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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永不凋谢的玫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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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卡斯收到了陶艺工作室发来的消息,他们一起做的陶器烧制好了。顺便就给阿尔瓦转发了消息,让他下班去取。
想起来,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时间过得很快。
那次他们去阿姆斯特丹,他们在河岸边一起喝咖啡,度过了很悠闲的下午——虽然他们经常在一起喝咖啡啦!
但是他会觉得不同地方的咖啡有不同的感觉。
阿姆斯特丹的风景不一样,给人的感觉也不一样。
怎么形容呢?就是氛围不一样。
对,氛围感不一样。
在莱顿喝咖啡会有一种被指导学习的感觉,在阿姆斯特丹喝咖啡就会不一样,是出来度假旅游的感觉。
他们还去了陶艺工作室。
卢卡斯很早之前就想过要跟阿尔瓦去烧制陶器,这次有时间、有机会,于是安排了行程。
店主是一位年轻的女士,是阿姆斯特丹本地人,很热情地招待了他们。
店内的装潢简单大方,以白色为主体。他们在那里学习了怎么揉捏陶土、转动轮盘……历经很长一段时间,才做出一个素色的泥坯。最后装饰出喜欢的样子,上色,交由店主烧制。
等待。
他做了一个随形的花瓶,阿尔瓦做了一个椭圆形的碟子。
尽管在形状上没有挑战高难度的东西,颜色、图案上,他们都各自发挥了自己的特长。
卢卡斯的艺术功底很好,调色很准,看得出来不一样,他应该是学过美术。
花瓶整体的配色干净典雅,有个性,但是又不会过于突出,显得过于先锋,格格不入。
“不错。巴尔萨克家的投入不亏。”
“不。”卢卡斯收起画笔,笑着摇摇头,“母亲她不会在我身上考虑成本。”
阿尔瓦想解释自己只是开玩笑,卢卡斯让他不用解释。
卢卡斯当然知道阿尔瓦没有恶意。
巴尔萨克夫人,又或者说,巴尔萨克女士,是一位伟大的母亲。
“她有巴尔萨克的尊严,但也有作为母亲的爱。”卢卡斯谈及母亲,脸上都会充满笑容,“她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也是一个很好的母亲。”
他能感受到母亲的爱,他也深爱着母亲。
“她一直娇惯我,我想要的都会给我。我的人生很顺利,也很幸运。”卢卡斯深切感恩。
她可能是一位严厉的母亲,但比起“严厉”这个词,或许她更多的是想要自己的孩子拥有美好的未来。
阿尔瓦也是这样。
阿尔瓦反复催促卢卡斯准备研究生申请材料的时候,他恍惚间总会想起自己的母亲。以前她也会这么为自己的学业焦虑忙碌。
她其实完全不需要这么焦虑,卢卡斯自己也可以做好。
但是她就是想要尽自己的能力,去帮助自己的孩子,让他拥有更好的未来。
仅此而已。
不是控制欲,不是焦虑的投射,只是纯粹的、对未来的美好向往。
她可以放手,她也愿意放手,可她不忍心。
卢卡斯可以理解母亲,理解她为什么偶尔会为自己的学业那么焦虑,会急于求成,会期盼他一直读书读下去。
卢卡斯同样可以理解阿尔瓦。
他们都给予了卢卡斯一种人类视角里,以自身成本为代价行动——文学角度形容为“牺牲”、有利于他人的东西。
人们将这称之为“爱”。
卢卡斯享受着很多很多的爱,他很感恩这一切。
但在阿尔瓦看来,自己做得还不够。
他的记忆始终还在反复回放那一夜卢卡斯向他嘶吼的那一句“你不爱我”。
大多数人都是酒后吐真言,就算是喝醉酒说胡话,也不可能说出违心的话。
他还是很在意卢卡斯说的那些话,“没有人爱我”、“所有人都不爱我”。
独自一人来到异国求学,一定会很孤单吧。
阿尔瓦也是从学生过来的人。
他曾经也是离开故乡,独自一人住在狭小的房间里,独自一人赶着时间去上课,和同学们保持着疏远的距离,一直到工作,有了工作上的搭档,时常见面,时常聊天。
他经常会给卢卡斯做塞尔维亚菜,就是考虑到卢卡斯可能会想家。
因为他自己会想家。
可是思念又能做什么呢?他不能离开工作岗位,再怎么思念,也得忍耐。阿尔瓦深谙思念之苦,因此他不愿意让卢卡斯受到这样的煎熬。
他想让卢卡斯感受到温暖。
像在……
这么说对吗?
像在第二个家?
