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正经童话》桃李成溪

1、流落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升起，茂密森林被洒满淡红碎金，像炉子里跳跃的火焰，蒸蒸冒着热气，最终徐徐展开，消散在苍青天际。

　　门前小溪，长着许多宽大的绿色睡莲，圆盘大的叶子静静立在水面。

　　不远处，还有一片洋甘菊，雪白的花朵儿凝聚着清晨的露珠，嘀嗒嘀嗒，落在地上，激起泥土的芬芳。

　　日上三竿，安梨如往日那般醒来，她睡着胡桃壳床，盖着郁金香花瓣缝的被子，吃的是新鲜花蜜和露水，日子过得像童话一般。

　　哦，不是像，这就是童话。

　　她，安梨，一个普通的新时代打工人，穿进了童话，成了农妇从巫婆手里买来的女儿。

　　感恩上帝，她的养母是个好人，让她过上了衣食无忧的日子。每日吃了睡，睡了吃，唯一需要操心的便是哪件衣裳好看，哪些食物美味。

　　几年下来，她成功从拇指姑娘变为巴掌姑娘。

　　打个哈欠，安梨掀开鹅黄郁金香被子，正想着早上是吃洋甘菊花蜜，还是养母烤的面包。

　　赤裸着脚踩在地面，荷花裁的长裙堆叠着，微凉触感传来，安梨忽然发觉不对，她住的房间铺满了细鹅绒，一脚踩下去该是柔软而温暖的，而非现在这般冰凉。

　　下一秒她听见潺潺流水声，以及里面夹杂的□□叫。

　　望着两岸随风摇摆的香蒲，安梨跺跺脚，搁心里骂天骂地。

　　艹特么的老天爷，该死的剧情。

　　她想起来了，原著里，拇指姑娘夜里被闯入的癞蛤蟆掳走放在睡莲叶子上，意图配给自己丑陋的单身儿子。

　　安梨蹲下来，拿河水当镜子照了照自己，嗯，一如既往的美丽。坐在睡莲叶子上，她开始思索人生，虽然□□吃害虫，但它不能吃天鹅肉，自己这朵白菜，不能被猪拱了。

　　再说，结婚什么的，她暂时没考虑。

　　上过几年班的打工人表示，做个能吃能睡的米虫才是最快乐的，更别提家里那梦幻的小床，铺满细鹅绒还没有贷款的房子，这都是她的梦。

　　越想越气，安梨四肢放平，将自己摊成一张饼，哼着悲伤的歌儿。

　　还没等她放空脑袋想出主意，几只鱼儿浮在水面，叽叽喳喳围了过来。

　　“亲爱的小姐，您的歌声如此悲伤，是遇见困难了吗？”

　　安梨一下从睡莲叶子上爬起来，可怜兮兮道：“亲爱的，我夜间在家里睡觉，却被一只□□掳走，困在了这里。”

　　充满正义感的小鱼翕动金色鱼鳞，不忍道：“可怜的姑娘，□□先生今早在跟自己的儿子布置水底的新房呢，它们采了雏菊、风车茉莉做地板，还用睡莲花瓣涂墙。”

　　安梨：“布置新房？”昨天才抢了人，今天就急着结婚？

　　效率简直比她老板还可怕。

　　安梨思索片刻，拜托小鱼们咬断睡莲叶子，让潺潺的流水把自己送向远方。

　　小鱼同情她的遭遇，纷纷涌上前帮忙。

　　嘎吱一声，睡莲的茎叶断裂，整片叶子载着她的小床顺着河水东流，流向未知的远方。

　　“再见——”临行前，她挥挥手向众鱼告别。

　　小鱼们跳跃着欢送她的离去。

　　告别完，安梨捞过郁金香花瓣盖在身上，双手合十祈求老天保佑未来一帆风顺。

　　夏日的小溪草木茂盛，芦苇、菖蒲、浮萍、凤眼蓝或浮于水面，或跃然高挺，她还瞧见下面河岸有一个个小房子，以河泥为骨架，铺满香草叶子，点缀上野花，在金色阳光下闪闪发光。

　　忙碌的蟋蟀夫妻穿梭往来，搬运者草籽花瓣储备过冬，呱呱的青蛙小姐穿着水葫芦草编成的裙子，蹲在草丛中优雅鸣唱。

　　微风拂过面颊，夹杂熏人的清香，伴着流水声，一股脑钻入耳腔。

　　此情此景，安梨觉得自己的神经衰弱不治而愈。

　　闭上眼，她慢慢盖好被子，慢慢昏睡。

　　早安，玛卡巴卡。

　　再次醒来，已是中午，她的睡莲小船被一片荷花拦住去路。

　　安梨便从被窝中爬起，提起裙摆小心跳到一片宽大的荷叶上，她打算从荷花的花蕊盛出花蜜，解决午餐。

　　另外，夜晚的河流温度降低，水雾弥漫，这会让牙齿打颤，她必须割几片荷花裁成被子，才能让晚间睡的更加舒服。

　　即便无家可归，也必须吃好睡好。

　　在她做这些事的时候，惊动了一只睡眼惺忪的蜻蜓。

　　宅在荷叶茎下的蜻蜓见到安梨十分欢喜，用惊叹的口吻说：“哦，上帝，世上竟有如此小巧的人类。”

