着椅背,望向卢卡斯,淡然道:“因为你们学生餐厅也没那么烫的食物。”

      好可怕的话。

      但确实是这样。

      他没吃过家里做的饭。

      卢卡斯以前都是在学校餐厅吃饭,大多数时候吃到的饭都是温热的。可能会有专门的设备给饭菜保温,但是温度也不会到滚烫的程度。

      再往前,那就是厨师做的,做好了端上来。

      因为厨房到餐厅还有一段距离,餐前也有作为餐桌礼仪的对话,他也吃不到什么滚烫的汤,或者是特别烫的肉。

      这算是甜蜜的负担吗?家里才会有的苦恼?

      好痛!

      阿尔瓦突发奇想:“要不我早上叫你起床,我们一起去坐巴士,一起去代尔夫特吧?”

      什么?

      要不是烫到舌头,痛得说不了话,卢卡斯真要问问阿尔瓦怎么了。

      “我早上叫你起床,我们一起吃早餐……我给你做早餐。你不是说不想我送你吗?我们就一起坐巴士去。”

      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睛期待地看向他。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看得出来,他真的很想要这么做。

      是想回忆一下以前的学生时代?

      还是想单纯找点苦吃,给自己弄一个忆苦思甜活动?

      “好,好啊……”卢卡斯没办法拒绝这双眼睛,没办法拒绝对方。

      接着他才想起来最重要的问题,“那…那我们要几点起床呢?”

      “你实验室要求几点到?”

      “九点。但是我觉得可能要早一点到,我怕被骂。”

      “那七点钟?”

      卢卡斯爽快地答应了。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因为他起不来。

      不是那种睡不醒,是睡醒了,又睡下了,起不来。可能是因为阿尔瓦家里自带一种放松的氛围,卢卡斯这个早餐越吃越困。

      起床洗漱还是清醒的,但是等阿尔瓦做早餐的间隙,眼皮就越来越重了,他忍不住趴在餐桌上睡觉。

      最后是被阿尔瓦撵起来抓去坐车。

      早餐的烤吐司打包塞进书包里。

      切换到夏令时以来,时间像是被活生生扣掉一个小时一样。虽然智能手机会自动调整时间,但生物钟不会自动调整。

      夏天的日照时间也跟冬天完全不一样,荷兰的白天太长了。

      晚上十点钟才天黑,早上五点钟已经要天亮了。

      正常人类太难做到在天还亮着的时候睡觉了。

      卢卡斯突然明白德国那种像是防御丧尸一样的窗帘到底有什么用,那就是用在这种时候,一拉窗帘整个房间都会变黑,再也不用担心外面天亮还是天黑。

      也是因为日落时间推后,卢卡斯的入睡时间跟着推迟。

      但同时又因为日出时间太早,阳光透过窗帘照亮整个房间,这扇窗户直接成为了他的无痛闹钟。

      好困啊,真的好困。

      卢卡斯在巴士上找到一个双人座,和阿尔瓦一起坐下,接着习惯性地靠在对方身上,闭上眼睛补觉。

      他也想了点办法让自己清醒一点。

      他从包里翻出耳机塞进耳朵里,打开了非常有节奏感的电音作品。

      但是太完蛋了,太困了,在脑袋里打节奏也只会变成呼吸的节奏,然后越睡越沉,脑袋越来越重。

      公共场合可不能躺在他的大腿上。阿尔瓦接住卢卡斯掉下来的脑袋,扶到自己的肩膀上。

      “我不行了,好困……”

      卢卡斯用额头蹭着阿尔瓦的西装外套,羊毛混纺的面料很柔软,贴在脸上特别舒服,而且闻起来香香的,有阿尔瓦的味道。

      还有一点淡淡的……

      卢卡斯凑近闻了闻。

      像是……

      说不出来。

      像是记忆深处的某种味道。

      卢卡斯闭着眼睛在记忆里搜寻,他怎么也想不起来那是什么味道,仅存的碎片记忆告诉他那应该是红色的。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味道是红色的。

      不是香水的味道。

      阿尔瓦用的香水不是这个味道。

      阿尔瓦桌上的香水瓶是黑色的,搭配银白色的装饰,没有红色。

      他曾经在阿尔瓦睡着的时候,偷偷拿桌面上的香水瓶闻过,是很好闻的木质东方调,玫瑰搭配乌木,有淡淡的鸢尾花香,不是这个味道。

      这个红色的味道,他在很早之前就闻过。

      是在另一个人身上。

      他现在太困了,想不起来是谁。

      算了。

      摇晃的车厢里,卢卡斯倚靠在阿尔瓦的肩膀上,抓住他的手,沉沉睡去。

      窗外的景色像电影的转场,带着蒙太奇的穿越感,带着观众游览风景,在时间里穿梭。如果有人愿意停下脚步来欣赏,会发现这里处处都是油画般的美景,只可惜时间在加速。

      人也在加速。

      阿尔瓦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的人,侧过头,轻轻蹭了蹭他的头顶。

      两个人相互依偎,在这个转场中留下一双背影,形成新的构图。

      男人的肩膀并不柔软,很硬,男性的骨骼就是如此。

      阿尔瓦的肩膀上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肉,他自己洗澡的时候也张开手抓了抓,还是太瘦了,这靠起来应该会硌着痛。