阿尔瓦会希望这个家对卢卡斯而言,是他心目中的第二个家。
阿尔瓦在陶器上绘制的是电磁场的图样,像蝴蝶模样的洛伦茨吸引子。
卢卡斯很好奇,他怎么连装饰家里的陶器都要带上物理元素,他真是很爱物理啊。
“我还以为你会更有新意一点。”他的言下之意好像是阿尔瓦很老土。
但说实话这样的蝴蝶还挺新颖。
“我觉得蝴蝶很合适。”阿尔瓦端起盘子细细端详。
成年人的自信不是一句质疑就能动摇的,阿尔瓦坚定地认为自己的选择没错。
卢卡斯不解,侧着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这些线段。
阿尔瓦给他解释:“它们很有生命力,挣脱厚重的茧衣,破茧而生。是新生的象征,也是美丽的意象。自由,灵动,生机勃勃,在大自然里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你应该去当艺术家,而不是物理学家。”
“谬赞了。”
…
……
他们等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等到这些陶器烧制完成。
阿尔瓦下班开车去把他们带了回来。
卢卡斯更早时候收到消息,就想自己去取,但是又怕踩着自行车过去,一路风驰电掣,回到家里一开箱,全是陶瓷碎片。
阿尔瓦开车比较稳,还得是阿尔瓦来。
总之终于到了最期待的时刻!
卢卡斯满怀期待地打开箱子,取出防撞包装里的陶器。
“唔,好像比想象中小了一点。”卢卡斯有点苦恼。
“会吗?就是这么大吧。”
阿尔瓦在手机里翻找之前的照片对比,但确实是,好像是小了一点。
不过,他们想起来,店主也有说过,陶器在烧制过程中体积可能会有一定程度的缩小。
“我想放在书架上插花。”
对着这个迷你尺寸的花瓶,卢卡斯大胆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说是迷你尺寸有点过分了,但它也并非常规尺寸,可能就是笔筒大小,放笔是不错的。
“也不是不能插花……满天星?玫瑰可能有点难……”
阿尔瓦说话很婉转。
卢卡斯都听出来他想说这个插不了花了。
太小了。
他需要等哪天有时间去织一些小花,自己织的花,那就不用考虑花朵的尺寸了。装饰起来也好看。
哦哦哦,对了,他之前还说要给阿尔瓦送花!
卢卡斯拍拍脑袋,他给忙忘了。
前段时间是在忙暑期科研项目,接着就是申请研究生,然后又是马不停蹄的新学期。
卢卡斯买的蕾丝线放在家里好久都没开始动工。
他熬夜抽出时间,一点点勾出花瓣,裹成一朵玫瑰。光是一朵,就耗费了他好多时间。
听说告白玫瑰最好送三朵,他拼尽全力织出三朵花苞饱满、颜色艳丽的红玫瑰。
他不会包扎花束,还去花店请他们帮忙加了雪梨纸和缎带。
卢卡斯在圣诞夜,送上了这束永不凋谢的红玫瑰。
圣诞节是荷兰的公共假日之一。大学在圣诞也会有单独的假期,是一个为期两周的长假,大家都可以暂时放下学习和工作,好好休整,好好陪伴身边的人,度过这个新年。
他们一起去逛了圣诞集市。
很多人,很热闹。
但是卢卡斯的眼里只有阿尔瓦。
再去分清这些暧昧不清的态度已经没有意义,没有去解释已经是一种解释。
阿尔瓦让卢卡斯在他家留下过夜。
卢卡斯留下了。
他们聊了柏拉图的乌托邦,交换了各自的空想。
科学家的世界由无数的空想构成,而人是现实的,人也是基于现实构成、活在现实当中。空想或许有一天会落地成真,那会是最幸运的事,那也是最好的美梦。
他们也聊了奥古斯丁、阿奎那、牛顿和哥白尼。
还有米开朗基罗和达·芬奇。
有些内容卢卡斯已经记不清了,脑袋里是模糊的几行字,因为那是中学上课时偶然听过的一些语句或是课本上的文字而已。
卢卡斯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用上,就当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听一下。
但那无意之间记住的内容,却在数年之后成为了这次彻夜长谈的发散性话题之一。似乎是横跨不同领域发散性地聊了很多,同时也是深入地畅谈了很久很久。
他们约定有机会要去图书馆一起看书,为对方挑选一本自己认为有趣的书。
卢卡斯做的花瓶被阿尔瓦放在书架上。
卢卡斯整理好玫瑰的花瓣,将它们放进花瓶里。
这个空荡荡的花瓶终于等来了属于它的花,他心满意足,自豪地欣赏着自己的劳动成果。
他回头望向这个房间,他恍然察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里慢慢填满了东西,复数的餐具、CD机、长绒地毯、钩织的红玫瑰……
沙发抱枕也因为卢卡斯的偏好而购入了更多,羊毛毯子随意铺盖在沙发靠背上,随时可以取用。但也是这样随意地摆放,倒有几分艺术气息,随性自在,无拘无束。
原本冷清的租房渐渐带上了生活气息。
比起第一次来阿尔瓦家,卢卡斯感觉这更像一个家了。
很温馨,很温暖。
而且他有一种强烈的感知。
这不是阿尔瓦家。
这是他们两个共同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