　　安梨挤出抹友好微笑：“哦，上帝，世上竟有会说话的蜻蜓。”

　　蜻蜓挥舞有她身体大的两对翅膀，盘旋在荷叶上空问：“你来自南方的花之国？我听燕子先生说，只有南方的花之国才有你们这样的精灵小人。”

　　“花之国？”安梨栗色脑袋一撇，忽然想到拇指姑娘最后结局是被燕子带去南方嫁给了一个王子。

　　看来，花之国是她的老家，拇指姑娘便是从那里被巫婆拐走卖给了养母，然后又被□□拐走流落在外。

　　呸，该死的人贩子们。

　　心里唾骂，嘴上省力的安梨抬头问蜻蜓：“你见过一个用石头和木头砌成的房子吗？那里长满了郁金香和绣球花。”

　　蜻蜓摇头：“我自幼生活在这儿，附近都是成片的荒野和山林，没见过房子。”

　　意料之中，安梨并没有感到沮丧，她吃了点花蜜，又在蜻蜓的帮助下将花瓣运到小船。

　　“为了感谢你的帮助，我送你一个花环。”安梨抬手取下头上小洋菊编制的花环，戴到蜻蜓头上。

　　“上帝保佑，你会一生平安。”

　　蜻蜓拿水当镜子照了照，它很爱这个漂亮的花环，许久才舍得离开。

　　“真漂亮的花环，谢谢你的好意。”

　　为了表达自己对花环的喜欢，蜻蜓俯身冲下水面，使劲儿推动载有胡桃壳的睡莲叶子，小溪荡起涟漪，岸边的草木缓缓倒退，就这样，安梨重新踏入旅途。

　　闲来无事，她采集许多浮萍晾晒，扯断它柔软的茎叶为自己编制一条绳子，将绳子系在腰间，下水就不怕被河流冲走。

　　时光匆匆，太阳洒下最后的余晖，从南方悄悄爬上西山，隐约藏在两岸森林后，像个缠着朋友玩捉迷藏的调皮孩子。

　　估摸要不了两个小时这片土地便会陷入黑暗，安梨就停下手中动作，从花瓣中取出一些花蜜。

　　她干活时手上遗留了淡淡草汁，连带着花蜜也有股青草香，甜中泛着苦涩。

　　仰面躺下，看着浆红色的天空，她对着漫天晚霞祷告，希望今夜不要下雨。

　　相较于小溪，身下的睡莲叶子多么脆弱，只需风儿轻轻一吹，便能人仰船翻。

　　糟糕的生活不能雪上加霜。

　　好在老天保佑，今夜无风无浪。

　　半夜，水面泛起雾气，四周白茫茫一片。安梨赶紧缩回小床，加盖好三层被子，荷花清幽香气四溢，顺着风钻入裸露在外的骨头，令人打个冷颤。

　　夜晚的小河潮湿阴冷，所有白日太阳光下的热闹通通消散，土地回归安静，唯有水中不知名的小野花摇摆着，这是种无声的欢呼。

　　搓着胳膊，安梨靠在胡桃壳上，打定主意要在明日停靠岸边，选一处心怡的地方建造房子。

　　有了房子，才算有家。

　　想着想着，她翻个身，安详闭上眼睛。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第二日清晨，有一个不好的消息——太阳消失了，天空雾沉沉的，看不清方向，她仿佛误入了传说中的诅咒之地。

　　轰隆隆——

　　天空中降下雨滴，嘀嗒嘀嗒落在河面，也打在小床中，淋湿了被子。

　　安梨发出土拨鼠尖叫，急忙推翻胡桃小床，将它倒扣在睡莲叶子上，试图抢救这个老伙计。

　　但冷静下来后，她明白此刻最要紧的，是找个避雨的地方。

　　雨越下越大，嘀嗒嘀嗒的声音渐渐被啪啪的砸落声取代，河岸水茅草细长叶子也低低垂下，七零八落倒在水面。

　　看见这一幕，安梨反倒镇定了，眼见水面上涨，河流变得湍急，她只好舍弃心爱的小床，拽着根水茅草跳下去。

　　水茅草的茎叶十分长，沿着它能来到河岸，那儿生长着芦苇、香蒲，还有小眼子菜、浮萍。

　　安梨使出吃奶的力气爬上岸，回头目送了小床的远去，随后她挥挥手，拍拍屁股离去。

　　没有时间为逝去的东西哀悼，现在的任务，是要抓紧找到藏身之所，否则到了夜晚，她也不知道自己的下场。

　　也许是被蜘蛛吃掉，也许是被冻死，谁又说的准呢？

　　冒着大雨，安梨早已狼狈不堪，身上的裙子从腿部烂开，鲜艳的花汁顺着小腿流淌，手脚也被锋利的茅草尖划破。

　　她依旧苦中作乐，自言自语道：“拇指姑娘或许该改名叫鲁滨逊呢。”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穿过了一片片不知名的野花野草，终于，在剥开一片残拜的醡浆草后，她找到个破土而出的白蘑菇。

　　一个圆滚滚、白胖胖的蘑菇。

　　安梨十分高兴，小时候看动画片，最大的梦想便是能拥有一座蘑菇房子，虽然她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但梦想永远不会死亡。