      肩骨上原本就没有太多肌肉分布,也不会有赘肉。如果有发达的三角肌和手臂肌肉,那靠起来可能会更舒服,但他没有刻意去健身,没有这么强壮的肌肉。

      他不理解为什么卢卡斯总是粘着自己。

      但或许这就像,他会莫名其妙地对卢卡斯好一样。

      卢卡斯也从来没问过为什么阿尔瓦要对自己那么好。

      那次算吗?那次应该不算。

      阿尔瓦后来想过他那天这样说会不会太过分,但他事后复盘,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好像被骗了。

      卢卡斯是不是拿换壁纸作借口,骗他一起出去?

      太刻意了。

      已婚男人会拿妻子的照片或者是全家福当成壁纸,也可能是孩子的照片,但是反过来呢?

      一般人就算是敬仰父亲,也很少会真的拿父亲的单人照片当成手机壁纸。这天天看日日看,像是灵魂寄托,精神支柱,但对于卢卡斯来说,好像,不太对。

      阿尔瓦能感觉到,他不喜欢阿尔瓦提到他父亲。

      尽管他平时会主动跟阿尔瓦聊起那个人,聊天的目的也是引导阿尔瓦多说点话,有点像心理医生的做法。

      这对阿尔瓦确实是有用的,因为没人愿意听那些关于已逝之人的叨叨絮絮,那些逝去的回忆也成了没有价值的东西。

      阿尔瓦身边空无一人。

      只有付费的医患关系可以允许他倾诉自己内心的情绪。

      但是他在那间小小的、白色的房间里,做的事情却是保持了二十分钟的沉默。

      卢卡斯愿意听,阿尔瓦当然愿意说。

      但他发现卢卡斯不是真的愿意听。

      至少他不是想听那个人的事情。

      他只是想跟阿尔瓦聊天,如果聊别的话题,他会更开心。可是他明知道自己不想听,还是要跟阿尔瓦聊这些不喜欢的话题,因为觉得这样会让对方好受一点。

      阿尔瓦不太能理解这种别扭的心理。

      为什么不想听还要听?为什么要迁就别人?他阿尔瓦是什么很特别的人吗?

      阿尔瓦想不明白。

      思来想去……

      他还是想知道那个壁纸是怎么回事。

      当时他是被卢卡斯的眼泪吓到了,可事后想来,他真想找机会确认一下,真实的壁纸到底是什么。他觉得那不可能是真的壁纸。

      虽然这么做不太好……

      阿尔瓦看身旁的人睡得正熟,手上也握着手机,碰巧是阿尔瓦能碰到的角度。

      他就只看一下锁屏壁纸,就看一下锁屏壁纸。

      阿尔瓦悄悄把他的手翻过来,手机屏幕面向自己。正面没有实体按钮。阿尔瓦只能把手覆盖在屏幕上,伸手摸向屏幕侧面的按钮。

      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就像牵着手一样。

      阿尔瓦要吓死了。

      他活了四十几年,这么大的人,就没试过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

      心脏病都要犯了。

      阿尔瓦不敢碰到卢卡斯的手指,也不敢用力按向屏幕,只敢用大拇指去试探锁屏键。按亮屏幕,他立刻收回手。

      是音乐软件的锁屏界面。

      下面一行小字,滑动解锁。

      阿尔瓦盯着那张小字,看着亮色在那张小字上滚动,鬼使神差地伸手拨动了一下。

      弹出来的可能是输入密码的界面,也可能要验证指纹,或者是识别人脸。

      阿尔瓦做好了心理准备。

      很不幸。

      眼前看到的东西超出了他的心理准备。

      阿尔瓦紧紧捂住胸口,另一只手翻出包里的美托洛尔,低头塞了一片,直接咽了下去。

      如他所料,不是那个人。

      但他没猜到,卢卡斯的手机锁屏壁纸是他的照片。

      这对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来说是极大的冲击,想不明白的事情成倍增长,他感到惊诧,甚至是惊吓。

      他们之间有那么多合照,但卢卡斯选择的却是一张不知何时拍摄的背影。

      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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